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挫折 ...
-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冻土期结束，开垦的时间到了。今年看起来依旧没什么不同，一切风平浪静。
半夜风硬，吹的门窗晃动。一个黑影摸进了一间稍微华丽的屋子。进了屋，就悄悄和屋主小声禀报到。
“大人，咱们在欂栌国之前安插的钉子得了一个能弄到私盐的路子，已经偷运到咱们的流沙港的仓里了，说是孝敬大人的。”
“他倒是知恩图报。不过这事儿要和上面禀报才行。给我算什么事儿？”坐在红木椅子上的人说道。
“大人，恕小人直言，如今两个月您也看到了，王爷娶了男王妃，已经和咱们主子二、二皇子争不了了，如今二皇子也越来越不重视咱们这条线了。只剩下让咱们做手脚，不让孝王的女人们怀上世子即可。咱们也是越来越没地位了，咱再不为自己筹谋筹谋，这吃亏可就吃大了。”
听了这个禀报，屋主冷笑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这么多年来二皇子能得知大皇子的一举一动，都是自己的功劳，如今扳倒了大皇子，自己本想回到二皇子身边继续施展他的抱负，结果二皇子竟然卸磨杀驴，一顿推脱，无非就是怕自己由暗转明跳了槽，被世人说他做人不厚道，在亲兄弟身边安插钉子。自己相当于半弃子了。二皇子确实做得不厚道。自己的愚忠换来的都是心凉。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一口气憋着难受。
“那就收着吧。既然只要让我们在王爷的子嗣上做文章，我们保证那些女人别怀孕就是。盐就找个可靠的人找找门路，记得千万小心。”
又半个月之后，宫里传来消息，二皇子的侧室孟氏被查出怀孕半个月了。这本是一件喜事，却让二皇子骑虎难下。二皇子的正室王妃是候氏门族的嫡女，侧妃是太常寺卿的嫡女孟氏，现在侧妃快了正妃一步，意味着二皇子的长子非嫡子，这不光在平民家容易引起宅斗，在皇室更是大忌。弄得两家外戚在朝廷暗潮汹涌。
虽然孝亲王不在京，但吴太后不是吃素的，她还是可以使些手段的，比如二皇子的这个意外之子。虽然没伤候氏元气，好歹埋下了一个不得了的种子。
而同时，南疆传来消息，孝亲王的两个侧妃吴氏刘氏都已经怀孕，按日子，吴氏已经两个月了，而刘氏已经一个月了。
孝亲王是实实在在给了宫里一个大惊喜，而且还是买一送一。虽然孝王注定没有嫡子，但如果头一胎都是庶子，而且比二皇子的庶子早出生，那就生生压了二皇子一头。
宫里有大臣上疏谴责孝亲王故意隐瞒消息，而孝亲王早就想好了借口：大夫发现的晚，封地路途远，消息滞后。
一比较之下，二皇子简直雪上加霜。宫廷中二皇子气急败坏，而南疆还有一个人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二皇子埋进来的钉子，他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别让孝亲王的女人们怀上，结果简直是完全相反，一连两个，而二皇子此前一个消息都没得到。
钉子失职，不是小事。二皇子的惩罚还没下来，孝王就找上门来了。
现在只有嵇景臻、卢菅真和蔺珵美坐在上首，故意避开众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嵇景臻冷笑着看着前面跪着的原心腹蒋煱，他最信任的谋臣之一。真没想到，他可是跟了自己将近六年，把他当做同甘共苦的亲兄弟，对方却暗藏杀机。
“煱但求一死。”蒋煱一脸平静，临危不乱。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嵇景臻一字一句问的凶狠，却是无尽的失望。
蒋煱依旧不说话。
“蒋大人，之前你私吞私盐的证据在我们手上，你也没完成二皇子交给你的任务，王爷勇猛，如今两位妹妹都有了身孕。你觉得二皇子会如何待你？”蔺珵美字字诛心。
私吞私盐的事，是之前蔺珵美和嵇景臻秘密策反了蒋煱的手下，做了个套让他钻的。而两个小妾的身孕，都是蔺珵美苦心保下来的。这两剂猛药下去，生生离间了蒋煱和二皇子。
“良禽择良木而栖，这几年二皇子对你如何？孝王对你又如何？你自己心中应该有计较。”蔺珵美开始怀柔。
看到蒋煱眼神中的一丝松动，蔺珵美加了一把火。
“亲王殿下知道你的老母亲在都城被二皇子的人控制，早就托了吴太后把人救出来了，再小半个月就会到南疆了。”
果然，蒋煱猛然抬头，眼红激动。
“你放心，本王没有嵇景臹那么下作。等你老母亲过来，你是选择带她归隐山林，本王也不会有任何言语；但如果你继续为本王做事，本王依旧当你是我的股肱之臣。”
嵇景臻不是心软，早前就怀疑过蒋煱，但不知蒋煱是为了自保，还是真的对自己爱有知遇之恩，在给二皇子的消息上，愣是捂着最要命的那条没和二皇子说。这样看来，蒋煱终究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人才，如果能招安，最好不过了。嵇景臻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
蔺珵美也等着蒋煱的回答，心中却是十分焦躁，这个蒋煱是个人才，如果孝王要打天下，这个人必不可少。
蒋煱重重地给嵇景臻磕了三个头：“这辈子，小人的命就是王爷的了，如果小人背叛王爷，天打五雷轰！”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内奸的问题，孝王开始开荒。抽调一万士兵，选了几片土地，开始试种盐角草。
因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大面积种植盐角草，又是在和试种的都城完全不同的环境里，蔺珵美生怕一个闪失让积攒了十年的盐角草仔浪费掉了，所以只种下去了三分之一。而且几乎天天在几片田地里巡视。不出几日，就晒黑了几个度。
开始半个月盐角草的长势良好，冒出了青青的小芽，然而就当蔺珵美刚松下一口气，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席卷南疆封地。冰雹来的毫无征兆，蔺珵美正在进午膳，忽然狂风大作，转而石子儿大的冰雹就砸了下来。
家丁忙着躲避，只有蔺珵美脸色大变，不顾下人的阻拦，跑到离王府最近的试验地，眼看着刚冒出的盐角草的小苗子被冰雹打的东倒西歪。
全完了！！蔺珵美就觉得全身冰凉到极点。
蔺珵美到底不是农民，没有应对的经验，而当年在蔺府在后院种植也是百般呵护，根本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此刻只觉得心灰意冷，心疼的无以复加，却手足无措。
头被冰雹砸的生疼，蔺珵美觉得心里冷，眼里热，忽然脱下外袍，跪下挡住地上屈指可数的幼苗，心疼地看着他挡不住的地方的青苗。此刻他不管自己微不足道的保护是不是有意义，他不甘心，不甘心！
远远地看着那个孱弱少年不顾下人的阻拦，跪在地上用外袍挡着地上的盐角草的幼苗，仿佛在保护着全世界，而他的前额头上被几个大块冰块砸红，眼睛中有着无尽的不甘。嵇景臻觉得心中一揪，重如千金。
嵇景臻几个健步上前半蹲，扯住大氅一挥，将大氅挡在蔺珵美头上，将人护在自己的臂膀之下，用大氅挡住大块的冰雹。
“传令下去，取油布，护住各处盐角地。”嵇景臻果断下令。
刚反应过来的蔺珵美看着头上的嵇景臻，而嵇景臻对他安抚一笑，蔺珵美焦躁不知如何是好的内心重压之下忽然放松，晕了过去……
蔺珵美正在长身体，并不强壮，而之前从皇城到封地又耗损不少，这次一淋雨，便发热倒下了。昏睡了大半天，才幽幽转醒。
串子见着主子醒了，赶忙递上旁边温着的汤药，红着眼睛送上去。
“主子可吓死串子了，就直直倒下了，要不是王爷抱住了，指不定要摔坏了呢！大夫说主子是身子弱又受了凉，又着了急……”
“盐角草呢？王爷呢？”蔺珵美哪管的上自己的身体，就心疼着那些盐角草呢。
“王爷带着亲兵们去盖油布了，刚才冰雹停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串子禀报了。
心还悬着，但好歹有了底，蔺珵美渐渐安静下来，忽然又想起自己晕倒之前孝王紧张的样子，还有健壮的臂膀，蔺珵美觉得心中有某处颤了一下……
“哎，主子！您去哪儿？！”串子看着尚且烧着的蔺珵美跑出府门顿时一阵心惊。
蔺珵美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周边田埂里或满面愁云的百姓，或哀嚎遍野的孩童，或在救灾的兵卒，唤醒了他上辈子的记忆，越走越心凉。
远远地，他看到了正在安慰一位老者的嵇景臻。嵇景臻全身湿透，很是狼狈，脸上却是淡定。
“盐角草救回了一小半。”嵇景臻上前摸摸蔺珵美的头，像之前摸自己小弟的头一样。
“其他农人的田地如何了？”蔺珵美知道盐角草只是冰山一角，其他农人的田地肯定也毁了不少。
“稍安勿躁，这的农人们每年总会赶上两三次天灾，自然有些自保的能力，只是这场冰雹来的太大，怕是伤了不少元气。”
蔺珵美也是两辈子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慌张局面，失去了冷静，只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亲王，面对这么大的阵仗依然稳重如山。不愧是天家之子，有天子威仪。
“怎么办？”蔺珵美失魂落魄，小声问嵇景臻。
“天塌了，有我撑着。”嵇景臻摸摸蔺珵美的头。
嵇景臻这段日子看着蔺珵美对着那些盐角草的上心，这次冰雹中的不知所措，如果说最开始他只当蔺珵美嫁给自己是想要活下去，可如今看到他脸上对平民百姓遭遇的难过，还有对盐角草的执着，发现这个孩子是真的心系百姓。
这个孩子，是真心地想帮自己，嵇景臻防备的心开始松动……
当天孝王就部署了救灾的事宜，开了自己的私库，给百姓抚恤。也立刻将南疆遭遇冰雹一事上报朝廷，在吴太后的帮衬下，即使候氏百般刁难，朝廷还是给了一大笔抚恤。这半月来，孝王带着蔺珵美穿着粗布衣服，从官员大户，到保里族长家，带着抚恤去分发，几乎走遍了封地。这半个月蔺珵美也从打击中慢慢走出来，亲身体会了百姓的生活。
在孝王井然有序的治灾后，老百姓平复了悲伤，开始重新播种耕种。
“王爷吉祥！”在大街上，几个五六岁大的小娃拥到在街上巡查的孝王身边，口中请安，眼睛里却都是期待。
孝王摸摸小娃们的头，随从们就习以为常地从袋子里拿出点麦芽糖，分给了这群小娃。
城楼上的蔺珵美看着远处的嵇景臻，若有所思。
原来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可试着改变这个即将没落的王朝，但这次打击却让自己看到自己几斤几两：想的是容易，做起来难于上青天。
而孝王，看似顽劣，总是欺负自己，在权力面前也毫不掩饰企图，然而在封地这里，他却看到了孝王更真实的一面，爱民如子，承受巨大压力却依然四平八稳，也许这才是真命天子的样子。
之前帮孝王，只不过想利用孝王体现自己的价值，试图挽救这个大齐的命数，现在却是真心实意想帮这个人，如果是他，会是一代明君吧？
想及此，蔺珵美再不自怨自艾了，重整旗鼓开始了接下去的筹谋……
当晚，嵇景臻回房，却发现王妃早已帮自己亲力亲为地准备好了洗澡水，心中很是满意。他已经把这个孩子当干弟弟一样看了，总是小大人一样想出很多妙招，却始终是个心性不成熟的孩子。冰雹的事儿让小孩儿消沉好久，今晚看来是转了性子，恢复了元气。
“王爷，我想到一个点子。”蔺珵美习惯地帮嵇景臻宽衣。
“说。”嵇景臻抬头眯眼，张开双臂，让蔺珵美给他解开侧边的盘扣。
“这几日走访农人家，发现农人其实比我这个书呆子要聪明的多，不如将剩下的盐角草种子分发下去，让农人自己种，和他们分股，若是年底收成可喜，除免去部分田赋之外，更可以以三七或者四六分成。若是年底收成不好，由王府补贴三成的本金，但田赋不免。平时也可让农官给这些农人授课，将我之前种植盐角草的经验告知给他们。”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这几年不可以。”嵇景臻否决了蔺珵美的提议，“虽然你说的那种体制可以让农人更有干劲儿，可人多口杂，盐角草的妙用不可以让朝廷知道，特别是老二那边，更要守口如瓶。”
嵇景臻说的对，近几年不能太树大招风了，必须要低调示弱。
“还是让守边的随军佃农们种吧，只不过剩下的种子不多了，怕是只种那几块地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怕是要过个十年八年才能培植出大量的种子了。”嵇景臻摇摇头叹气道。
“王爷，你忘了？咱们府中的刘妹妹的父亲，可是典客刘鸿大人啊！”蔺珵美笑道。
典客，专管外交事宜，寻找外族盐角草种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机灵！”
嵇景臻又去掐蔺珵美的脸颊，被蔺珵美捂着脸躲开了，顺便甩了他家王爷一个白眼，他不是孩子好吗？
不出两个月，十条商船半夜秘密进入南疆港口，上面满满的都是盐角草的种子……
转眼到了七月，天越来越热了，第一年体会这么炎热的气候，蔺珵美扇着蒲扇躺在院子的藤椅上全身都是汗。
这半年宫里出了些大事，比如立储，皇帝似乎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要立二皇子为太子了，候氏现在连吴太后的面子都驳，朝堂一片乌烟瘴气。
盐角草种植非常成功，第一批成熟的盐角草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收获了。
期间孝王府在蔺珵美的管制和保护下，抓住了三四个有不良企图的探子和钉子，把整个孝王府包裹的连个蚊子都进不去。
不过蔺珵美也不是全然无压力，后宅的闹腾也让自己烦心不已。
吴氏和刘氏两个自从有了肚子，孝王就勤于练兵，几乎不入后宅了，这让蔺珵美着急坏了，只有两个根本不保险，而且还没生下来，孝王实在是不合格的丈夫。
“王爷，你这一个月去后宅不过三次，上个月也只去了四次，众位妹妹可是怨声载道，每天遣人往我这告状……”
“嗯。”孝王躺床上翘着二郎腿，享受着蔺珵美扇风时候的余风，置若罔闻。
“王爷，我从大夫那拿来一个方子，您……要不试试？”蔺珵美小心翼翼地询问。
“什么方子？”孝王快要见周公了。
“这个。”呈上。
王爷看了方子，气得脸都扭曲了，抓过蒲扇轻轻打了蔺珵美的头。本王无疾!
无疾？一个二十岁正当热血的年纪，竟然如此单薄房事，怎么可能？蔺珵美一脸怜悯和同情。
嵇景臻气的快要冒烟，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证明无疾？！干脆一个转身回头不看让他糟心的王妃。
“下个月就是你的十六岁生辰了，我让管家给你操办。”嵇景臻忽然说道。
“算了，今年王府不富裕，农人又受了灾，还是不办了。省的连累了王爷的名声。”
自己媳妇儿的十六岁生辰，因为自己没钱办不成，王爷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更糟心了。
八月十五，蔺珵美的十六岁生辰到了 。一大早，串子就给王妃和王爷送上长寿面和几样精致的小菜，也带来了各方送来的贺礼。
祖父蔺之樘和父亲蔺忠给的都是实打实的金银，平时家书里得知这个小儿子夫家并不宽裕，于是借着由头就给蔺珵美一些做填补。蔺家两兄长也给他一些古董字画，虽说少，但也都是一些稀罕之物，估计两位兄长也是尽力了。宫里的各种赏赐下来算下来也都是不小的一笔，特别是吴太后那份特别有分量。
蔺珵美想都没想，直接充给公中了，王爷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早早就去练兵了。
下午遣人回府将蔺珵美带了出去，到了离王府好远的地儿才和王爷汇合。让蔺珵美没想到的是，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没想到贫瘠的南疆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跟着嵇景臻骑马往树林里走，越走越深，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隐隐听见一片喊杀声。蔺珵美纳闷儿地看看嵇景臻，嵇景臻甩着马鞭，侧头一笑，却不多说。直到两人又走了一段，才看到一排排的平房，和一个巨大的校场，场上众多士兵正在练武。
王爷在养私兵！
“珵美的十六岁生辰，本王想了许久该送什么，这就是我送给你的。”
信任！完完全全的信任！
蔺珵美笑了，将近一年的生活，他二人的关系可谓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蔺珵美既像谋臣，又像管家，更像是兄弟，然而却始终无法坦诚相对。
今天的嵇景臻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算是交给自己了。这就是信任。
“谢王爷。不过，珵美更希望王爷送给珵美另一件礼物。”
“你说，本王自当尽量满足你。”
“一个盛世天下。”
“……本王答应你。”
嵇景臻将手中佩剑的剑穗拿下，在马上递给蔺珵美。那是一块环状美玉。
“珵美，即为美玉的意思，良玉赠良人。”
“谢王爷。”
马上的两人对视一笑，夕阳西下，蔺珵美从嵇景臻的手中接过那块碧玉，指尖滑过，欲去犹缱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