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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你所居住的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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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D斯佩多曾经幻想过的一个场景,不过它出现的时间、场所都距他想象中的很远。尽管如此斯佩多还是流露出满足的神色,他发现满足感其实来得很容易。抬脚向前,阿劳迪和他保持并肩,在场的人们向两边退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斯佩多叹得轻巧。
“嗯哼~要是铺上条红地毯就更好了……”
灰白的风车嵌在山顶上,好像一朵凋残的花。山路不平坦,但他们走得熟练,互相并不需要帮扶,冥冥中完成一场圆合,现在想来有些命中注定的意味。两个少年在路的尽头等着他们,随着他们的走近,某些表情在强弩之末的风雪里变得异常色彩鲜明。斯佩多没有放过那些小细节,他想阿劳迪大概也同样首先去观察云的继承人。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六道骸,少年站着,像是勉强才站着不动,头发乱支棱着,好似一只傲气又忧郁的蓝色小鹦鹉。他记得这家伙对自己从提防到放心再到肆无忌惮,直到受伤,敏感的触角倏尔缩回去,又很快重新试着伸出壳来……全部变化过程简直可以写一部成长观察日记。他望着骸的脸,那里死死把守住的感情,盲目而本能,大概证明了当事人的年轻。斯佩多心里打趣想,小家伙,该不会是迷上我了吧?
初雾琢磨着该怎么开口,于是停下脚步先露出一个笑。也许就是这笑的方式不够正派,以致在他还没出声的下一秒三叉戟就重重捅了过来。
“哇啊——!!”
仓促躲闪中掏出了拐杖,对方把叉子挥得乒乒乓乓气不打一处来。六道骸的声音在这通毫无章法的迎头痛击后面炸开:“还敢笑!!!真把我当成傻瓜了是吧!!!从一开始就不该向着你这种——你这种……”
十代雾守言不尽意,干脆扔掉武器直接上手,一把将自家前辈扑倒在地痛扁。
“等下——我那还不是为了——呀别别别拔我头发!!!”
“拿幻境来瞒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用幻术去刁难恭弥?快道歉!!!”
“咳咳……那、那是新娘修行的一部分!——嗷!!”
云雀恭弥抬起脚。“再说一遍?”
黑发少年也加入秋后算账行列,斯佩多在俩小孩的夹击中鬼哭狼嚎:“反了你们真是反了!!不听爷爷言吃亏在眼前的!!哎呦我的……!!阿劳迪快阻止他们——阿劳迪你为什么把脸转开啊啊啊!!!”
不远处围观的众人有点瞠目咋舌,斯夸罗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迪诺:“那家伙真的是初代雾之守护者?”他们看见刚才还很神气的男人此刻正挨下没轻没重的拳脚,一边保护自己的双闪电发型,一边笑得愈发灿烂,以不苟言笑著称的云属性青年站在旁边,脸上挂着无动于衷的悠闲。停留在传说当中的人们,竟一度距这世界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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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斯佩多招呼他跟过来的时候,骸还是没能忍住。仰脸看看已经如此熟悉的蓝眼睛,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里面,只是他仍然想亲耳听一听。初雾此刻正勾着脖颈把挂在胸前的魔镜取下来,闻言逗弄地歪起嘴角:“当然是舍不得我可爱的继承人啦……”
“您就饶了我吧。”六道骸腮边抖了一下,斯佩多笑嘻嘻。“真想知道?”
他停下动作,眉目由烂漫转而深沉。
“Primo那群人啊,虽说好些地方跟我合不来,不过说实话呆在一起并不讨厌,真要养老做伴倒也不错……再说,一个人活两辈子的长度,是不是有点太狡猾?”
见骸仍然皱着眉瞪他,青年说:“给你一个提示吧。”
声音低了些。
“来的路上你说过的……‘这里很美’。”
“好了,现在我们来讲讲这个小玩意的使用方法。”话题很快转开,斯佩多抓过六道骸的肩膀给他看那形状奇特的魔镜。“这是我的宝贝哟,不但可以看穿对手的弱点,也能用于攻击……而且还有一些特殊功能哦~比如……”
两个雾属性窃窃私语了一阵,六道骸吞了下口水,试着把小镜子拿到眼前,刚要朝云雀的方向偷瞄,伸长的手铐就刷啦一声飞向他的头顶。
“哇啊啊!!”
抱头一蹲,后面的斯佩多代为中招:“阿劳迪我只是在传授武器的用法而已QAQ!!!”
初云冷冷看着他。“我也是。”
阿劳迪把手铐递给云雀,紫色火焰呼地腾起来,变成了匣子。云雀凤眼锐利地扫到骸身上,少年顿时心虚,把青色匣子攥得紧了紧。
“看来你们之间已经‘步入正轨’了哦?”斯佩多抱起双臂。骸没马上回答,慢慢凝缩出一种很淡的笑。长大后的模样在这时已经初见端倪。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相信,不知道这是不是能称为‘爱’,我以为那应该是事事时时都把对方放在最前面,而我觉得自己不能付出百分百,就没有使用这个字的资格。”排山倒海、一遍遍绞割过自己内心之后,他居然慢慢也能做到只让旁人看见轻描淡写。“是云雀恭弥让我明白的。很多。恭弥的思考方式也让我现在稍稍能理解你和阿劳迪了……”他望着那边的两个云属性,云雀正不依不饶地对阿劳迪说,还想和你交手。骸注意到初云颈上闪烁的挂坠,瞟一眼身旁的斯佩多,心想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人赃俱获。
“我们把对方当作最特别的那一个……无论我们是否身在一起。”
在那时候,是不是已经有了预感?失去指环,避免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但这个时代却并不会因此放过他们。斯佩多和阿劳迪越过漫长的殊途才画满的这个圆,六道骸尚不清楚,自己和云雀要在过程中花上多少时间。
少年在熹微的光和风里环视着。雪还在飘,落尽琼花天不惜,站在这里的,又有谁能解答?他挪过脸,发现斯佩多一直看着他,用的是讲完睡前故事、准备关上床头灯那样的眼神。感情可以寄托在别人身上,但意义只有自己能给——六道骸想,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自己虽然一次次希望斯佩多遂心,却始终没有开口挽留他。
“你的幻术水平很不错。”许久初雾说.
骸扬扬眉毛,“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是。”少见的斯佩多没有再跟他耍嘴皮子,“那座镇子,很厉害……而且很有美感,比我记忆中的还要……我想这和施术者的心地有关。”
他自作主张地抬手摸了摸六道骸的凤梨叶子。“谢谢。我很开心哦。”
不想看。一点也不想。这个人离开的样子……但骸还是转过身去。斯佩多并未招呼阿劳迪,但他们却很自然地一起动身朝那风车走去。泽田纲吉刚刚从棚顶下来,正好和两个初代打照面。初雾对着少年脸上明净的惜别露出一丝玩味:“嗯哼~这就松懈了吗,泽田纲吉?假如我现在突然翻脸杀了你,一切可都要翻盘了。”
“你不会的。”
纲吉浅浅地抿起嘴唇。斯佩多愣了愣,然后摇头,痛心疾首似的。
“果然是流着Giotto的血……唉……”
他侧身走开了,纲吉眼圈又是一红,转而看看初云,阿劳迪以交待工作的口吻告诉他,密鲁费奥雷家族在今后可能会成为大敌,必须小心,最好能尽早安排内线,此外还有……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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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弥,这边。”
云雀听见骸隔着几棵树的距离轻轻喊他。幻境的残余正在消散,雪却没有不见,他发现原来是真的下雪了。
碎白粘在鞋尖上,又掉下,那些白色像是被踩疼了,一路追着他们咯吱咯吱地响。骸等着他走到跟前,伸手过来牵起他,云雀觉得别扭,但发现骸的手心很暖和,也就作罢。
让自己懒惰一会吧,反正不会有别人知道。等下次能触到这温度,又要隔几月几年?
他们沿着山坡下到谷底,彭格列的其它人要到村庄去善后和休整,并不与他们同路。穿过了石桥,抬头能看见坍圮的古堡。骸一直没有解释,云雀也不去问,他留意到干净的雪地上只有两双脚印,像路标一般,一直通向前方。
而他们就正循着那些脚印在走。
那两对脚印,挨得很近,一直平行,一双看起来步幅有点大,偶尔会折返回去,到另一双旁边,然后又重新向前;那另一双看起来很安然,路线平缓,落脚镇定。偶尔地,雪会被踏出一小片凌乱,好像它们停下过,或者是歇息,或者在欣赏周围的风景。
“Guarda gua\'chistu ciardino……”
骸清清嗓子,开口哼唱。
Guarda gua\'chistu ciardino(看这果园一片金黄)
Siente sie\'sti sciure arance…(蜜柑长满在山坡上)
…Nun darme stu turmiento(别再使我悲伤)
Torna a Surriento,Famme campà……(重归苏莲托回到我身旁)
这里真的很美,云雀想,虽然他还是更喜欢并盛,虽然他还是跟不上骸的意大利语,但他有一天会再到这个国家来的。
也许是为了踩出像那两个人一样的、不落单的脚印。
死别之后,生离也近在眼前。这种时候,大概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用说。骸先一步登上岩石,又拉了云雀一把。绕过灌木,墓园在他们眼前缓缓展开,歪斜的十字架和斑驳的墓碑像永久的谜团,在这人迹罕至的北意大利山林里,它们不期来人,只享受深深的沉眠。
指引他们的那两对脚印一直延伸进墓园里。看来斯佩多和阿劳迪之前来过,并且就是在这里、作出了去留的决定。
云雀仿佛听得出骸在放轻脚步,骸挽着他,并不庄重,但屏息凝神,握住他的指头在悄悄颤。云雀恭弥从不到这种地方来,这是头一次,由于未经过葬礼的铺垫所以倍感生疏,不过他意识到骸已经在迅速地进入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情境。
“恭弥。”
骸喊,仿佛在用这两个字压下一些什么。
“恭弥……”
他答,“嗯。”没问为什么。
是不是只有念叨着一个鲜活的名字才能让自己不被死亡的气氛完全包围,就好像攥紧了现在、未来,才能正视过去?那两双脚印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停止了。在一座墓碑前面。墓碑很普通,没什么装饰,正面基座上的雪化出了一个窝,似乎之前有什么人坐在那上面。这是很失礼的行为,所以如果不是仇敌债主干的,能如此胆大包天的也只有墓主人自己了吧。
“这家伙意外地活了挺久呢……”
六道骸伸手过去,在碑面的刻痕上摩挲着。只有一个名字,DEMON SPADE,底下是一串数字年份。
他觉得这里很冷,天太亮,明明没多久之前还站在旁边、自夸地对云守们说着“这小子除了刘海之外继承了我的全部优点”——那个家伙去哪儿了?
真的在这下面吗?
斯佩多。就算能够捱过长长的几十年,但如果那其中大部分时间你孤身一人……只因为知道自己的躯体留在这里,所以灵魂也要选择同样?你不遗憾么?
他还是百思不得解。
蓝发少年在碑前呆立,云雀松开他,自己到墓的周围走动。云雀觉得眼前仍在晃动一些身影,不是错觉也不是幻术……任何幻术都做不到这一点……他想六道骸只会比他感受更烈……他一次又一次看见那两双脚印的主人站在风车顶端,举行仪式一样,彼此交换过戒指,然后安安静静接吻。白昼的光透过他们缥缈的身体照射下来。他看见自己的先代,那位真正像白云一样淡漠的先代,无论是陪他练习战斗,还是教他情报学,还是带他在山间赶路,还是登上风车之前对他说“今后由那个十代雾守替我做你的对手吧”,每个时刻,每个时刻都神色如铁从未展颜的人啊,在那里竟然是笑着的——两个人都是——非常漂亮,罗马城里所有的雕像都比不上他们。
序幕就这样被拉开。初代家族里的最后两人随黑夜一起消失在天空里,几乎是平淡地……而在他们身后,彭格列即将迎来它最为艰难动荡的时代。挂坠从虚空中掉落,带出一道无声无息的细长光弧,那时候是六道骸走过去捡起来。
“早就说了带不走……你还非要买下来……”
少年此刻把挂坠从口袋里掏出来,端正地放到墓碑前面。结局太过简单。和过程相比,结局总是太过简单。他直起身子阖上眼睛,过了一阵听见云雀低声叫他的名字。
云雀站在墓碑的那一边,示意他过来看。
六道骸走到云雀边上,两个人的视线望向同一处。然后骸突然抑制不住地轻轻“啊”了出声,夹杂着震动、恍然、还有太多太多根本无法被这结局所囊括的心情。在他抱住云雀、把头靠在云雀的肩膀上慢慢跪下去的时候一些浮雪从墓碑上震落下去,露出更清晰的字迹,骸只瞥了一眼,然后就再也看不清楚……石碑的反面,一模一样的终止年份,上方刻着另一个名字——ALAU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