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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冷暖 ...


  •   骸低头看著床上的一摞新衣服。

      还好,花边睡衣之类的没有再出现。斯佩多这次没给他买什麽诡异的服装。他拿起一件比了比,尺寸刚好。六道骸谨慎地把那堆衣裳逐一抖搂开来检查,却幷没发现什麽品位不正常的地方。甚至有的款式还很符合他自己的审美……

      拿开最後一件T恤衫,少年发现最底下细心地压著一叠崭新的内裤。

      “……”
      他没有来得及品味内心突如其来的复杂感受,卧室外面传来斯佩多平淡的一声喊。“小鬼,过来吃饭咯~”

      骸脊背一直,下意识地望向门,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能回答出声。

      ***
      屋子里播放著轻快的老歌,骸感兴趣地望著角落里喇叭花形状的迷你留声机。斯佩多还在厨房里,从餐桌边只能看见背影。男人摇头晃脑地跟著哼唱。

      “你是‘水土不服’外加严重缺乏调养,上次医生说的。”

      骸哼了一声。“是谁把别人从水罐里胡乱就拽出来的?身体适应不了突然变化是当然的吧。”

      “Nufufu,真不知感激。还是你觉得一直泡在那里面比较好?”

      “Kufufu,多馀的关心。我自己也是能很快从那里出来的。”

      这是逞强,骸心里知道,但他实在不想让斯佩多占据上风。要怎麽凭一己之力逃出暗无天日的复仇者监狱,实际上骸一点把握都没有。曾经被恭弥催促过的“早点回来”的这件事,其实只是个未卜的愿望而已。

      现在,恭弥会不会在著急呢?自己消失後的这麽些天……斯佩多曾承诺说,只要顺他的意,他就不去找云雀和黑曜的麻烦,幷且代爲维持库洛姆的内脏。这意味著,生杀大权都握在那家伙手里。

      没有了右眼,自己就变成了如此无能的普通人,骸一想到这点就胸中翻腾。但干著急是毫无用处的,善于计算的少年一边在头脑中梳理著眼下的情况,一边思考著是否要将计就计。初雾这时端著托盘走到桌旁,见小孩咯吱咯吱地咬著披萨饼若有所思,不禁轻声嗤笑。

      “怎样,考虑出对策了吗?”

      “啊?”

      “对我的计策啊。”把碗小心地放到骸面前,斯佩多在桌子另一面坐了下来。“是不是打算先装一下乖,等到有了机会再造我的反?”

      “……”

      他确实有这麽想过,其实这也是唯一明智的选择。难道斯佩多会读心术?被人看穿乃是雾属性的大忌,骸虽然暗自惊诧,但仍保持著无事的模样。只可惜同行是冤家,双闪电青年幷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Nufufu~没关系,目前就算只是佯装顺从我也好。本来也不指望你心悦诚服,毕竟我是自作主张……总之别给我惹麻烦就够了。”

      “你都这麽说了,我再装模作样下去不也毫无意义吗?”骸揪过一张纸巾,在手指间拈著。“放心,我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而且在你把右眼的能力还给我之前,我是不会逃走的。”

      湛蓝的双眸朝始作俑者直视过去。“因爲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以完整的姿态回到他身边。”

      “精神可嘉。”斯佩多好整以暇地摆弄著自己的餐巾。“呐,听说你和泽田纲吉打过一仗,最後却输给了彭格列的血脉?”

      “那又怎样。”

      “我有个建议。”男人说得慢条斯理,“既然泽田也是你的目标,那麽我们其实有著共同之处。”

      骸拿起调羹。“……此话怎讲?”

      斯佩多顿了片刻。

      “我,可以说是‘彭格列的自由职业者’——我活著这麽久,就是爲了担当给这个家族体检的医师、修枝剪叶的园丁。我要削除那些病灶、铰掉分叉的树枝,保持彭格列向强大一致的方向发展。这可不是自诩,这是我唯一的使命。”面对骸的怀疑,他投去凝重的神色。“我认爲泽田纲吉不适合做彭格列的十代首领,然而包括第九代在内的一干人正努力培养和促使他挑起大梁。所以我必须出手击溃他们。”

      “你要杀了泽田纲吉麽?”

      “如果他不干涉我,老老实实做个普通小孩,我也就不必管他了。或者,如果他能够变成一个强硬有权谋的人,那麽我也会认可他的继承。”斯佩多双手交叉,眼睛一瞬有些茫远。

      “……所以你打算利用我,排除掉纲吉?”

      “是合作。我借你的身体而获得最大化的力量,打败他,迫使他退出或者抛弃他的天真。而你也可以借此报当初的一箭之仇。事成之後,我会把该还你的都还给你。”

      骸有点发呆,望过去,斯佩多期待而认真。他想起斯佩多曾经问过他右眼的来历,有些事情、还幷没有被这个人掌握到……少年从中看到了可乘之机,他这次确实可以假意应允而暂时不被斯佩多发现!

      不知什麽时候,音乐声已经停掉。房子的主人起身去换唱片。小孩沉思地在椅子上闷坐了一阵,盯著碗里奶油玉米汤冒出的蒸汽。然後他稍稍吸了口气:

      “有一点你搞错了。我所讨厌的幷不是泽田纲吉这个人,而是黑手党的整体存在。”

      “……”男人转过身。“原因是什麽?”

      “无可奉告。简而言之,你是想让彭格列变成更强大的黑手党,而我则恰恰相反。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和你联手的价值。”

      好一会,斯佩多站著没有动。然後,骸听见新的唱片重新沙沙地转了起来。斯佩多转身走过来,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上他头顶。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怎麽撒谎了呢,宝贝。”

      ***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的谎话谁都瞒不过。他无论说出多麽无情的话,摆出多麽凶恶的模样,那些家伙还是会呆在他身边,安心地看著他,自顾自地把他当做同伴。雾属性想不通,到底是在哪里穿帮了呢?

      时间一长,骸觉得自己大概是退化了。

      有些人,他骗不过。有些人,他又不想骗。泽田纲吉属于前者,黑曜的家伙们属于後者,云雀恭弥则二者各半。现在,面对斯佩多,他无法判断是哪种情况,只知道又一次地,自己莫名其妙遵循了内心本能的想法。

      即使这句真话会招来杀身之祸。

      冒险是正确的……蓝发男人幷没有因他的拒绝而暴跳如雷,也没有像他们第一天见面时那样,凶相毕露地威胁他。斯佩多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脸上除了失望,隐约还有一丝柔和。

      “……喝吧,要凉了。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

      斯佩多搅著自己的那份,把汤匙缓慢地送到嘴边,又放下了。他看著骸在对面埋头喝汤。

      “好喝吗?”

      “唔……”骸吞了一口,“还不错。”其实他很久没有亲口喝过这麽美味的东西了。“好喝不好喝你自己不知道的吗?”

      “一个人吃饭太久了,尝不出滋味来。”

      又是一股复杂的感受,和他面对著斯佩多给买的一堆衣服时一样。骸不知回答什麽。“……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对烹饪还挺在行的。”

      “什麽话!我可是很注重生活质量的啊!再说,如果你要独自在这世上漂泊一百来年,肯定什麽都学会自己做了吧……”斯佩多停下,发现骸有点踌躇地转开了眼睛。“嗯?”

      “还、还有吗?”小孩像猫似的舔了一下嘴角。

      头一次向人提出添饭的要求,六道骸觉得很尴尬,然而他看见斯佩多脸上奇妙地波动了一下,接著笑了,把自己那碗从桌面上朝他推了过来。

      ***
      云雀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在继承式被破坏事件的第二天他就不顾阻拦地出院了,本没想到会再回来。那天的遭袭现场迪诺曾经担心地过来问他是不是还好。他淌著血,只说了一句:

      “我没事。除了自尊以外。”

      要承认这一点本身就是件伤自尊的事情。早年黑曜战中败给六道骸的手段以来,这是云雀第二次感受到同样深刻的被冒犯。这种冒犯感幷不单是对手实力超群就能造成的,而是——太过相似的——他在那个西蒙的眼镜男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玩弄之心。外在的轻薄险恶,对人命价值的无谓,比起当初的骸,那个人要深重得多。

      但他隐约感到的不痛快,却是来自自己的。

      内心的焦灼,对新敌人的怒火,有多少是因爲骸的缘故?他觉得自己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也不喜欢这种草食动物式的粘滞,如今却被别人的步调牵动心绪。会场上踩著自己手腕那男人说的话刺进了他心里:顾忌著你们,骸可是在努力学乖的哟。如果单是爲了黑曜那群人也就算了,但那个“你们”当中,似乎也包含了云雀的名字。

      是否自己有意无意流露过,想让六道骸爲了他而去做出某些努力?生日蜡烛的微光里,骸曾因实体没法从水牢出来见他而面露歉意。云雀很不爱接受别人所谓的付出,那是他不需要的,而且那会让他对对方的兴趣不再自由纯粹。现在,套进了“恋人”关系之後,对彼此的执著开始化作一种催化剂,当“在意”变成了“顾忌”,他们是不是因爲互相的引力而把自己的生活拉扯变形了?

      即使仪式被破坏,彭格列十代仍然勉强算是在风雨飘摇中上位了。对西蒙下落的追查还在进行,可是正像历史上这个家族的无迹可寻一样,似乎在他们不主动出现的情况下,谁也没法找到这群人。对云雀来说,既然要咬杀的凶嫌是西蒙一员,那麽他和泽田纲吉多少能算是顺路。日常的上学放学恢复了原样,只是每个人脸上安宁不再。他们每时每刻地等待著关于古里炎真一行的新消息。意外的是,今天他们收到的却是医院的紧急通知。

      门开了。凤眼朝边上扫过去,泽田他们走出来,一个个表情很沉重。

      “云雀学长,库洛姆她……”
      少年说,女孩子的内脏再度衰竭了。

      “那个叫朱利的混蛋!”狱寺咒駡道。“明明说给他指环就会继续维持库洛姆的内脏,难道是他骗了我们……”

      “我、我想不是。”

      纲吉愁苦地抱著头。“是库洛姆出了问题。是她在拒绝……那个男人切断了骸和她的联系幷取而代之、又抢走雾之指环,或许她的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敌人所造的内脏——”

      几个孩子一片默然。他们失去了骸,又没有指环的力量,能帮库洛姆恢复身体的通路都被阻塞了。此刻方能充分体会到十代家族的脆弱。

      “爲什麽里包恩在这种时候回意大利去了呢!”纲吉的不解里带有抱怨意味。“只有去找9代目问问了,或许玛蒙能帮忙……”但他心里知道不会有用,如果库洛姆自己无法消除心理上的排斥,任谁也无能爲力吧。

      正仿徨间,他突然看见云雀径直拧开了监护室的门。“等、诶?学长你——”
      云雀没理他。

      走到库洛姆床边,其他人的目光追随著云守的後背。云雀面无表情看著她,她躺在那像一片叶子,曾经多少次他感到骸凭藉她的眼睛偷偷注视自己,看见骸从她的轮廓中浮现,走到自己面前微笑……叶子从树上掉落,就再也回不去了。

      “库洛姆髑髅,你想呆在六道骸的哪里?”

      他问。他也在问自己。

      ·
      我呢……骸,你在哪里,我又想呆在你的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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