21、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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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谁在喊？
“炎真哥哥……”
这个声音是——真美？
“救……”
但是怎么可能？！真美在那天就已经——
他的面前是一扇门，熟悉而陈旧，他懵怔地站了一会，猛然意识到这是哪儿：他正站在遭到袭击那一夜的自己家里！！
膝盖开始发抖，恐惧抓住了他。不，不想回来，我不要回来……可怕，好可怕……头顶的灯兹兹地响着，时明时暗的屋子里一片凌乱坍塌，炎真口干舌燥低下头，忽然尖叫着向后倒退；他看见从门缝底下开始渗出血，殷红色像有生命一样迅速扩大，直向他脚边蔓延。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看！我想离开这里再也不想面对这些！！！可是不能这样做，这是我的家……我的亲人……明明是这样，可为什么会感到这么害怕，恶心，难受，不愿再扯上关系，想逃跑，想遗忘……可是不行、不行……这是我的——我必须去——
他哆嗦着强迫自己向前迈开腿，脚底踩进血污里的声音和触感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溢了上来，炎真急促地喘息着推开那扇门，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凶手已经走掉了，他看见斜靠在对面墙角的尸体，像是父亲，但头部已血肉模糊辨认不出……少年颤抖得更加厉害，一阵阵反胃感直涌上来，他下意识用手去扶住门框，这时脚边传来扑通一声倒地的钝响。他一个踉跄几乎绊倒，定睛去看，正对上母亲已经死去的睁大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几乎用爬的向后挪动，喊叫声在深夜的宅子里拍打着四壁又弹回来，变成绝望的回声。最后他抱着头在血泊里缩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他抽泣着，直到细如蚊蝇的呼唤声让他脊背再次变得僵直。
“哥……”
真美，对了，真美还——
“救救……我……”
可是她在哪？他嗓子里粗乱地喘息，从手臂里慢慢抬起头。四下都没有妹妹的影子，但他记得那时，那一晚她被——
“在这……在………”
一滴稠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炎真一个激灵，感到从四肢一直冷到心窝。他惊恐地抬头向天花板上望去……
“炎真！！！”
一个巴掌啪地落在了脸上。男孩回过神来，面前是马尾辫少女正盯着自己，脸上写满焦虑。“你又做噩梦了！！”
“诶……？”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铃木直起身，叹息一声。“这个月是第几次了，转学之后你是不是神经太紧张了啊？”见他坐起来茫然地用手背擦着眼角，女生没有多问下去。“既然醒了就过来帮我做早饭吧。”她轻声说着，转身走开了。
胸口的□□并没有立刻消失。炎真在褥子上发了一会呆，觉得心脏稍稍舒张了些，便掀开被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他绕过旁边的被褥，看见西蒙家的其他几个孩子还睡得很熟，也许梦里那些歇斯底里的尖叫并没有发生在现实中，所以大家没被他吵醒。炎真望着他们，有些无力地一笑。
爱迪尔海德总是起的很早，正在厨房里忙活为一群人准备早餐。他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系好围裙，麻利来来去去的动作像个小妈妈。她一手拿着筷子朝水池一指：“你把这些菜洗一下。辛苦了。”
炎真卷起袖子走过去，感觉比刚才放松了点。“今天看上去天气不是很好啊。”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颜色，天还没完全亮。
“大概要下雨。”铃木把碗里的鸡蛋搅碎了倒进面粉。“我们的伞好像又少了，奇怪……”
“上次在路上被几个混混欺负，我的伞给折坏了，”少年闷闷地回想着。“对不起爱迪尔，我们本来就手头很紧，我还——”
还这么窝囊废，他是想这样说的，但女孩阻止了他。“我知道你的实力，炎真，所以别说那些不争气的话。很快我们就能向彭格列报仇了，再忍一忍。”
炎真心里一抽。报仇……他又想起了刚刚的噩梦，连忙摇了摇头让自己回到现实。他的心头并没有像她那样的熊熊烈焰，他怀着的更多是单纯的痛苦，就算有怨气，也没指向特定的对象。铃木很关心他，经常会给他鼓励，但是杀害他一家人的那个凶手，说句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这是懦夫的想法，是会被谴责的，所以炎真从没对任何人讲过。
旁边的姑娘没有留意到他的消沉，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伞你可以带我的，我和朱利用一把就行……不，”她的脸忽然红了一下，掩饰般说道：“那个没心没肺家伙根本用不着打伞，让他淋着好了！”
炎真把洗好的生菜放到小筐里，看着爱迪尔把搅匀的面糊倒在煎锅里。他知道她虽然总被加藤朱利逗急，但其实很喜欢朱利。铃木一边摊鸡蛋饼一边抱怨：“最近他越来越不靠谱了，也不做家务，还总往外跑……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弯着嘴角。总觉得像是在听主妇的牢骚啊……能和他们一起过上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幸运了，他想，明明这就足够好……
“差不多了，去喊大家起床吧。”
炎真刚刚逐渐习惯这里的环境。他们寄宿在一间私家公寓里，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房东可怜他们，每月收的钱并不多。条件一般，男生们像兄弟一样挤在一个房间里。
少年离开厨房，穿过狭窄昏暗的走廊。卧室里仍然很寂静，他走到门口伸手去够电灯开关，灯泡兹兹地闪烁了几下。睡梦里的寒意突然再次从他脚下窜了上来。
一明一暗的灯光里，他看见被褥上全都空空如也。所有人都消失了。
“！！！”
炎真开始向后退。这不可能是真的！“爱迪尔！！”他掉头冲向厨房，“爱迪尔，不好了……！？”
厨房空无一人。铃木刚才拿在手里的那双筷子掉在地板上。少年吓呆了。饭菜的香味变成了焦糊味，越来越浓，冒出黑烟——
“不、不要……爱迪尔！朱利！薰、红叶！！你们在哪……”
房间开始熔化。炎真站立不住，满目晕眩，被烟尘和砸落的石块包围着。他想蜷缩身子却做不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里向外奔涌，黑色的，将一切都吞噬掉。这也是梦吗？可怎么才能醒……他又看到了那栋可怕的凶宅，他再也出不去了……别丢下我……拜托了！有人能听见吗！！！救救爸妈，救救真美……救救我！！！！！
浓烟呛进了他的喉咙，炎真嘶哑地尖声叫喊，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然而在这毁灭的嘈杂里，逐渐有个声音闪现，并且向他呼应靠拢。
“听见……吗……能听见我吗！！？”
这是？
仿佛收音机在许久的调频后终于抓住了一线断续的信号，炎真拼命去分辨。是谁？那声音和他有些像，又有些不同，似乎已被他遗忘很久，却听起来很熟悉，在黑暗的湍急中逆流而上。溺水般扑腾着，炎真脑海里突然间像开了扇窗，此前发生过的一切画面都灌了进来。“阿纲……？”
“炎真！！！！”
“是……是你吗？纲君……”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满眼是泪。“纲君，你在那吗？”
“我在！！炎真，我就在这里！！我现在就救你！！！”
“可是……”可是我应该恨你，我之前那样待你，我不能喜欢你，我要怎么面对你？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想把我从梦里拉出来的是你啊，为什么彭格列的十代目要拯救一个渺小家族的碍事的敌人？？
“别说了！！”泽田纲吉的声音越发清晰，前所未有的洪亮，甚至显得威严，“不管你对我是怎么想的，都等我把你的力量暴走止住之后再说！！！相信我，炎真，哪怕只信我这一次！！！！”
橙色的巨大火焰像烟花一样朝他飞过来，越来越耀眼，直到占满他整个视野。划破火焰的激流，炎真在泪眼模糊中看见了另一个少年的脸。那是从没有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人。在大地被人践踏、被沉重的引力牢牢束缚的全部时光里，只有那是抬头就能看见的——
然后火光消失了，十四年的疼痛戛然而止，他看见天空。天空一直在那里，就在大地的对面。
***
其实不想去恨，也并没想报仇……古里炎真知道这样想对不起死去的家人，但他真的已经在这件事的阴影里徘徊了整整七年。报仇的重荷逼着他，他不能让伤口愈合，他的心因而永远被困在那个血淋淋的夜晚。
“为了西蒙的大家，我更没法允许自己逃开……可是……”
硝烟散尽。纲吉听着伏在自己肩上的人良久啜泣着。
怎么会不懂得呢……作为彭格列的十代候补，他同样背负了太多的期待和责任。用手拍着对方的后背，他仰起头舒了口气。柯扎特的古老城堡伤痕斑斑地俯视着他们。
“我很难过，炎真，很难过……关于你家人的事情……”他说，“我认为我父亲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不过为了弄清楚，我希望和你一起去调查。还有初代的纠葛也是。彭格列做过的事情，不能赖账。如果我真的当上首领，那么我希望把父辈传承的‘罪’在我们这一代永远结束掉。”
他看见炎真抬起头来，眼眶发红。
“之前我说过，我一直想去相信你，纲君，即使你是彭格列、是泽田家光的儿子……”
“现在呢？”
“现在……还是想相信。”炎真很轻地说。
纲吉抹了抹满是灰土的脸，冲他笑了一下。炎真也笑了，但随即又低下头。
“可是我不想动手杀人……就算是仇人也……我不敢把这告诉爱迪尔。你觉得我是个没出息的胆小鬼吧？”
“大概是。”见对方有些惊讶地顿住，纲吉不禁笑意加深。“因为里包恩也是这么说我的。”
他们四目相对。从炎真的脸上，纲吉第一次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光彩。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骸之前的话：生为一个人的庆幸是什么？在六道之中，或许没有别的地方比这个人间拥有更多的烦扰和伤悲。但也正因如此，人类能够体验得到无与伦比的欢喜。
“之前云雀学长说，谁都有不能出让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对他来说指的是什么……”其实，学长居然成为精神的导师这件事才是最神奇的——“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即使再迷茫、再看不清周围，至少我要守住不能出让的东西，而这让我能够好好活下去。”
“那纲君不能出让的东西是什么？”
彭格列十代突然觉得很想把脸捂起来。“就……就……就是你啊。”
“啊？？”
“我是说、还有朋友们……”他脸红地挠着头发找补道。炎真像是被逗乐了，随即眼神变得很悠长。
“那就让我来作为后盾来支持你吧，纲君。我的姓是‘古里’呀。”
“Kozato？”
“嗯，和初代西蒙一样。”炎真站起来，环视着柯扎特遗留下的古迹，“但在日文里它还有另一个读音。”
他说：“意思是‘故乡’……”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