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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Chap.45 斗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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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扶瑟,席地坐下,纤纤十指拨弄调试了几个散音,只听音色空幽,如仙乐明耳,让人心神忽定,未成曲调而先有情思。而后她左手轻颤右手横抹,一连串流水音便从她指尖跃然倾泻而出,先是幽弱低微后而渐渐舒缓清亮。透过她的乐声,仿佛看到一位佳人隔着雾霭从远方翩跹而来,袅袅婷婷,镜花水月一般美好。
对面的琴声忽然乱了几分,随后又各自调整配合如初,只是在小白的清丽的瑟音下却再也不复方才的整齐。雅美顿时明白,小白这是要以眼还眼,“以音攻音”!但是,她一个人独奏,能对付得了这一队交响乐吗?
而小白手上撮弦不止,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当这位伊人行至面前,正是这一乐段终了之时。只见小白迅速转换指法,勾挑复捻,琴声节奏忽而欢快,忽而绵长,潺潺不绝又峨峨若山,似催发了万物生长,但见长堤春晓浮云柳絮,花坞新蕊盎然展枝,叫人心旷神怡、恬然忘忧,愉悦非常。
当人徜徉在这怡人春景之际,小白忽而右手猛劈,继而急摇,一声裂石断金之音顿时打破了这一片祥和宁静的明媚春色。瞬间曲调急转,嘈切错杂,扶摇直上,空鸣回响,一时只让人惊觉置身于西风如割的战场。铁骑兵戈铮铮金鸣,寒光金甲短兵相接,踏碎一路的湖光山色良辰美景,慑得人心神战战,急欲逃离战场中心,慌不择路。
那边的琴声在小白的音攻下早就兵败如山凌乱不已,随歌而舞的女子们纷纷行差踏错,场面混乱不堪,再无美感可言。
反观小白这边,激越慷慨的金石之音愈渐消弱,昭示着烟硝争斗已然远去,她面带微笑,眸光含暖,瑟音也舒缓了下来。唯感林空谷静、海阔天高,万事万物皆焕然一新,相竞自由。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云淡风轻与淡泊高远,带着洞悉世事的豁达通明飘然归隐,山溪桃源,岁月静好。
悠然平和的乐曲涓涓流泻,如月出云岫,似清风霁夜,悠扬清越中又匿了几分难以言明的绵绵之意。情淡如水,却也如清水一般日日难离、冷暖自知,亦回韵无穷。
小白的眼眸越发地恍惚迷离,似是已然沉溺在无尽回溯的往事之中。她低头俯身靠近瑶琴,十指按抹勾弦,绽若莲蔓,平静的曲调骤然沉了下去,低低地回旋萦绕,徘徊婉转,只道是旦夕祸福难料、聚散离合难测,缘尽至此,将离不离、依依不舍。凝弦艰涩,断而不绝,终是天各一方、羁旅天涯。
琴声又缓缓地飘扬了上来,同样的旋律节奏却更加缓慢,把离人度日如年的寂寞难捱展现得淋漓尽致,更觉思念如稠,望眼欲穿。
迂回低婉的旋律终是到了尽头,小白双手交替抹弦,连贯交错的流水音层层叠叠地溢出,激烈壮怀荡气回肠;同时另有几枚零散的单音脱颖而出,在一片排山倒海的旋律中鹤立鸡群、自成一曲,韧如蒲苇坚若磐石。仿若眼见林中长风灌涌摧木折枝,而久别重逢的两人在缭乱的风中静默相望无语。
回转连绵的流水音逐渐地弱了下去,不着痕迹地与散音融为一体,凝弦冷涩一咏三叹,一时之间但觉风声如咽恍若幽泣,那样的无情似刀,似要把这一腔柔情刀刀割裂肢解得支离破碎。曲调此时倏然拔高,似追逐似寻觅,越过千峰万仞愈高益险,翻过千山万水一波三叠。当小白转过几个极高的音以后,她双臂陡然一震,锦瑟的二十五弦应声齐断,清曲戛然而止,唯觉碧心见血,万念成灰。那群乐伎舞姬早已伏倒一片,一时四座无声,唯余韵缭绕,久久不散。
雅美静静听完只感心中骇然,先不说小白这出神入化的琴技,单是她迸发出的那种深沉而不能言喻的情感便勾起了她埋没隐藏在心底、极力想忘却不能的回忆。「审判之矛」刺进波吕丢克斯胸口时那种金属与皮肉摩擦的生涩的手感;第八狱加隆无声无息地躺在她怀中时一瞬间的崩落与疯狂,那种撕心裂肺的钝痛、这段日子以来与加隆耳鬓厮磨而弥补回来的遗憾,在此刻,又血淋淋赤裸裸地剥露了出来,让她每一次触及都是穿刺脏腑的痛。
那种痛,只有经历过相同伤害的人才懂得。
不知不觉间,雅美已是满脸泪痕。
雅美抹了抹眼睛,偏头看小白。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只是她的眼中蕴含着太多雅美不懂的情绪:悔恨、自责、思念、期盼、彷徨……种种复杂不堪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让她本来清亮的眸如同蒙了一层灰雾,泫然欲泣、欲泣无泪。
然而这样的脆弱不过闪逝而过。小白眸光一抬,那双平日里如灵狐般风流妩媚的凤眼此时却凌厉生威:“哼!区区几只修行不到两千年的狐妖就敢在我面前作祟,还不速速现出原形!”她的声音并不嘹亮,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在人心头,让人连反抗之心也不敢生出半分。
这群狐妖变化而成的女子们所奏的靡靡之音怎敌得过小白的殇音雅正?早就曲不成调舞不成姿,推搡着倒在一团;此时又被小白识破了真身,几十位女子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止。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小的们不知姑奶奶驾到多有冒犯,纯属无心,求姑奶奶大人大量,饶过小的们这一次吧!”
一连串喊着“姑奶奶饶命”的娇声媚语听得雅美全身气鸡皮疙瘩,也打散方才萦绕在她心底的抑郁之情。雅美咋舌道:“哇塞,千年的狐狸精都叫你姑奶奶,你到底是什么变的?万年王八精?”
她就不明白了,小白不过是弹了一首声情并茂的曲子又装腔作势瞎蒙着训了这些菇凉一顿,人家怎么就被唬得吓成这样了?还有,小白是从哪里看出这群美女是狐狸精变的啦?为什么不能是蝎子精白鼠精玉兔精琵琶精?
小白不理会雅美,只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下面的狐狸精,冷笑道:“饶了你们?我饶了你们再让你们用这「幻音迷舞阵」去害人?你们真当我这么好骗么?”
“姑奶奶开恩呐!小的们也是因为修行许久而进益甚微,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想到布下此阵引人进入其中……还望奶奶可怜我们修行至此艰难不易,又渴慕位列仙班,才出此下策,用了采补的禁术,我们再也不敢了!姑奶奶就放过我们吧!”一声声柔声娇语此起彼伏,莺莺切切楚楚可怜,听得人心头发软,不起怜香惜玉之情都难。
“住口!「一时鬼迷心窍」?我看你们是「执迷不悟,死性不改」!”小白一声厉喝打断接连不断的哭诉之声,四下顿时一片寂静。她凤眼横扫不怒自威,连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也让人望而生寒:“天下之大,比你们修行高的狐狸不知几何,为何偏偏关了你们几个进来?哼!还不是你们早就作恶多端、罪无可恕?!说得好听,位列仙班?不过是贪恋凡尘,为满足一时欢愉而害人性命!尔等心已向邪何来成仙?就算有所成就也不过是祸害人间的妖魔邪仙!还不如就安分守已地做只狐狸,虽难逃轮回生死,至少不会害人害己,到头来受无尽恶果报应!”
小白见一群狐妖皆唯唯诺诺噤若寒蝉,面色微缓:“修行乃修心,尔等当年大战之时未受诛戮只是被关于此处,不过是有人心慈认为尔等并非不可救药,才给了你们这一机会,在此处修身养性。哪想你们竟不知悔改,趁「金仙阵」有乱又出来作恶!今日若不是我路过此处,还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身受其害!汝等可知罪?!”
“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姑奶奶就放过我们吧!小的们日后一定潜心修行,绝不负姑奶奶大恩,再不起邪念,不害人了!”地下一片附和之声,情真意切,带着对上位者的恐惧与臣服,让人不得不动容。
“罢了,只愿你们日后好自为之……”小白敛眸轻叹,终于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一直在旁边干看着半点插不上话的雅美瞪着半月眼,眉毛跳跳跳。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为毛小白就这么嘴炮几句这群看起来很难缠的妖怪就被她搞定了?话说小白跟她家那个神棍待久这嘴遁的功夫倒真是炼得炉火纯青了!这几句话下来还真有几分不世高人的霸气和风骨。
但是!重点是!
为毛雅美她嘴遁这群妖怪就不管用呢?!!论演技、论语言、论组织、论感染力,她哪一点比不上小白啦?为毛她最后被妖怪吊打而小白却成功地收服一群小妖了?
雅美不服气、雅美很不服气!!
雅美这边怒火中烧,而小白清冷淡然的声线再度扬起:“我再问你们,我二人来这里之前,你们可否见过其他人?”
“不曾!”异口同声的答复。
啥?雅美听到这一茬儿连吐槽腹诽都忘了。没看到雷古纱织?怎么可能?她们在「移魂龙柏」那儿一路下来也没找到以上两只呀!难道已经成花肥了?不可能呀!雷古和纱织可都是硬骨头,吃不正好可是要拉肚子的,「龙柏」要消化他们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成的。
雅美突然想起雷纱二人身上可没有「返生香」,无法解除「移魂香」,极有可能还被绑在「龙柏」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呼呼大睡;而方才小白解决「龙柏」时满天落叶,场面极其混乱,她一门心思又扑在小白的“前男友”上,忽略了这俩儿小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雅美刚想问小白要不要回头找人,却只听到小白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起身,越过呼啦啦跪倒一片的狐狸精,自顾自地往下一层的方向走去。
“喂!你等……”雅美根本来不及叫住她。看了一眼地下如石化一般的狐狸精们,雅美咬了咬唇,暗暗握紧匕首,朝小白追去。
“你干什么?”二人平安无事地离开了那群狐狸精后,小白见雅美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笑问道。
“防御啊!”雅美关注着身后,理所当然道,“别看这群狐狸精这下放我们走了,万一趁我们都转过身的时候她们又趁机偷袭怎么办?”想起刚才自己在黄花那儿的遭遇,雅美果断总结,“妖精什么的最不能信任了!哎哟!”雅美一不留神,一下子撞上了不知为何突然停下的小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