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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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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能。
娈姝算是体会到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前奏。这两天每天天还未亮就被叫起来练琴,直到夜幕低垂才算完,可即便这样刻苦,她于此道还是没有半点进步。
“琴,乃具孤高岑寂之气节,因而旨在‘雅’。娱人之琴多以艳声媚耳取悦于人,舍艳媚而悠然自得者,为娱己之琴,得其静远淡逸者,即是琴之‘雅’意……”
娈姝已然连夜未有好眠,心绪更是烦躁不堪,这会儿听千瞳念叨着一堆听不懂的东西,只觉得脑袋生疼,赶紧打住:“你就是把整篇之乎者也的写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实际点你告诉我怎么弹琴就可以了。”
千瞳看她眼底的青黑,没再说什么,坐下将琴置于膝前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弹。
娈姝就疯了,“不叫你说一大堆,可你也得先告诉我这七根弦拨出来是哪个音吧?”娈姝将琴弦拨地铮铮作响,心里直哀嚎,有这么个老师来教,七日后她必死无疑啊。
本就是奉命来教琴,千瞳自是无甚异议,娈姝说什么,他也照单全收。
临到晚上,娈姝总算弄明白了基本的乐律,可指法依旧是一窍不通的阶段。千瞳虽然造诣极高,可就是因为过于卓绝而属鬼才,所教方法对于娈姝这种没有半点基础的人来说太过吃力。
娈姝看了眼桌上白纸密密麻麻的《广陵散》曲谱,打着哈欠硬是把琴弹成弹棉花,十指与坚韧的琴弦接触了一天,也已像灼烧般胀痛不已。
千瞳看了眼天色,道:“明日再来。”
娈姝抱着琴回到屋里,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换个老师。
“姑娘回来了?热水我已经打好了,姑娘先去沐浴,我去准备饭菜。”
娈姝看着笑脸相迎的眠云,搞不清为何自己“阶下囚”一样的身份却享受着被人伺候的待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君漠是想找个人监视她罢了。
瞅着眠云纤纤身姿,娈姝问:“眠云,你可会弹琴?”
眠云摇了摇头,却指向拿着衣物进来的卧雪道:“姑娘不妨请教卧雪。”
娈姝双眼噌地一亮,抱着琴满眼期望地盯着卧雪,卧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只会一点皮毛,若要学精,还是得跟着千瞳。”
“入门尚可!”娈姝急忙道。
卧雪想了想,也不再推辞,手把手地教娈姝指法。
两个时辰下来,娈姝深觉比跟着千瞳两日学到的都多,不由感叹:“果然男女授受不亲也是学琴的障碍啊。”
学任何东西都是越懂越爱,娈姝原本还以为自己对琴棋书画这些大家闺秀必备的东西根本一窍不通,这会儿倒有了几分兴趣。
卧雪见她正是学得入神,将一些要点一一记在纸上放在旁边,与眠云悄悄出去了。
散碎的琴音断断续续地响了一夜,直至第二天凌晨方停,午时又起。
隔着千重万帐,君漠神色悠然,似乎在听一曲绝妙的琴曲。
边上千瞳看着外面烈日当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声音仍旧沉闷地陈述事实:“一月入门尚难,《广陵散》绝无可能。”
君漠缓缓睁开虚合的眼睑,漆黑的瞳若万古的深邃,蕴藏着一场迷梦,让人不敢凝视,低沉的嗓音吐露出的话语则更像一句蛊惑的诅咒。
“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甚了解的传说,能做到何种地步,我万分期待。”
眠云端着午饭进来的时候,见娈姝还在练琴,只是脸色已有些苍白,显然精神不是很好。
“姑娘,歇会儿再练吧。”
娈姝抬头望了眼门外艳阳高照,有些神思恍惚:“第几天了?”
眠云知道她是问尊主给的期限,回道:“这才第三天,姑娘不必如此着急的。”
娈姝看了眼分毫未动的曲谱,咬了咬牙,伸手放上琴弦。
随后而来的千瞳,方进门便依稀见得琴弦在阳光的折射下色泽深浅不一,像斑驳地镀上一层锈。心中一顿,一个跨步上前,伸手掠过琴弦,果见血迹殷红。
“如此,不等一月,你这双手就要废了。”
眠云方才隔得远没看见,如今见娈姝手指殷红点点,吓了一跳:“姑娘快别弹了!”
娈姝看着自己破皮的指腹,才感觉一阵钻心的疼,深深体会到了一个大家闺秀养成的艰辛。
眠云拿了棉布药酒,跟卧雪两个一人一头,仔细地把娈姝十个手指头都包了起来。
娈姝动了动棒槌似的十根手指头,道:“这下弹不成琴了。”
眠云笑道:“姑娘这就上瘾了不成。”
“我看着这琴,手痒。”
周围三个人顿时沉默了。
娈姝不停地动着手指头,眼睛黏在那把琴上,不知是真的想弹琴还是想砸琴,转头跟千瞳说:“你还是暂时把它搬走吧。”
千瞳一声不吭,抱起琴走了。
好在君漠一般情况也不会故意找麻烦,娈姝便缩在这个小院里悠闲了四五日,等手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了炼狱般的练琴生涯。
坐在练琴的小亭子里,娈姝抹了把心酸的眼泪花,抬头欣赏着湛蓝的天空上白棉花似的云朵,真是一如既往地明媚,她这心里却是苦啊……
“嗯?”娈姝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仰着头叫道:“木头,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天……好像跟昨天一模一样。”尤其那云看上去真像是成熟了的棉花有人忘了摘下来,就由那么分毫不动挂着。
“哎,木头,你快看看啊。”娈姝催着千瞳,见他像没听到一样,无奈翻了个白眼,“千瞳千瞳,好了吧?”不喜欢别人叫你木头偏偏还装得像根木头!
千瞳还是没有抬头,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只道:“冥洲殿与地府同在地界,没有昼夜之分。”
娈姝张着嘴,指着头顶青天白日,想说大白天你骗鬼呢。
千瞳接着又道:“此间昼夜都是主人施法变幻而来。”
娈姝虽然不可置信,可看那一成不变的天,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回去若将这些所见所闻讲给二哥听,他也定会笑掉大牙继而嗤之以鼻:“你大白天骗鬼呢!”她倒是也这么想,怎奈事实俱在眼前,想不相信除非把眼珠子挖了。
“你家主人本事倒挺大。”居然能变天!
“地界众魔无一能及主人半分。”
“那倒是。”怕是性格怪异无人能及,好好的居然让她来学琴,真是把无聊当有趣。
千瞳似乎因为她表面的附和赞同而深感满意,不由话多了起来。娈姝由此看出,千瞳对君漠不单单是服从,而是无比的拜服。
“那千瞳你跟着他多久了?”
千瞳停下擦拭着剑的手,望着远方神色变得茫然:“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了。”
娈姝看他走神的样子怪怪的,单手拨着琴弦,催道:“正听得入神呢,继续讲啊。”
千瞳回过神,站起身恢复一张木然的脸,道:“一月之期已过去少半,快些练琴为好。”
娈姝见他不愿意说,只能认命地将注意转回曲谱上。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听到声音,千瞳微微躬身叫了声“主人”,娈姝一个手抖,本就不怎么流畅的琴音颤了颤,赶紧低下头逼着自己不去注意除琴以外的事物。
身份的悬殊,让娈姝对君漠既好奇又害怕,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娈姝打算沉默到底,免得自讨苦吃。
君漠早觉察她气息已乱,却是装得不动声色,不由起了捉弄之心,蓦然俯下身去,扣住琴弦上的一只手,将错误的指法更正过来。
感觉到近在咫尺的陌生呼吸,娈姝却是如芒在背,恨不能丢下自己十根手指头落荒而逃,头晕眼花之下,娈姝脱口而出:“主人我自己来!”
君漠听到从另一个人嘴里喊出来的称呼,跟千瞳可谓大相径庭。正起身,似笑非笑地琢磨着,“主人?”
娈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面如菜色。
“我一时口误!”娈姝连忙否认,就怕自己贸然的称呼惹恼了君漠。
君漠听她辩解之后,却是眯了眼,慢悠悠地重复道:“口误?”
认错了也不对?!娈姝心中慌成一片,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君漠阴晴不定的性子,遂向千瞳投以求助的眼神。
千瞳抱着剑站在一旁,瞄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犹自走神。
娈姝顿时欲哭无泪,暗骂千瞳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好歹也算得上师徒关系,居然见死不救!
君漠见她快要缩成一团,不由蹙眉疑惑,自己有那么可怕么?
娈姝见他蹙眉,想的却是另一种情绪表达:他很不高兴!于是在君漠伸手触到自己头顶的时候,直接两眼一翻两腿一蹬昏死过去。
君漠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掌,默然不语。
千瞳上前看了看,木然回道:“吓晕了。”
君漠扶额:“你还真是老实。罢了,甚是无趣,去将白幕找来。”
千瞳待要转身,听君漠问:“我很吓人么?”见千瞳杵在原地,显然不甚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只得摆摆手,“我怎么会问你这个木头,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