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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1950年春,宋灵漪离港北上,目的地是新中国的首都。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但她明白今后将长期在这个古都工作和生活,也许会是一辈子。喷着白烟的内燃机车在正阳门火车站徐徐停靠下来。早春的京城是寒冷的,把鸽灰色薄呢大衣紧了紧,灵漪提箱走下车梯,忽听有人在不停高唤自己。她惊喜地遥望着两个穿蓝灰列宁服的身影沿着月台奔来,边跑边挥手。等方超、王永勤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来,三人立刻拥抱在一起,像这蓬勃时代里的人们那样又蹦又叫。
      半晌王永勤方松开手,笑着上下打量她:"到底是从资本主义地盘回来的,洋气得很么!"特意摸摸她颈间滑溜的白绸围巾。
      “我倒很喜欢你这装束!”
      “那不用急,你很快就会和她一模一样了。"方超点燃香烟,笑道。

      方超的轿车就停在站外。还没等灵漪欣赏够宏伟巍峨的正阳门牌楼,汽车就向空荡荡的长安街急驶而去。
      灵漪与大姐并排坐于后座,她迫不及待地拉开窗帘一路欣赏残霞中的殿影波光。“灵漪,去年十月我和老方结婚了。”永勤羞涩地低语。“太好了!”灵漪大喜,转过头握住她的手:“祝贺祝贺!”窗外一片无边的红云映入车窗。"快到天安门了,看这片红墙。”老方回过头向她解释,"很有帝王气派呢。现在,都是人民的了!开慢点儿。"他嘱咐司机。
      人们尚未脱去冬装,街头零星略显臃肿的行影依稀闪逝。永勤半摇下窗户道:“说起来,这也是我俩在北京过的头一个春天呢。”微洌的清风吹透窗上的白纱帘,送来轻扬的笑语和隐约的歌声。灵漪充满喜悦地说:"下车走走吧?"
      于是车子停在宁静的金水桥边。灵漪双手插兜,举头凝望猎猎飘扬的五星红旗,默立了良久。
      “你们猜,我离开香港前遇到了谁?”她忽然问。老方紧张而激动地看着她,永勤一头雾水的样子。灵漪摇头说:“是你们再猜不到的,许眉庭和赵凡。”“怎么,这两个特务也在香港?那你们岂不是很危险?”“表面上还好,但这也是组织上命我们结束使命的原因之一。”
      灵漪回忆起许眉庭坐在报社的会客室中说的话:“不错,你们是胜利了。但天地运作自有常态,好比你搅动了一盆水,让有些物质浮上来,有些飘在上面的沉下去。——试问历朝历代的泥腿子坐了天下后,其后辈哪一个不为贵胄,世居高位呢?”
      然后他寥落地冷笑片刻,又道:“拜蠢蛋马方平之托,多年前,在春江,我曾调阅过你的家庭材料,对令尊的出身、背景下了番工夫。——我是蓝衣社嘛。令尊有书香世家的背景,但其父,即令祖父,似乎,呃,是不大正常的,他竟然敢于打破门阀世家陈陈相因的习则。多亏了令尊聪明有毅力,又得娶令母,留学日本,入同盟会,才又政界学界两发达了。——这也使得你,你们一家,又都移到了上面。
      “□□得天下几十年后的等级状况必与昨日之党国无异。宋小姐,我始终弄不懂的是,你,又为什么要参加革命?你根本无需翻身!请问,若无抗战,你到底还会不会跟他们走?”
      当时灵漪沉默一下,回答:“如无救亡,我确无机会与他们相交。但恐怕最终仍会走上这条路。”
      “难道你是天生的叛逆者?”
      “你——你们,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
      ——"去年萧川随部队又打回春江去了。”忽然老方开口。
      “现在人在湘西,是吧老方?"
      “行军速度太快了,还须打听。——灵漪,我总在想,光阴如箭,这些年国家、个人,都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事!我们这几个幸存的春江老友总应永葆灵犀相通才是。”
      “小心说你搞宗派主义。”永勤眼含嗔意,“心里都明白就是了,何必笨笨地全说出来。”
      这时一个可爱的小孩扯着翩跹的蝴蝶风筝从他们面前奔过,打断了谈话。他们共同倾听着风铃般的笑声在明朗高阔的天空飘荡,很有兴致的样子。
      "他的路也坎坷得很,解放前夕受了个记大过处分,现在还只是副营级,比同年参加革命的多数人差远了。"老方说。
      灵漪愕然,继而一阵心痛,她想不出萧川会犯出什么严重的错误以至留下如此的污点。
      “具体原因我们也不大清楚。也许将来他会详细告知你。”
      "灵漪......”永勤拉住灵漪冰凉的手,"你们——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看着日新月异的祖国,我想......还是应一心投身于建设中去才好!"
      "唉!难道你们还要这样下去?"方超一叹。
      灵漪感到为难,再说就矫情了。那边小男孩突然一声惊叫,把她的心也激得打个冷战。原来是那风筝竟自行摆脱了羁绊,摇摇摆摆向云罗深处飘去。
      “其他朋友呢?小薛,小郭,之芳,他们又在何处?”半晌她又问。

      “说来就让人难过,解放后我们才了解到薛磊早在八年前就牺牲了,时隔半年因叛徒出卖,药店遭搜捕,小郭和之芳也死在了日本宪兵队里。只有江寒侥幸逃脱,解放后她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小郭夫妇唯一的儿子。”灵漪顿如万箭穿心,跌坐路边双手捂面,泪水滴答答透过指缝淌在衣襟上。老方、永勤也很难过,沉默无语。过了很久灵漪才拭净泪抬头问:“那江寒现在哪里?”王大姐道:“没想到你还真记得她,你们本没什么交情的。况且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也在北京,财政部,至今还是单身呢。”老方踱了几步,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回春江去?”“就在这两天吧。”

      宋灵漪一路南下,在春意如酒之际返回故乡。
      解放近一年了,社会秩序已基本恢复。车厢很干净,乘客谈笑晏然,窗外风景如画,丝丝春雨中渐现竹林疏影、白墙青瓦,人们欢腾地指点着葱绿的田野和紫色的苜蓿地。
      报社庶务科的同志给她订了软卧票。灵漪拿到手时哑然失笑:“是不是搞错了?我还很年轻,身体又不坏。”“同志,按级别您就是该坐软卧的。”年轻的庶务员满眼热情地向她解释。灵漪刚上车就找到硬座车厢,一眼看到一位风尘仆仆,拿着大包裹的老大娘正挤在窗口边。“大娘,咱们换换吧,到底一天一夜的路程呢!”灵漪把软卧车票展示出来。满车乘客都震惊了,那大娘更是老泪纵横,拉着这位穿列宁服的干部不停地说:“闺女,还是共产党得人心啊!”
      “如果一个共产党员还做不到这点,那他岂不是白革命了一场么?”她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
      车轮滚滚,窗外余霞散绮,不久暮色渐渐升起。车厢变得静默了,仿佛在一瞬间,黑雾便迅速笼罩在广阔的原野上,封闭的空间里充斥起鼾声和不大好闻的气味。灵漪出了厕所,艰难地跨过无数横七竖八的腿,回到座位上。“长途颠簸的滋味确是不大好受呢!”她想。这和从香港回北京时旅程的舒适是不可同日而语的。那厕所也有点让人作呕。“不过比起根据地的茅坑来已不知好了几许!”她想,脸上带着奇怪的苦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追求社会平等的理想正在一步步实现,不是么?”她想着那位满脸皱摺的老大娘一定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酣眠。这想象令她欣慰。老人家也许在淮海战役的战场上推过小粮车,也许为人民子弟兵纳过军鞋,说不定她的儿子就牺牲在前线…….又瞎想了。灵漪自嘲地笑笑,仿佛看见王大姐摇着头站在面前:“同志,你是个党员,而非小说家!”是的,即使这一切并非现实又怎么样呢?她是个人——一位老人。所以正应该是她而不是灵漪享受这必要的休整。多么简单的道理。
      伴着枯燥的车轮声,鱼肚白在天边升起了。车厢里飘着很清淡却新鲜的水腥气。突然一声橹音欸乃,车窗外隐约传来牧童短笛。故乡近了!那温柔的水声在一波波召唤着游子。醒来的人们兴奋地比比划划,以饱满的精力迎接新的一天。他们都睡得好么?也许只有自己是太娇气了。要向他们学习,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沿途下车的越来越多,车厢渐空了。她靠着窗,打开包,从衣物底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手微抖着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抗日烈士勋章。

      8年前,她离开延安,流落至大后方,几经辗转,最后去了昆明,在一所女子中学教书。
      半年后学校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庶务,却是武汉时期的战友李秋兰!灵漪极受震动,不敢相认。她明白秋兰定是带着任务来的。而自己已入另册,只有远避一途。
      秋兰此时已是少妇模样,她自然也认出了灵漪。几次她们在路上相逢,在秋兰疑惑探询的目光注视下,灵漪只能默默避开。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此时抗战形势越发严峻,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困苦,却不断传来官员贪污腐化的消息。昆明的民主运动如火如荼。灵漪班上一个叫简兮的17岁少女就负责着一份壁报。灵漪密切关注着这些年轻热情的孩子。一次简兮们组织时事报告会,旷了课,灵漪不动声色地帮助她们逃过学校的查问。第二天,简兮忽请她晚上到宿舍来。灵漪疑惑地踏进屋,却发现李秋兰正坐在那里。

      原来正如灵漪所猜测的,秋兰是昆明□□的一个领导。她观察了灵漪整半年。简兮避出去了,关好屋门。在巨大的痛苦与困惑中灵漪终于决定敞开心扉,将一切合盘托出。比灵漪小几岁的秋兰踱了几步,惊异地问:“你难道还不知……”“什么?”“延安已纠正了抢救运动的错误。”灵漪似是傻了,半晌无言,继而失声痛哭,秋兰也流下了热泪。
      虽然灵漪的问题还未得组织改正,但秋兰已提前接纳了她。秋兰请示上级,决定由灵漪协助自己开展女中□□工作。“其实我的资历比你要浅得多,灵漪姐。”“难道共产党人还要论资排辈么?我永远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关头没有把我推出去。”秋兰虽年轻,却已是13岁女孩的母亲。原来她在带孩子剧团南下后不久就与梁先生结了婚,视梁先生的女儿小妹亲如己出,甚至放弃了自己做妈妈的机会。后来重庆情况紧张,梁先生应聘云南大学,她也在组织安排下一同来了昆明。

      自此,中学生简兮就在灵漪领导之下了。她很有热情,虽不免单纯偏激。可谁不是从那年纪过来的呢。灵漪看见她就仿佛见到了1935年的那个自己。一日灵漪走在文林街上,与一位穿空军军服的青年擦身而过。这军人浑身洋溢浓郁的学生气息,也许是弃学从军的联大学子。那时美国飞虎队正在云南浴血奋战,有些中国学生也投笔从戎任翻译或机师,甚至与美军飞行员并肩战斗。他们与飞虎队都深得百姓敬重,于是人们都向他投来崇敬目光,他却自然如去上一堂数学课。真是个可敬爱的年轻人。灵漪想着,不经意地走入一小巷,突然觉得心跳在加快!她陡然回头,那青年竟就立于她面前。
      "大弟!"道宁已非常高了,他兴奋地流着泪,居高临下地拥抱姐姐:"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呀!我们可把你想坏了。"
      1943年道宁从成都考入西南联大物理系。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和几个同学通过严格考试,来到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服役,飞加尔格答--昆明这条线。
      "那可是死亡之线啊。气候恶劣,山间多雾,听说飞机天天都有坠落。"灵漪忧心忡忡,也许弟弟搞地面工作更好些。
      "没关系,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么?"道宁无所谓的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纯净,"赖数以千万死国难者灵魂保佑,到现在我连毫毛也没掉过一根。放心吧,姐。"
      "爸爸......他老人家,还有母亲,他们放心么?"
      道宁感谢地向她笑笑:"爸爸很支持我,妈妈,可能会提心吊胆。不过他们已疏散到成都乡下去了。"
      "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道宁掏出一大块巧克力硬塞到灵漪手里,"现在教授、同学都吃不饱肚子,最好的享受就是炒米糖开水。我呢,因为在美军服役,所以还比较正常。同学们都说我是'特权阶级'。"
      "你将来还回学校么?"
      "一定回去。等战争结束了,我还要继续读书的。"
      "好。这条路永不能放弃。"灵漪放心地一叹。

      这以后,道宁常来看望灵漪。灵漪向李秋兰汇报,秋兰请示上级,认为可交往,且灵漪还可引导道宁对共产党增加了解,并间接影响宋鲁直。这对统战有利。
      一日,姐弟二人正喝茶谈天,简兮不敲门就径直闯进:"姐姐!"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再叫灵漪老师。见屋中另有一年轻的陌生男子,她愣了一下,突然脸红了。
      道宁诧异地笑道:"姐姐?我什么时候添了个妹妹?"
      简兮不解地瞪他一眼。灵漪笑说:"我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我大弟道宁,西南联大肄业,现在飞虎队效力;这位是简兮小妹妹,高三学生。我们平时就以姐妹相称。"
      于是两个年轻人礼貌地握手,道宁先向简兮道歉,然后笑道:“‘简兮简兮,万人之舞’。你有个美丽的名字。”简兮也高兴地笑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我名字的来历。爸爸最爱诗经。我还没出生时他就对妈妈说,生个女孩多好,名字是现成的。”三人都笑了。“你有个好爸爸。”道宁说。“我也有个好妈妈。我想你们也有好爸爸,你们的名字也都很好听。”灵漪姐弟互望片刻。“是的,只是他不在昆明。”简兮显然对道宁的军服很感兴趣,人人都会对他的军服行注目礼。“可你还是像个学生。我将来也要考联大的,学化学。”她小声嘟囔。
      "真了不起。"道宁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可不,简兮原要学文科的,她父亲就是历史教授。可战争开始后她一心想科学救国,服务前线。"
      道宁肃然起敬。
      简兮有点泄气:"可我在这方面还没任何收获。"
      "是该多学习。"道宁含混地说,"这也是国家的需要。不过倒不一定非学理科。"
      "你自己不是也停学了么?"简兮一见如故地反驳,灵漪笑着瞥她一眼。
      "我不一样。“道宁朗朗笑道,”我在前线作战!等战事结束,我会回到课堂的。"
      "我想我很快也会得到为抗战直接效力的机会的。"简兮立刻答。
      "你?直接上战场?"道宁打量简兮娇小的身材。
      "不要看不起人!"简兮大胆回敬。
      灵漪笑着走过来:"好了,不要争了。我看你们是不打不相识。"
      道宁也笑着伸出手:"希望今后有更多和简小姐开展讨论的机会,好么?"
      这以后,仿佛是巧合,简兮与道宁常在灵漪家相逢,彼此间话题越来越多,可也常争论不休。灵漪看得出弟弟对这可爱的姑娘很有好感,但简兮似乎时刻在想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是的,道宁看简兮的眼神是直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微带羞涩的笑意那么纯洁又如炭火般炽烈。这是一个出身于良好家庭又接受了最优秀高等教育的青年人特有的笑容。灵漪心底呵,她竟有些妒忌了。简兮吸引了可爱的道宁,她也会如磁石样轻易地吸引住道宁所有的男同学——人们对异性的爱慕标准往往是一致的。可她对爱氛是那么的不在乎,不明白,她的优势恰全体现于也因由了这不在乎和不明白。灵漪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底那湾深海原来并没有被多年来的烽烟燃净,甚至那涟漪反而更深更广了,尤其是遇到这样的场合。她的感觉被唤醒了,她仍然是多么想成为中国最优秀大学的一员。现在她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她老了。
      曾经貌不惊人,缠着自己讲故事的弟弟已经长成俊朗的西南联大物理系学生。而她心里的这个坑却总也填不平。也许这是她曾对鲁过离去感到惆怅的真正原因。既然成不了最优秀的一员,那么做他们的妻子——这是互补心理、附庸思想。而鲁过又没有道宁阳光大男孩的气质。她意识到种种的女人本性她都有,甚至更俗更深——她原是个耽于幻梦的激进主义者。于是她痛责这种种胡想,这时她如此渴望投身于紧张的工作中去,把一切都自然地化解干净。

      1944年初春的一天,简兮突然来找灵漪。两人走在街上,简兮像脱缰野马般在阳光下奔跑,掠过一簇簇堆雪般的木香花。
      "傻孩子,跑什么呀?"宋灵漪追得有些气喘。
      "我就要走了。"简兮在她耳边说。
      灵漪一惊。"真的?"半晌才问。
      "秋兰姐昨天亲自通知我的。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连亲人也不行。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有些时候有的话我只想和你一个说。姐姐,我就要离开这腐朽的大后方,去延安,去当战士了!多灾多难的祖国啊,我终于可以去为你直接打击敌人了!"
      ——她们径直来到郊外。简兮神往地躺在栗子树下凝望天空,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目盛不下四溅的火花。过了会儿,她又坐起来,按着灵漪的肩膀:"姐姐,难道你竟不为我高兴?"
      "当然。"灵漪掠着简兮额上的乱发,"我还——非常羡慕你。"
      "姐姐!"简兮感动地攀住她的手,"你我要是能同去该多好!你就像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不,你是个绝对的中国女性。姐姐,你不知道你对我的人生影响有多大!"
      灵漪轻轻拿下她的手:"我有那么好么?你应该学会不——崇拜。”
      “如果没有崇拜,我该怎么活?”
      “不,人生的路很漫长。什么是理想?如果到头来发现它远没有那么美好又该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就要学会,坚持。理性的力量是远远大于激情的........ "
      那双大眼睛仍然溢出无法抑制的兴奋:"好了,我记住了!"她一跃而起,抓起一把飞絮,大笑着将它扔回空中。那阴丹士林蓝旗袍的身影在白色围巾的飘动映衬下,像一只翩翩的飞向阳光的彩蝶。
      宋灵漪也从地上一跃而起,投进阳光的怀抱。

      "还有必要么?"木香花障下,灵漪轻抚简兮的肩,"她就要奔赴心中的圣地了。不要让这颗心产生任何犹疑吧。"于是她微笑着在那乌黑的短发上拂了拂:"那么就走吧,好妹妹。"
      "再见了,学校!再见了,朋友!再见了,讨厌的特务!再见了,大后方!"简兮激动低语,一声声如在吟诵:"真恨不得立刻就扯下这身行头,换上农民士兵的衣裳,去持枪骑马,去扛起锄镐!"
      ……
      “栀子花来白兰花!”甜糯的卖花声打断了灵漪苦辛交加的回忆。喇叭里一遍遍播放着通知,喜洋洋的——就要到站了。人们相互说着告别的话,收拾行囊。那位老大娘正穿过车厢向灵漪蹒跚走来。灵漪揩去泪,收起勋章,微笑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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