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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重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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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见过雏鸟长大的过程,你也许会明白,现在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是怎样的感觉。
不过或许你比我更清楚。
他现在望着我,眼神有些愣怔,和你不一样的右瞳,装着和你相似的风波暗涌。该说不愧是你教出来的,情绪收敛得很快,不稳的气息像躲猫猫一样藏好。他还没有开口,我大概料得到是什么导致了这短短的迟疑——少年习惯了选择不同面目对待不同的人,只是他暂时未能决定我的属类,因为距离不近不远,关系不亲不疏——就像我的继承人和你之间一样。
肩膀起伏,手指尖冻得红通通,犹豫似的抓在三叉戟长柄的中央。蓝色头发上沾着点点莹白,有些正在他眉梢融化,半长的发丝顺着脖颈向后束成一条短短的小尾巴。就好像正在换毛的鸟,细而柔软的胎绒和长而硬的羽翼同时出现在身上,人们说这时候的雏鸟最丑,也最痛苦,斑斑驳驳的生长令他如芒刺在背,他会意识到旧的必将脱落,接下来要变成苍鹰还是天鹅,一切可能性都在自己手上。这孩子叫六道骸……也许已经不该——他也不愿——再被叫做孩子了……
“斯佩多的话,不在这里哦。”阿劳迪说。
即使地面像巨蟒的后背一样蠕动不定,初代云守还是站得很稳。房屋的砖瓦像炸开的沸油一样在他们周围凶险乱飞,骸忍住了才没眨眼睛,阿劳迪看得出他正从自己的话里试图判断一些什么。
蓝发少年回答得有点挣扎。
“城是我之前做的……不过……你们约定过的地方并不在这里,因为这是斯佩多的幻境里面——”
“我知道。”
见骸面露惊讶,云守简单补充:“那家伙的幻术我很熟悉。”
仰起头,空中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的纠缠。哪怕上百年都没见过了,还是第一眼就能看穿——这像是召唤一样、纷纷扬扬昭示着寂寞的雪天,是斯佩多从前最喜欢用的幻觉。阿劳迪又瞥一眼对面的六道骸,后者似乎因为没能及时看破幻术而懊恼不已。他的提醒并不容情:“你太依赖斯佩多了,十代雾守。”
少年因为直率的批评而抿紧了嘴唇,一瞬间显出面对前辈的气短。其它的守护者都有所谓的家庭教师,但只有六道骸此前从来没人去管,或许正是如此斯佩多才钻了空子进去,让戒心很强的他第一次犯了傻。阿劳迪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默默比较骸和云雀的指导难易度,忽然听见带着决心的声音。
“以后不会了。”
六道骸没还嘴,走近过来,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云雀恭弥没和你在一起?”
骸摇摇头。
“恭弥不会有事的,他很坚强……我很清楚我现在想做的事可能导致的后果,所以必须让他暂时离开。”
“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他更希望和你一起负担?”
阿劳迪注意到六道骸笑得模棱两可。
“其实,负担的一半已经推给了他啊……”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这是未雨绸缪,他还是祈祷可能的风暴不要到来。他怎么会不希望和恭弥站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们有各自的阵地,必须的时候,要在不同的天空下独撑大局。
这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到真正的团圆。
个中深意少年不打算讲明,抬头凝视着阿劳迪的脸,“说回来意吧。之前见到彭格列初代目,他说你们的事情我不懂。的确我没资格说什么,本来跟我也没有关系……但是,”眉心始终是微微皱着的,骸垂下眼帘。“云之指环在斯佩多手里,明明你直接就能找到他的吧?那家伙虽然让人生气,是个老顽固,可我还是希望至少——”
他忽然愣住了。
盯着阿劳迪的手里,过两秒又猛地抬头,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撞在一起。初云发现骸绽开了一点笑意,呼吸的白雾湿润了水晶似的异色眼睛。
“希望什么?”
阿劳迪的眸子好安静。骸想。简直就像把全部都料到了一样。他顿时觉得,在这个人面前(或许在斯佩多眼里也同样,)自己轮回六道的经验就像玩笑一场。十几年的生命,毕竟太年轻,不过现在的心情既不是不服气,也非甘拜下风,反倒充溢着无知者无畏的坦然。
嗓音犹如泉水,因为突然疏通了阻碍而显得激荡奔涌。
“希望——”
他抬手仓促挡开掉落下来的碎石,和阿劳迪一同闪到街道的另端。坍塌逐渐临近,六道骸库呼呼笑着瞥了自己手上的雾戒一眼,“真是的,很危险啊!不过反正那个混蛋也听不见吧……”
希望能谢谢他,希望他知道,没有他在时我已经能自己好好走下去,希望……他也能——
虽然,就像他说过的那样,能拉住他的人也未必是我。
“请把这个带给斯佩多。”六道骸褪下指环,塞到阿劳迪面前,少年罕见热切,顾不得满城灯光在视线里支离破碎:“拜托你们,走吧!!不要销毁戒指,不要消失……从这里,从彭格列……现在就可以,只要你们愿意—— 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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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两个人的话有点吃力啊……”
掩护山本靠近了火焰吸收器中的一台,狱寺隼人垂下手臂,靠着树干的掩体大口喘气,听见这话小小炸毛:“都说了别小看——喂山本!!”
他把自己的防御罩统统甩向腾起的浓烟,“没事吧?”
“没事……咳咳咳……”
山本跃出了烟雾,脸颊被熏上不匀的黑,装置随后彻底爆炸,火光中他朝后方的狱寺比了个手势。“成功上垒!”
上哪门子垒啊你个笨蛋……狱寺又气又想笑,朝另一个方向转开,努力积蓄力量准备再次出击。朝利雨月站在树梢朝下俯瞰,见状对身边的G莞然一笑:“和你真像。”
G还没答话,底下的小子仰头吼上来:“哪里像了!!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
“说你像我那是夸奖你,怎么,还有意见啦?”初岚恼火地瞪着自己的继承人,少年不再理他,自顾自凝神继续瞄准。
“精神体架不住这样的火焰吸收!不想在这里消失的话就赶快交给我们吧。你们带着戒指先撤,我和山本来断后……”
红发青年朝雨月瞥了一眼,他们的轮廓都正在变得飘忽不定。的确,再撑下去怕是挡不了多久,但看看山本和狱寺同样逼近体力的极限,十代岚守连端平CAI都显得很吃力了。怎么办?
他扭头望了望后方,斯佩多的结界从外面看依旧平静,纳克尔和蓝宝是不是已经到风车那了?如果现在集体撤进去,跟随而来的敌人也会找到风车的真正所在地吧……但扔下两个没有指环的后辈在这里的话……
好像狱寺和山本并没有注意他的思索,一远一近,十代们配合得心有灵犀,目标明确,准备直取要害,破坏那些碉堡一样的火焰吸收器。初代岚眯起眼睛扫了扫周围,从树上翻身跳下。
“不行。”
“怎么不行!”狱寺烦躁地跑开几步,不愿意对方背后灵一样跟在身边飘来飘去,“我们自己知道轻重,你这是把人看扁——”
“不是小看你们。”打断他,G飞起一脚踢开偷袭的敌人,“而是我们舍不得这么快就走啊。”
还想再看一会。——你们的战斗。
转过去,他看见G在笑。岚属性红色的光也有看起来柔和的时候,真是不可思议,朦朦胧胧中狱寺意识到,那笑是因为自己。那个人因为看到自己的表现,所以露出这样的笑。
少年一晃神,脑海里居然联系到了十代目,每次见到自己飞奔而来,总是惊得一跳,然后就笑起来,很可爱地露着牙齿。狱寺从前觉得这种时刻无比幸福,把原因归结于十代目的人格魅力,现在他忽然明白那幸福的来源……飞快地扭开头,把初代岚守丢在后面,他鼓起浑身力量让自己站得更直,更英勇。
“先说好了,我可不会为你哭的哦。绝对不会!!”
有谁因为看见了你而不自觉微笑,有谁使你感到自己是好的,并且想要变得更好。
那些人,仔细想来,偌大世间有几个?
不顾额头的汗沾湿头发,一咬牙甩开腿冲出去。山本正等待他的援护,两人攻击略显单薄,不过依然毫无退缩。炮弹扫过来,狱寺被震得朝边上晃开,准星偏离了几分;扑过眼前的烟尘,他发现山本离目标还差了一截,心里着急:“快隐蔽!!!”
山本武躲闪不及,刀面下意识抵到眼前,但出乎意料对面的炮口哑了下去。一线银光斜着划过,机动的庞然大物轰隆着拦腰断成了两节。
一个人影随之跳上残骸,剑尖狂野地甩了甩。
“喂————————!!!!!!”
山本又惊又喜,狱寺没腾出手来捂耳朵,大为光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彭格列里还能有谁……雨月在树顶轻舒一口气。
“援军到了。”
他说着,也从树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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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路线居然连我们都瞒着?!虽然戒备保守派是有情可原,防到自己人头上来算什么!!!!喂!!小鬼,快给我说清楚!!!”
S斯夸罗一把捞过自己的门生,大力晃荡起来。山本哈哈笑着任他拉扯,并不解释。狱寺不耐烦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么大动静鬼才找不到!!真火大!!”
Varia副队长一脸煞气,来回瞪他们。“情况改变之后那个初代云守都通知我们了,门外顾问的人应该去了另一边。话说回来你们是不是信不过Varia?是不是?混蛋,当我们是什么了!!?虽然不替泽田纲吉出力,但彭格列的人被外敌进攻我们可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他挺起胸,扭头问身后的几人。
“不给钱的任务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干脆连泽田纲吉他们也一起灭掉怎样?嘻嘻嘻嘻。”
“啊咧~?那个拳击小鬼不在的吗?人家好失望的说……”
“哼,要不是BOSS的命令——”
暗杀部队一众人东张西望干劲全无,斯夸罗暴筋跳脚一通乱砍,“臭小子们配合我一句会死么么么!!!!”
越过鸡飞狗跳狱寺觑见了站在远处的XANXAS,曾经为了指环和十代目打得你死我活的男人。Varia首领像是完全无视了他们,把火气全都倾泄在倒霉的敌人身上。
“这边我们来顶着,连腿都在打颤的家伙快点退场吧~”
同为岚属性的贝尔菲戈尔玩着刀子朝他嘲笑,狱寺生气地哼了一声,但心里不得不承认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也许G和雨月刚才在高处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他望望两个初代,他们站在雾之结界的边缘,正等待他和山本。
斯夸罗从后面推了十代雨守一把,眼睛却瞟着朝利,好像在说,你不能再传授给这小子的,还有我来教。所以——
“去吧。”
银发男人利索转身,没去管撤进结界的四人抛来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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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格列初代目独自站在风车磨坊的顶棚上。十几米长的巨大扇叶旋转着,破开气流的轨道,他猜测地朝下方看了看,试想当年斯佩多从这里俯瞰到的是怎样一幅画。借着远方山边的炮火,光线亮而又灭,棋盘上的王将守着最终的据点独自眺望前方厮杀。巅峰上的寒冷只有这样的角色知道。
笹川了平拢着蓝波在风车外的山地上坐,小小的雷守哭泣声已经逐渐弱了,Giotto没有劝哄的打算,静静听着那些颤音,尖细,好像山崖下断断续续的小溪。
第一批指环销毁了。
几分钟之前这孩子还抓住蓝宝的裤腿哭闹着不肯松手,年幼时的感觉是敏锐的,他已经明白就要离开的人并不仅仅是普通的玩伴。蓝宝抓抓头发,一如既往伤脑筋唉声叹气,而后轻轻一点,自己的拿手武器——那口锅——变魔术似的化作一团滋滋作响的碧色火炎。
“老这么哭鼻子可是不会受女生欢迎的……喏。有好东西送给你玩~”
少年翻过手掌,火炎落进蓝波怀里,凝成一个嵌着彭格列纹章的匣子。纳克尔那边也是同样,男人伸手递过匣子说,我们希望能给你们留下点东西。
了平出乎意料沉默,平时的大嗓门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有马上接过礼物,而是深吸一口气,攥紧指头碰上对方的。这是拳击手之间的问候礼仪。纳克尔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换作严肃的语气:
“记住别滥用你的这双拳头啊。”
绝代风流不可复制,也许可惜,也许反而是好事。Giotto侧眼望望脚下,磨盘和齿轮联动发出喀喀的摩擦声,生前从来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要依靠这滞重的旋转来摧毁‘自己’的力量……
十代们沿着楼梯下去之后蓝宝和纳克尔过来和他一一拥抱,当年胆小怕事的雷之守护者把头靠在他肩膀,颤抖也一起传了过来。曾经的首领心里又酸又甜:“如果你们想要,是可以留下来的,我真的……希望大家能选择自己真心愿意的——”
“都这时候了还说些什么?”纳克尔在后面摇头,“我们没有勉强自己。追随你的选择,这就是我们的选择。”
他看着蓝宝。“怕吗?”
“一点点。”
绿头发的男孩子这时松开了Giotto,缭乱的风里站得摇摇晃晃。“一瞬间就结束了,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吧?”他担心地盯着脚底旋转的磨盘。
“是啊。”
初代晴守望了望斜下方,自己的继承人正抱着十代雷守仰起脖颈,眼神赤诚,朝他挥挥手。于是他也作出回应。告别很简单,他们觉得也没必要把它弄得煞有介事,纳克尔揽过蓝宝,准备启程的两个人周身光晕交相辉映。神父说:
“吶Primo,还记得你从前到我主持的教堂去祈祷的事吗?”
Giotto脸色一动。“嗯。”
主啊,请你
请求你宽宥
彭格列的『罪』
以及让它传承下去的我
然后
手指松开了,两枚戒指无声地坠向黑暗中的碾盘。初晴语调安稳:“愿上帝保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