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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共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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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唔……!!!”
泽田纲吉一个趔趄,额头的死气之火被吹得不断耗损,他强撑力量遮挡飞来飞去的流弹。“我们先向后撤,库洛姆你不要离我太远,云雀学长也——学学学长!!?”
冷不防一瞥就看到云雀气势全开直冲敌阵而去,冲击性场面吓得十代目汗毛倒竖:“危险啊啊啊啊!!!!”
“那玩意由我来咬杀。”擅长近身战的云守在枪林弹雨里寻找着靠近机械兵器的突破口,拐子一出,瞬间掀翻不少杂七杂八的敌人。纲吉看得心惊胆战,提起精神追上去,“学长,我们最好一起——”
“碍事。”
拐子六亲不认,褐发少年被余风扫得踉跄到一边。他还想开口,云守在激战中侧了侧脸,凤眼很不耐烦。“那玩意在吸收火炎,看不出来吗?你现在派不上用场。”
“我……”
被火红蒸熏着的那个背影,锋利的漂亮几乎割伤了他。纲吉顽固地犟在原地,内心声音敦促疲劳的躯体继续运转:得跟上才行。从前是压根没有想过要和云雀这样的人物平起平坐,从前被袒护或被欺负都可以安心接受,但现在不一样了,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不可以先倒下,因为还有使命在身上,因为自己是——要成为彭格列十代目的人啊!!
另一边的库洛姆全力策应,女孩子头一回面对如此激烈的真正混战,脸色紧张不已,招式却有板有眼。纲吉顾及着她,回头再看云雀,视线里一阵昏沉。火焰被抽吸得太严重了……隔着一阵阵的烟雾,云雀恭弥又说了一次:“不行的草食动物就快闪一边去。”
“我不走。”
他不知道前面的云守听没听见,亮橙色在他的眼睛里扑扑跳动,好像不绝如缕的烛光。纲吉一边喘息一边替云雀掩护着退路,声音嘶哑,“是我带着你们来这里的,这是由彭格列而起的战争,我……我有我的责任!”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云雀冷冰冰,手上动作一点不慢。
“但是,如果并盛的学生在这里丧命我会很困扰。”
语调很平常。他发怔地望过去,风纪委员长压根不睬他,冥顽的以暴易暴模样里却藏着知心透顶——至少他相信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冷气和着火药味,呛进纲吉嗓子眼,憋出一股热流逐渐堵塞了呼吸道。
他别开脸,膝盖终于听话地软下去。
黑发少年的拐子朝那笨重的机器落了下去,但是期待的爆裂声并没有响起来。云雀后退两步,诧异地望着眼前完好无损的金属壁,刚才分明全力击过去了才对……一个愣神之间,四周的敌人已经包围上来,回身准备防御,手腕突然被用力一扯。
“?!”
他被什么细长缭绕的东西拽离地面。晃动的视野里窜过一簇簇盘曲的莲藤,清香的花瓣被热风撕扯,从他腮边飞散。熟悉的幻术令云雀胸中一震,猛然回头去看,却只见紫发少女远远举着三叉戟。
“云雀先生!还好吧?”
藤蔓托着他,把他送回安全地带。云雀默默压下刚才的失态,落地时女孩已经去扶持泽田纲吉,解释的语气有些羞怯:“幻觉只能骗过人的五官,不能对机械造成物理损害,所以您的拐子没法起作用……是、是骸大人教过的……”她低下头。
“诶?!那双拐子是幻觉做的么?”
泽田一脸吃惊,好像又想起了之前挨的冤枉打。云雀把拐子旋成浮萍护住他们,脑中飞快思索,他和髑髅都没有指环,纲吉很难维持小言状态作战,如果僵持下去——
“——情况很不利啊。”男人的声音从对面扬过来。
三个人吃惊张望,敌阵中突然腾起烟柱,其中一台火焰吸收装置嗡嗡地震动,然后猛地炸成碎片。枪栓熟悉地喀拉一响,纲吉条件反射就脱口而出:“啊!!”
他看见自己的家庭教师远远站直身子,弹了弹帽檐上的灰。门外顾问的部下们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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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君他们还好吧!!”
“那边有Varia过去帮忙,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小子也别尽瞎操心,那群家伙哪有那么容易挂的。”
“也、也是……”说真的,在这个时刻和Reborn重逢令纲吉心情复杂,虽说是帮了大忙,但总在最废柴的状态让那家伙撞见……少年没顾上纠结,另一侧手臂又被谁一把抓住。
“可算找到了!阿纲!!”
金发青年倏地冒出来,吓得纲吉一激灵,“哇啊!迪诺桑也来了!!?”
“知道你有危险当然要来护航啦。加百罗涅都出动了,Reborn也信不过别人嘛~”加百罗涅笑着拍拍他的头顶。“真是难为你们……咦,你受伤了?”
“没事……”纲吉捂了捂腰侧的血印。早先虽然也预想过销毁指环途中的艰险,却没有想到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全面争夺战。“这些敌人都是什么家族?还有他们的那些奇怪的武器……”
“密鲁费奥雷。”Reborn沉吟了一下,“之前小看了他们,毕竟此前还名不见经传……一上来就是这手笔,胃口不小啊!不知道幕后的boss是什么人物。”
对上纲吉费解的表情,他继续说:“你们得感谢初代云守才行。他在一天之中四处奔波,尽可能收集了对方的情报……包括专门针对火焰系的装置,我们要是不过来,无法点燃死气的你也只能束手无策吧?”
“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在!”纲吉赌气似地回了一句。
“说起这个……”男人向四周望着,视线落在依旧严阵以待的云雀恭弥和库洛姆身上。“六道骸到哪里去了?”
“云雀学长说他没事。”
彭格列十代避重就轻。他敏感地意识到了某些微妙的气氛变化,离开并盛及总部之前与Reborn交谈的不愉快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心上。也许在其它人眼里,骸目前的动向值得怀疑和警惕,而这实在令他难过和反感。
门外顾问看起来并不买账,和加百罗涅对视一眼,迪诺直起身来转向云雀:“恭弥,你知道六道骸去干什么了吗?”
云雀放下拐子,眸子冷幽幽,纲吉攥住库洛姆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们忧虑地看着他。黑发少年流露出睥睨的神色:“哇哦,这就开始审讯了?”
“不是这个意思……恭弥,万一骸他是被初代雾守蒙骗、擅自送走了彭格列指环——等下!”青年盯着云雀光滑的手指,声音变得发紧了,“恭弥,你的云之指环哪去了?!”
周围马上骚动起来。云雀皱了皱眉,双唇紧闭,像是打定主意不开口。
Reborn沉住气,斟酌了一下。“云雀,这并不是在逼问什么,只是我们大家都是为了确保指环销毁、促进彭格列今后的变革,才来到这里的。大敌当前,应该先弄清最关键的指环的情况吧?而且这也是为了骸今后在彭格列的处境着想。”
“如果六道骸是反对指环毁掉的,你们就打算借此给他定罪了?”
男人没有调侃云雀那护短似的语气。
“假设他和初雾达成一致,私藏指环而用那力量来颠覆十代的政策,那我们今后就很为难了。”他眼角瞟向纲吉,“——这样的行为完全背弃了彭格列保释他的初衷,成真的话,上层是可以直接让他被送回复仇者监狱的。”
“库呼呼。那还真是抱歉呢……”
一行人大惊失色,金色的利爪呼啸着从他们头顶掠过,身后树木都被齐刷刷斩断。凄厉的攻势是朝向敌阵,可是仍然让附近的彭格列们都无差别紧张提防,只有云雀站得一动不动,凤眼笔直戳出两道箭一样的目光。第二次发动地狱指环的人从林间的暗影里走上前来,没化尽的雪花缀在他乱糟糟的蓝色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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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组织着语言,想法却在脑海里流散成一片片,他的心跳得飞快,身体却异常冰冷,北要塞仿佛正在重现百多年前斯佩多叛乱未遂、穷途末路时的场面。不过这并非一次扮演。
和初代雾守一样,六道骸走进彭格列的众目睽睽之下,那里没有审判席,刑具只是各色眼光,其中有些,来自自己最珍重的人。云雀站得那么远,比泽田他们都远。云雀看过来,而骸也看着他。
只看着他。
“不在我这里哦,彭格列指环。”
轻松举起双手,少年把十指好看地张开来,除了已经平息的地狱指环,那里空无一物。他笃定地抬起眼睛。
“它们已经被交给了初代云守和雾守——除了他们本人,谁也别想擅自决定指环的生死!!”
他停下来,听着已经推远的战线上的响动、四下里乱哄哄的议论,脸上有一股不常见的镇静。在作出决定去把指环送给斯佩多的时候,骸就知道,回来必定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因为这一举动,他也许会遭到责难,甚至一直以来争取自由的忍耐和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但他违逆不了自己的心。他想让斯佩多能和阿劳迪一起去再次享受人间的生活,这和阴谋、立场、彭格列的未来都毫无关系。
只为了那个人本身。
在起伏的人声里,骸和云雀遥遥相对,可他感觉不到针尖麦芒。云雀恭弥和15岁那年不一样了,骸想,躁动与暴烈,在那张脸上已经慢慢看不到,正像自己,指天誓地的狂妄随着年轮慢慢化成涟漪,又不着痕迹被抹平。
向站得顽强的黑头发少年,他晕出一抹笑,看见对方手里还牢牢握着自己用幻术做的那双拐子。
如果六道骸就此不见容于彭格列,或者回到监狱,或者受到更严密的控制,那时能够在外部给他接应的,首当其冲是云雀恭弥。很大程度上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必须确保云雀不被断定为共犯,所以此前没有把自己送走指环的行动告诉对方。在昨晚,云雀接下了他断断续续的表达,也接过了一条真正能把彼此系在一起的红线——爱的强大让他们足以放心地各自为战。
因为相知,所以无所畏惧,即使现在分散的阴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上。骸忍不住想,斯佩多和阿劳迪明知结果会是分开,却依旧选择了开始这段感情,那需要多残酷的勇气?
“六道骸,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门外顾问终于发话。
“擅自发落指环,任由初代那两人行动,万一出了岔子、指环落入敌人手中怎么办?”
骸对答如流:
“第一敌人并不知道云雾的指环没有销毁,第二,就算只得到了云和雾的指环也毫无意义,他们是无法驾驭指环力量的……而且,”少年的微笑略带骄矜,“有玛蒙chain和斯佩多幻术的双重屏蔽,你觉得那两人是能轻易被敌人找到的吗?”
他环视周遭,处在初雾幻境的边缘,这里的景色呈现着诡奇的交错。即使被折腾被削弱到现在,斯佩多的能力也仍然不失雾属性行当的高水平,果然他们都是一样的完美主义者。骸收回视线,听见Reborn接着道:
“后果暂不说,这样独断本身就没有在考虑雾守的责任吧?虽然不知道你和初雾之间是什么关系,因为徇私而把指环交给一个可能带来重大危害的人物,又自己回来,是不是证明你已经做好被处罚的心理准备了?”
六道骸肩膀冷淡地一耸,地狱指环在他的手指上透出隐隐的青光。库洛姆害怕地叫了出来:“骸大人!!不要……”
四周响起了枪支上膛的零落声音,她捂住了嘴,纲吉把她臂膀攥得发麻。云雀站定脚跟,手腕上青筋微微抖动。迪诺显得有些不安,探询地望着Reborn。
戴礼帽的男人沉吟几秒。
“话虽如此,真正要惩处你的话,是交由彭格列高层来集体决定的,轮不到我。现在只是警告你,雾守,如果你坚持一意孤行、不经许可就擅自——”
“我许可了。”
泽田纲吉朝前两步,站到了六道骸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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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希望,孩子们能对彼此有更清醒的认识。』
初代目言犹在耳。骸心底吃惊,但表面上依然不露声色。彭格列十代站在半米开外,毫无防备地把后背对着他,两只手臂稍稍发僵,摆出差不多要护着他的姿势——他想这大概是下意识的,泽田比他矮上一头,这样子根本只会显得滑稽才对吧?
不过他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柔柔落了下去。
那些老家伙到底还是得逞了。蓝发少年不再制止自己嘴边的弧度,Giotto的话,斯佩多的话,此时全部融成一片。眼前的这个是真正的泽田纲吉……他看到了初代目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同时也理解了戴蒙大费周章的提醒。真正的泽田纲吉是会这样做的,虽然是他所一直嘲笑的——值得仰赖的——天真可笑的模样。
“骸去送指环是我同意他那么做的。”泽田说,用眼睛毫不示弱地盯着自己的家庭教师。迪诺叹息了一声:“阿纲……”
“是、是真的!”褐发少年急急道,手指紧张得攥成一团。纲吉没有处在小言状态,咖啡色的瞳孔似乎减少了几分震慑力,但还是挺直身板站在骸前面,好像害怕他下一秒就被人抓走。“我们有经过商量才让骸去的,对吧,云雀学长!!”
他求证似的转向云雀。被突如其来拉进攻守同盟的学长简直莫名其妙,用凤眸狠狠剜了六道骸一眼,后者站在首领后面戏谑地一挑眉毛。
哦呀哦呀,这下可变成说谎三人组了……
云守未置可否,纲吉又重新发话:“六道骸是我的雾守,他的作为也会由我来监督,虽然现在我还没有正式继承……但我的守护者都有他们的自由,我也相信他们的判断。而且我……我也觉得,指环是否销毁关系到初代自身的意愿……”
他的嗓音底气足了一些。“所以如果上面责问下来,由我去承担责任,此外我也希望家族能够停止依靠要挟来让骸工作的做法。骸和库洛姆他们是family里的伙伴,别再自相猜疑了!!!”
一口气说完,十代有点不自然地停下来,等待一干人等的反应。骸觉得再统一口径只会多余,便摆出看戏的脸孔。周围沉寂了一刻,Reborn忽地把双手揣回衣袋里。
男人不在意地甩开步子。
“那些话,留着直接去向顶上的人和保守派说吧~我们也没有要就地决定骸的处分,慌什么?到底是小鬼。嘛虽说现在演练一下也不错……”
他走过泽田身边,压低声音。
“不过下次再撒谎时要撒得高明一点哦。”
纲吉惊愕地抬头,门外顾问帽檐下的脸上是笑着的,甚至是早有所料的赞赏。他又去看其它人,迪诺翻了翻眼睛,罗马里欧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口型看起来像是“和boss你半斤八两”。金发青年也笑起来,转身招呼部下们去继续阻击敌人。
隆隆的炮火,好像这时才重新听得见。少年耳朵里充满不可思议的世界的声音,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一场试练,还是一场梦,抑或一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参演其中的童话。迟缓地掉转身子,他发现六道骸同样是浅浅笑着,虽然不知是嘲笑还是好笑,但总之……那并不是敌意的神色。
“我之前,”纲吉觉得呼吸急促了,“之前有话……想着要告诉你……刚、刚才都——”
“库呼呼。”
骸说:“怎么办呢?我好像越来越想夺取你的身体了。”
然后他看见未来的首领因为这句玩笑而吓得一退三尺远,躲到云雀学长身后寻求保护,结果这次非但没有受到姑息,还刷地被一拐子敲到头上。
“草食动物胆子不小,竟敢擅自让我也替你圆谎?”
“嗷呜TAT那那也是为了骸的事呀……”
六道骸跟着走过来,看着云雀随他步伐而慢慢仰起脸。解释时间并未留给他,云雀问,不会再暴走了吗?
他眉眼波动了一下,知道对方在问地狱指环。——居然只问了这个。
“不会了哦。”
蓝发少年抚上他的脸颊,白玉一样凉中透暖。“只要想着恭弥,就不会。”
“这个,”云雀抬了抬手臂,亮出幻术做的拐子,“不好用。”
“对机械当然没有作用啦……”
“我知道,那女孩说是你教的。”顺着云雀的眼色,他看见了仍然站着不动的他的小姑娘。少女咬着下唇,紫色瞳孔颤抖成一团,衣裙上沾着雪也忘记抖掉。骸有些内疚,不过只简单地偏过头:
“虽然晚了几天但还是……生日快乐,我可爱的库洛姆。”
随着话语,女孩子哇地一声扑进他的臂弯,把几年来的思念、真相坦白后的欢喜、哀伤,全部化作眼泪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