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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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恨任何来自他人的同情与怜悯，它们或许代表了人类情感中光明的一面，然而除了挫败之外它无法赋予其他真实的意义。
勉强吐出这句话后，我转过身，“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暴怒或是倾颓，下一秒的反应连我自己也无法预料，所以只能选择背对他，面朝大海。
不知何时最后一点星光也隐去，纯粹而神秘的黑色统治了辽远海面。
我曾见过这黑色，漫无边际无垠无涯。那是坎宁安的特殊监狱，昼与夜的交界已告消失，目之所及只有永恒的黑，唯一相伴的只有寂静。
令人发疯的寂静中，滴滴答答，生命流逝的钟声。
身体忽然向后微微一仰，还没有来得及惊讶戒备，脊背已抵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他的怀抱很安全，很牢靠，美好宛如幻象，无数个曾经的日夜中有人用体温去蕴暖身体的幻象。
如果时间可以这样淌过，一直到达尽头，让幻影凝固为永恒，该有多好。
他温热的口息吞吐在发际，绵长的战栗的，声音也在打晃，“对不起……别说了。”
“吱吱，”我嘘了一声，“吱吱。”
远方有一排浪花突然溅出，颜色如雪，锋芒如刀，自远而近，横扫一切。
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老鼠，长长胡须簌簌抖动，灰色的皮毛，眼珠溜溜直转。
“它十八厘米长，我估算过，胡须断了一根，右后那条腿不大伶俐。”
坎宁安没有灯，也没有窗。积年累月的黑暗让人习惯夜，让人生出种所在并非人间的错觉，直到某天，一只老鼠突然闯进这死寂世界。
它贴着墙角蹿动，带动我的视线跟着转动，最后它终于停下，晶亮的小眼睛瞅了我好久，开始低头舔爪子。
我第一次知道老鼠也会舔爪子，也会给自己洗脸。
它的毛皮温润光滑，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那时候我真希望手能抬得起来，去碰碰那活着的小生物。
“活体实验。”我喃喃自语，坠入沉思，“连动动手指都不可能。”
它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觅食，溜动，洗脸，舔爪子，如是种种，幻觉般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后来的后来，它再也不曾出现过。
我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过它的结局，毒药，野猫，铁夹，疾病……然而无论它遇到了什么，都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提到处决，汶迈，未免太善良，我还不知道你是这么天真的人。”
手电从门口的铁窗间照进来时，我会下意识闭紧双眼，因为过强的光线会烧伤瞳孔。
偶尔门外的脚步声会多出些，狱警也会低声交谈。然后我知道这座监狱总是住不满的原因，人们总会毫无例外的自杀死去。
可那时，连这点我都无法做到。
一颗子弹，一把匕首，对那人而言，实在是太过仁慈。
“别说了。”他压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而环在胸前的臂膀渐渐勒紧，象是同谁全力争夺，誓不放开。
“喂，喂，”我苦笑着敲敲他手臂，“距离太近了，打算谋杀我么？上不过气来啦。”
他放松些，却依旧维持原有的姿势。
“别这样，汶迈，我还没软弱到需要倚靠别人的地步。”我叹息着扯开他的手臂，清楚感到离开那一瞬，四面八方涌入的寒意，“如果你不介意，请允许我保留一些秘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国家。”
背后的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当然相信。”
真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说得如此坚决。
他不知道我的秘密，不知道我的背叛。
多少年以前，同样熟稔的夜，紫电般的寒光，长剑回鞘的声响，部队集结的脚步声，触目惊心的鲜血，猝然而出的热泪……还有，死去的信念。
黑发司令官的目光越过我，投向暴雪覆盖的山林。
这个人军装下的身躯其实很单薄，而且伤痕密布，可他却能在腥风血雨的杀戮世界里带领我们一路前行。
地狱中没有光明，我们祈求的，不过是能够活下去。
从头到尾，他始终没有任何命令和要求，只是用沉默的姿态传递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请求。
可我到底还是选择离开，离开背靠背抵抗枪林弹雨的伙伴，离开这个血肉相连的团体，一走一步迈向彻底的黑暗。
虽然渐行渐远，我以为一回身就能看到他们等在那里。
但是我错了。
这些破碎的回忆许多年一直隐没在心底，只有在行将崩溃的时候，才会倾涌而出。
它们提醒曾经的背叛，使我感到疼。
“我一直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可现在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我走到床边拉开抽屉去摸烟，“没什么不能问的。不过理由很多，想听哪个？”
汶迈张张嘴，却一时没有吭声，眼珠转了一圈，笑了。
他笑容里居然多了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腼腆，“关于我的那个，如果有的话。”
我撕开烟盒，回头瞅了两眼，有点好笑的摇头，“啧啧，世界第八奇迹――汶迈也会脸红。麻烦下，火机就在你旁边。”
他从柜子上抄起火机掷过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当心烟雾探测器。”
“谢了。”我点起烟，把玩着亮闪闪的刚制火机，“我承认理由之一是担心你会挂掉，不过别得意，这不是最重要的。”
汶迈大笑出声，“谢谢，我很安慰。不过你大可不必这么直率。”
“我做人一向光明磊落。”我掸掸烟灰，火机在手指间翻转不停，“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王储下手，他还不值得。”
汶迈的手抄进裤袋中，站在那里微微而笑，瞳孔中有晶亮灼人的光点在闪动，象有星星掉了进去。
“等等，你看起来怎么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我头皮凉飕飕的，同时也有点小郁闷，“难道你真以为我会把他喀嚓掉？”
虽然的确很想，不止一次的想。
“不，我从来没这样认为。”他总算吭了气，释然的松开领口从肺底吁口长气，“很高兴你那句不值得……我甚至以为你是为他而回来。”
烟头把手指烧得很疼，我抽口凉气，脑袋有点冒火，“我甚至以为我的胃在犯酸水。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别提这个茬，行不？现在你可以提最后一个问题了。”
“好吧。”他仿佛无所谓的耸耸肩，“最后一个问题。”
“没错。”
“最重要的那个理由是什么？”
我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缸里，摩挲着刚才烫伤的痛处，“一个朋友。”
汶迈咿一声，目光多了些深思和审视，“兰？他好像还没有出狱。”
“另一个朋友。”我摇摇头，不知怎么会用上这个词，“不是朋友，对不起我词汇很贫乏，用你们安普斯的话怎么说？过命的那种。”
“生死之交。”
“还不太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挠挠头，又抽根烟点上，“你明白就好。”
生死之交……还是太轻。
汶迈缩紧眉，想必正在他庞大的情报网里努力搜寻。
可惜他注定失望，
“他出什么事了？”
“死了。”我吐出个烟圈，轻飘飘给出答案，随即回过味来，“喂，这是第二个问题，现在你可以走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