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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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之途： 06
正文：
迦楼面无表情。
她太明白小唯话中之意了。
小唯口中所谓的“剥皮”之术，其实是代称，指的是，有的人死了，魂魄无所依，既不愿意沦为劣鬼，也不肯再世投胎，于是成为游魂，游离于六界之中。
而有一种术法，是说只要准备一副完美契合的“皮囊”，就可以将已逝的游魂重新凝聚，装在新的“皮囊”里面。
可是一般的游魂，对“皮囊”的挑剔程度非常之高，尤其越是破碎的魂魄，对于接受它的“皮囊”会有越高的要求，有一点点的差池都不可行。
“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位洛小姐，是被人虐杀至死做了’皮囊’？”迦楼问小唯。
废除灵根，剔断筋骨，驱散魂魄，甚至是连一丝灵力都不留，这说明这具“皮囊”要用来迎接的那副“游魂”十分地零散，甚至可能只是数不尽的灰烬，是灰飞烟灭之人。
“也许是吧。”小唯说，“不过时间久远了，我也只是刚入宗门那会，不小心听到内门弟子们谈到的。”
迦楼听完，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心中有些沉重。
如果她的推断没有出差错的话，根据这位季公子见到她时的反应，以及小唯的说辞，她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是被人活生生“抢”来的。
对，就是活生生。
当年的洛迦楼，应该也是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天道宗，肯定也是追随者众多，她天赋异禀，灵根资质都是绝佳，自然也是修炼如有神助，而且这时候，还有自己的心上人相伴，两人情投意合，本打算结为道侣，共赴仙途。
可是这时候，她被人看上了。
不，应该说她这具绝佳的躯壳被人看上了。
是师尊。
四百年前，洛迦楼的新婚之夜，一定是赤炎尊出手，毁她姻缘，断她灵脉，逐她魂魄，只留这空荡荡的一副皮囊，带回了混元宗。
然后整整四百年——他在用招魂灯召唤零散的魂魄！
迦楼不可置信。
凭借赤炎尊的修为，若是普通的招魂，又何须费尽心血启动招魂灯，而且耗费整整四百年的时间？
除非，他所招之魂，是湮灭在六界之中的灰。
迦楼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她曾被人挫骨扬灰。
是赤炎尊决绝地杀人夺壳，数百年如一日，替她一点一滴凝集魂魄，小心翼翼地为她点燃本命灯，再将她虚弱无比的魂魄放进这具早已经被彻底清空的“皮囊”之中。
难怪，难怪她觉得夺舍以来十分舒适。
难怪这具身体她用着惬意无比。
难怪她感受不到身体原主人哪怕一丝一毫的精神力抗争。
因为这一切，都有人为她准备得妥妥帖帖。
“师尊……”
迦楼喃喃，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这样发生的。
她现在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困惑，譬如，她是怎么灰飞烟灭的？赤炎尊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不惜一切代价就为了复活她？还有、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因为她而毁了一生的洛迦楼……她真的湮灭了吗？
当天晚上睡觉，迦楼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难得的是，这次她没有再梦到陵越，也不再是深处那辉煌气派的地宫中，而是在空荡荡的侍神殿。
神殿衰败的圣池边缘，一道白色人影沿池而坐，那熟悉的背影令迦楼哪怕是在睡梦中都不安地皱紧了眉头，反复挣扎，似乎想要立刻醒来。
可是好像有什么牵绊着她，迦楼怎么都没办法睁开眼睛。事实上，她甚至知道自己做梦了，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梦魇之中，可是她心中又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她在梦境中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切发生过的。
就见那白色人影手持匕首，匕首锋利的尖端在寒夜中闪着冷光，扑哧一声，男人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那尖锐的匕首就被送入了他自己的胸膛，一寸，两寸，三寸，直到刀锋尽数没入，男人发出沉痛的一声闷哼，心头血缓缓顺着匕首流出。
汩汩血流，全都流进了圣池中。
有了鲜血注入，霎时间，池中污浊褪去。
池子中原本凋零的莲花有了新的活力，汲取了那血液之后，开始疯狂摇曳生长起来，它们争先恐后舒展身姿，争先恐后结出花苞，又争先恐后一起绽放，似乎是在进行一场最盛大而神圣的仪式。
男子缓缓起身，任由胸口血流不止，苍白的脸上是血红色的彼岸花印记，那印记在他脸上，张牙舞爪，又极尽妖娆，像是最恐怖不过的妖兽，恨恨啃食着他的心脏。
他必定很痛。
血咒发作，夹杂着深深的外伤，他必定痛不欲生，恨不得就地死去。
可是他当然不会死去。
他甚至还能运用灵力点燃脚边的招魂灯，再将那具净化数百年的纯正皮囊轻放在圣池中，眼看着那些莲花的茎干一点点将她缠绕，悬浮在池面。
男人面色苍白，用尽全力驱动那招魂灯到了最后关头，最终，缓缓地，他眼前开始出现了一道虚影，那虚影的模样，竟跟池面上浮着的尸身一模一样。
“噗！”
男人猛的一口鲜血喷出，胸口血洞流血如柱。
啪嗒一声，他面前的本命灯亮了，招魂灯熄灭。
仪式已经完成。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虚影缓缓下沉，一点一点，最终轻轻重叠到了圣池中的尸身上。
迦楼“夺舍”醒来的时候，便是在那满是血腥味的圣池之中。
……
”师尊！师尊！”
大梦惊醒，迦楼浑身冷汗，茫然地大声呼喊。
“你怎么了？”
哐当一声，门被踹开来，陵越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听到她的惨叫，竟是只着亵衣就过来了。
“师尊呢？师尊在哪里？”迦楼脸色惨白，惶惶然乱语，竟是忘记了身在何处，以为还是在宗门内，她一把拽住少年伸过来的手，声嘶力竭问道，“师尊呢？他在何处！”
陵越只觉得她这状态不大对劲，紧紧一把抱住她，反复解释，“师尊闭关，他在闭关中呢，师姐，师姐你冷静点，你只是做了噩梦，我们现在在千里之外的青莲宗，师尊在混元宗闭关，吩咐我们来青莲宗……”
陵越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温声说话，终于将迦楼的神志拉了回来，她用手背随手摸了一把脸，却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与汗水混合物，重重咽了口口水，迦楼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陵越？”
“是我，我是陵越，我在这里。”陵越紧紧拥着她，替她一点一点将汗湿的发丝顺到耳后，额蹭着她的额头低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迦楼一点点安静，回神，看到少年满是懊悔和着急的脸。
“陵越，我做了个梦。”迦楼伸手，轻抚着少年的侧脸，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她才真正相信自己现在是身在现实，“我做了个梦，我时常做梦。”
“我知道。”陵越握住她冰凉冷透了的指尖，放到唇边吻了又吻，”我知道，你做了噩梦，梦到了师尊。”
“他很好，他只是在闭关，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不是，不是的……”
迦楼只是摇头，却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少年将她拥在怀里，两人彼此沉寂了很久都没有互相说话。
……
半夜三更，没想到院子里还来了第二位不速之客，是那位天道宗的小唯姑娘。
”迦楼姐姐！迦楼姐姐你在吗？”小唯冲进来。
她看到床上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愣住了，良久才叫了一声，“迦楼姐姐？陵越哥哥？”
似乎是没有搞明白：师姐弟的话，需要这么亲密的搂抱在一起吗？
“何事？”
陵越抱着迦楼的手没有松开，冷冽的话是对着前来的小姑娘说的，“以后半夜三更，别再莽撞闯入别人的房间，这样很不礼貌，小唯姑娘年纪虽小，但是基本的礼数要有。”
“我——”小唯表情委屈，看了眼迦楼，却见对方并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瞬间丧气地道，“对不起陵越哥哥。”
”叫我全名就好，陵越与小唯姑娘并没有特殊交情。”
“好的。”小唯快要哭出来了。
“小唯姑娘深夜到访，到底所谓何事？”
“是我师兄。”小唯偷偷看了一眼迦楼，又再看了眼面前年轻男子不善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是我师兄醒了，他想见一见迦楼姐姐。”
“做梦！”陵越狠狠一瞪眼，“我看他是窟窿还没吃够！”
小唯带着哭腔说：“求求你们了，我师兄并非坏人，也并非有意要轻薄迦楼姐姐，只是他对逝去的妻子用情至深，数百年无法忘怀，今日陡然一见到迦楼姐姐，音容笑貌乃至连名带姓都跟他那死去的妻子一样，自然就乱了方寸……”
陵越自是不让步：“既然你是师兄自己都说自己的妻子已死，又为何还要来乱攀亲戚？是真当我混元宗弟子好欺负的不成？”
小唯见他持续咄咄逼人，竟然丝毫不让步，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可又实在不想空手而回，让本就痛苦的师兄失望，便噗通一声跪地，竟是对着迦楼，哭泣道：“求求你了迦楼姐姐，你就见我师兄一面，哪怕是跟他说个清楚吧！”
迦楼原本可以铁石心肠，区区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可是现在……
如果真的是师尊当年为了一己私欲杀人-妻子，毁人修为，最终还连皮囊都不放过，那这位姓季的公子，苦等爱人数百年，思念痛苦数百年……她即便是没有心，也能够想象得出那样的心痛。
“好吧，我去看看你师兄。”
“师姐！”
陵越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你还去理那野男人干什么！”
“陵越，不许胡乱称呼。”
陵越愤愤闭嘴，喷火的眼神怒视着陆小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和她那个不要脸的师兄一起。
小唯见他此种眼神，心中顿时半点旖-旎之心都没有了。
毕竟，爱情虽可贵，但不能强求。
生命价更高。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36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