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番外▪柳烟(中) ...
-
番外▪柳烟(中)
柳烟顺利地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回房时,外室丫鬟的呼噜声还清晰可闻。没一个人发现她们的小姐竟独自在夜里跨过大半个府,与男子私会多时,又怀着甜蜜的心情静悄悄地回来了……疲倦地躺到床上时,柳烟犹带着甜笑,做了个好生羞人的美梦……
私会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第三次。尝到甜头的柳烟白日就故意支使丫鬟婆子们做些疲累的活计,到了夜里这些人自然也就睡得格外沉些。加之她也算小心,因此私会了两三次,竟也没被人发现。
但次数一多,还是被柳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倒不敢猜自己的女儿竟敢夜里私会男子,柳夫人只是觉得烟儿对那颜公子还没忘情,指不定夜里偷偷想那男人了呢,才天天一副睡不够的样子。想到这点,柳夫人没有直接找女儿谈心——都谈过多少遍了,好话说尽,一点用没有——她干脆把女儿的未来夫婿,韩宇轩找来了。让这两人多处处,既能转移女儿的心思,又能培养下小儿女之间的感情。
柳烟一向是极烦这样的“差事”的。小时还好点,两人纯粹玩闹,但到大了,韩宇轩对她的感情越发露骨,长辈要把他们凑成一堆的意思也越发明显,这种时候就越加难熬起来。更别提柳烟如今有了远胜于竹马的恋人。无聊地听过韩宇轩新近为她做的几首酸诗,又瞥了眼他新画的桃花图,柳烟总算熬过半日,然后好不容易在柳员外来看他们时寻了理由躲出去。
韩宇轩虽然对她一片深情,但也不可能看不出她对自己的敷衍。尤其这一次,她连掩饰都不愿再掩饰了。看柳烟迫不及待地躲了出去,他低头沉默半晌,忽然抬头对柳员外坚定道:“柳伯父,我想提前婚期,不用等我加冠的时候了,下个月我就娶烟儿过门!”
柳员外先是被侄儿难得一见的表情一惊,而后想起还住在西北角的那名“颜公子”。别院那件事已过月余,该处理的他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唯独剩下这个人一时无法处理。赶出去或是留下来都不够妥当,那人又不要钱财……如今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人,被烟儿看到了总不是好事,提前婚期倒是免了夜长梦多了。
思忖许久,柳员外沉沉点了下头。“这样也好。就是要委屈你们两个了,这么短的时间婚事也没法筹措得更完善……”
韩宇轩意气风发的回答柳烟再没听下去。
她转身一路奔回房间,不顾丫鬟们的惊呼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脑子里继一片空白后完全乱成一团,她不停的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婚期提前了她下个月就要嫁给韩宇轩了,那她和颜郎又该怎么办?
这时床外传来柳夫人担心的声音,“烟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
娘和爹都是一样!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眼里只有那个窝囊的韩宇轩!被子里的柳烟气得满脸是泪。这一气她的脑子反而清楚了,她极力思索着还有什么法子能阻止这门婚事……
是了!还有那个办法。一劳永逸,又是她完全能够做到的!
柳烟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亮的吓人。她终于作出了决定。
*
晚间,柳烟将整个身子浸没在温热的浴汤里。微抬手臂,看着娇艳的花瓣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滑下,她竟有种莫名的兴奋。换上只有盛夏才穿的薄纱衣,外间套了间普通的衫裙,她竭力保持镇定的样子,不让旁人看出她的激动。等到三更的铜锣声远远传来,她侧耳听了许久外间的动静,缓缓爬起身,极力放轻脚步,经过了婆子丫鬟们住的屋子。
待到终于出了小院,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几乎想不起做这事的初衷了,她此刻只想快点见到她的颜郎,向他尽情诉说自己的相思,拥抱他,触碰他……
阁楼的灯光似乎转眼就到了。柳烟猛地顿住脚步。因为她看见她的情郎正在门口微笑着等她。那笑容不同以往,充满了难以莫测的意味,像是狐狸终于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猎物,惑人至极,柳烟只望了一眼便目眩神迷,连什么时候被他锢住双手,压在房门上的都不知道。稍一清醒便又陷进那双如有魔力的双眸里。
“我的小姐,你终于准备好了么……”极近处,男子舔、舐她的耳垂,声音粘腻不堪。
柳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又分明清清楚楚。她痴迷地望着这张俊美到妖异的脸,着了魔一样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只扎了松松一条裙带的腰间。男子会意,稍微松开了她,低头轻轻抽出裙带……
几乎听不见的一声,柳烟的衫裙着地。男子的喉结滑动了下,他喷出沉重鼻息,低笑,“我很满意。”
说完打横抱起面前的女子,一把扔到床上,迫不及待地享用起自己的猎物。
……
云收雨散,额上香汗未冷,神智恍惚的美人依稀听见飘忽的一句问话。
“……血冥灯……藏在什么地方?”
她直直瞪着床顶,呆滞地答:“不知道。”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抽身坐起,俊眉紧皱。大蛇从床底爬出来,竖瞳冰冷地盯着一脸木讷的女子。“她竟然不知道。我们这么久的谋划全都白费了。”
都到了此时这丫头是不可能说谎的,她说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知道大蛇已经起了杀心,男子淡淡地阻止了它,“让我再问问。”
他转回头,“柳府暴富的原因是什么?无论是遇上了什么事还是物品,通通告诉我。”
“……血池。”
其他两个生物一喜。
“什么血池?仔细点,全部告诉我!”
柳烟的表情挣扎了下,但她并没醒来。
“……装满了牲畜之血的,血池。还有,阵法……灯。”
听到最后一个字时男子和大蛇都完全放松下来了。他们的消息果然没错,血冥灯就在柳府!一住进这柳府,他们里里外外查探了不知多少次,愣是没感受到一丝魔气的影子。这在血冥灯这种魔道至宝身上显得非常不可思议,才让两妖生出“或许找错了”的念头。如今既然知道没有找错,那么一定就是这柳府有极强的束缚魔气的阵法,才能保证没有一丝外泄。
——其实想想有这样的阵法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否则凭柳员外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如何能抵住魔气的侵蚀,还能利用少许血冥灯的力量为已用?
两妖又迫不及待地问:“血池在哪?快说!”
柳烟的脸已经显得很痛苦了,“…地…下,祠堂。”
祠堂的地下?大蛇已经等不及要去探一探了。男子却更为谨慎,最后问了句:“到血池有什么禁制?是否需要什么条件?”
“阵法……只有身具柳家血脉的人才能开启,否则会反噬。”
说到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柳烟的脸又恢复成一开始的呆滞。大蛇“嘶嘶”吐着蛇信,“还是你们狐狸的心眼多,连这都问出来了。”没理它话里的酸意,男子直截了当的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探探。得了宝贝,我七你三。”
对这个分配大蛇没什么不满。这次它帮上的忙本就不多,也就一开始充当了回狐狸英雄救美的道具。它大蛇向来有一是一,不该它的不屑要,该它的分毫也别想夺去!
黑夜里,裹挟着赤身裸体的柳烟疾速来到位于柳府西角的柳家祠堂,男子一把将她扔到地上,丝毫不在意她是否会此时清醒,坏了他的大事——他也不需要在意。他这次下的情毒和以往那种只有短暂迷惑效果的可不同,花费了这么多心力、时间去勾引、诱导,情毒早就深种此女的心底,与真正的感情也不差什么了。发作时的效果当然也足够强烈。是男子相当满意的一次实验。
既然情毒已成,男子也不需要在现在的柳烟面前掩饰什么了。他的面容有了细微变化,仍然那么俊美,但那冰冷的瞳光、狭长的眼角、突出的下颌,说是人,不如说更接近某种兽类——准确的来说是狐狸。总之,这不会是怀春少女会一见钟情的脸。
可惜柳烟现在并不知道。不,应该说幸好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刚才还与她亲密缠绵、此刻却拖着大尾巴毫无感情地命令她在前面带路的狐妖实际是同一个生物,对她来说实在是种难得的幸运。但是这种幸运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她拧开最后一个牌位,被狐妖提溜着一起踏进地道时,她的意识,突然地恢复了大半。
镌刻在地道里的阵法虽是专门用来压制魔气的,但对妖气邪气这类同类气息的压制亦是效果显著,狐妖越往前走步伐越是艰难,兽类的尖牙已经突出颌骨,对柳烟的控制自然也大幅减少;而柳烟身具柳家血脉,不仅不会被阵法抑制,还能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此消彼长之下,柳烟便在二人接近最底端的石洞时,很突兀地,醒过来了。
难言的腥臊之气直冲灵台,在柳烟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撞进视野的景象又把她混沌的神志极快拉进了童时最可怖的那个噩梦——
地面,四周,顶端,全都刻满了诡异繁复的纹路。纹路里的红色物质似有生命,随着呼吸规律地一闪一灭。石洞正中,猩红的血池发出古怪的咕噜声,上方蒸腾的血雾里一点青焰隐约可见。像是一只诡秘的眼,静静地盯着每个进来的生物……
“竟然能想出以血气聚财气的法子,倒也有些小聪明。”她身后的狐妖不屑地低嗤,“不过胆子还是太小了,只敢用牲畜之血。若换用人血,以血冥灯之能,莫说聚财,便是养魂续命、返老还童又有何难……”
他极其贪婪地盯着池中的那盏灯,恨不能立刻上前抓在手里。可是石洞里的阵法之力太过强烈,他根本无法前进一步,只有把身前的柳烟往石洞里狠狠一推,“快点,去给我把那盏灯拿下来!”
柳烟摔倒在刻满纹路的地面上,顾不得自己浑身赤、裸,感觉到阴寒之气是无数蛆虫般从地下攀上皮肤、钻进身体里,她不住尖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闻声狐妖一愣。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忍下脾气,他盯住柳烟的眼睛,已成竖瞳的双目里红光闪烁。对上这目光的柳烟顿时安静下来。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对着她温柔微笑的俊美公子,满是涕泪的脸上重又流露出痴迷的神情。狐妖勉强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压低声音诱道:“好烟儿,我的好姑娘,去帮我把池子里的那盏灯取下来……”
柳烟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却怎么都迈不出步子。似乎脑海深处有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反复在叮嘱:‘……烟儿……记住爹的话,绝对不要用手去碰这盏灯……绝对不要……’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烟儿?!”狐妖心里一急,加大了蛊惑力度地喊,虽然这样情意绵绵的话用他现在的形貌说出来实在违和至极,“快点烟儿!拿了灯我就带你离开柳府,我们一起回京城……”
听到这样的承诺,对情郎的痴迷终是压过了叮嘱的声音。柳烟目光无神,如同提线木偶,一步步僵硬地走到血池边上。在狐妖激动难耐的视线下,倾下身,纤手一把握上了血雾里的灯身——“咔嗒”一声,柳烟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握住灯身的右手忽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灼痛!她痛呼一声下意识松开手,后退的瞬间,只听得“咕咚”轻响,静静燃烧的灯盏被她带得跌进了血池里……
霎时,洞里青光大盛!
四壁的纹路大半被这光芒损毁。血池里的牲畜之血几乎是瞬间就被焰光吞噬殆尽,但这点血气对失去压制的血冥灯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它的焰丝径直伸向洞里唯二的两个活物。较近的柳烟惊叫着下意识后退,却用力过猛一下子撞在坚硬的石壁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几缕青色焰丝从她的孔窍缓缓伸进去。更多的焰丝却是被从地面纹路蔓延到柳烟身上的灵光阻在外面,好歹留下了她一丝生息。
那边狐妖的情形则堪称惨烈。数倍于柳烟这边的焰丝和地道里残存的法阵完全阻住了他的出路,怎么突围都摆脱不了如跗骨之蛆的无数青色焰丝,最终,在狐妖绝望惨厉的叫声里,焰丝把他从头至尾裹成了一个青色大茧……片刻后,焰丝散去,那处不见狐妖,而只剩下一张干枯的白狐狸皮毛。
石洞里一时安静下来。依然躺在池底的血冥灯柔和地微微闪动,仿佛累着了,稍微歇一歇。几息后,无数条几近透明的青色焰丝从灯芯抽离,延伸。穿过阵法之力消耗一空的地道,像张开的蛛丝网,在夜幕笼罩中的柳府无声蔓延……
整座府邸由无知的酣眠,渐渐转为死寂。
当最后一个活物的呼吸也悄然停止,那些早已转为鲜红的焰丝终于餍足地从各个收回到地下的血冥灯里。直到此刻——池子里已是又一池满满的血水。更加猩红,更加浑浊。这不过是血冥灯吸食了最为纯净的生气后残留下的一池渣滓。
现在,才真正一切都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