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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章二十九 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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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静姝，拜见掌门。”
我一拱手，看着高台之上傲然而立的夙瑶师叔，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初上琼华之时的她。
彼时夙玉夙莘都未上山，她是太清座下唯一的女弟子，玄字辈的大师姐。
好几次我同云天青躲去醉花荫偷懒睡回笼觉都被她发现了，接着就是一顿狠批。
她教训人的时候很喜欢挑着眉，三言两语就能说得让人无地自容。
只可惜那时的我和云天青脸皮都厚的可以，“改过自新”这四个字根本与我们无缘，我们依旧自在逍遥，把那些批评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不过那个严人律己的师叔形象，但让我一直印象深刻。
记忆中那个文静高傲的女子成了更深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被人称为刻薄的女掌门。我望着她绷得紧紧的后背，一时觉得有些生疏。
“山下的事情可处理好了？”她转过身来，一只手垂下，一只手悬空置于腹前。那是她一贯的动作。
“回掌门，那孩子的父亲说还需三日时间考虑，那孩子体弱，恐怕经不得山下的气候。”
西域冷热无常，确实不如江南适合住人。
“那便三日后吧。”她微微停顿，“这是宗炼长老指名的弟子，不可轻视。”
我微微一愣，拱手答应。
“退下吧。”她轻道，神态带着些疲倦。
我只觉得心里堵着团东西，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让紫英上山，并未细想，就脱口而出：“师叔，为什么说时机未到呢？紫英是个好苗子……”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她眼中的冷意，带着莫名的嘲讽和抵触，让我难以看透。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叫了她师叔，而不是掌门。
自从她当上掌门后，我也跟着其他弟子一样称她为掌门，连师叔二字也没有带上，或许源于她对我的疏远，或许源于我对她若有若无的厌恶。
她早已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夙瑶师叔了。
“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事，退下！”她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抿着唇攸自走进内室了。
我有些想笑，也不知道自己是笑什么，退出琼华宫后独自晃悠到了思返谷。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被罚到过这里了，昔日与云天青在草地上睡觉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我突然就想到了慕容紫英。他有没有被罚进思返谷过呢？他在琼华的时候会不会想家呢？那么小的人儿怎么就不爱说话呢？
我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午后的阳光有些炫目，我微微眯起眼睛，发了好一会儿呆后，突然看见面前有个人影。
高大的身影，蓝白相间的宽大长袍。
师父……
"师父！"
“…静姝师姐？”耳边响起少年处在变声期略带沙哑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虚钰。
静了一瞬之后，我才明白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原来梦里梦外，我想见的，想要的，都只是师父？
“师姐，可感觉好些了。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可是发恶梦了？”虚钰想要将我扶起，但我先一步支起了身子。
“我要下山一趟，虚钰，请帮我转告夙莘师叔，三日后定回。”
……
“姑娘？”紫英的母亲拉开帘子，看见我的时候有些诧异。
我微微欠身：“下山有事，顺路看看紫英，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她微笑：“姑娘不必在意，且随我来。”
她在前面领路的时候，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鬼界看看师父还在不在，我还想见见他。在此之前，我心血来潮想看看紫英。
十几年后，紫英随着天河他们去了鬼界，那时已经太晚了，我不知道那时的自己还会不会想去鬼界，但我知道自己一向是决定了就会立刻动身的人。
“姑娘请稍等。”她将我领到一个房间坐下，让人替我倒了杯茶。“原是打算在约定的时间告知姑娘，但既然姑娘先一步来了，我和夫君的意思是，可否将紫英留在白灏道上的村子中？”
我有些发愣，那个村子我有印象，玩游戏的时候看到太一仙径里有个村子时还觉得诧异。后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和云天青也曾去过几次讨酒喝。
在那里的大多是没有能力通过往后关卡的人，他们不愿意就此下山，因此滞留，久而久之组成了一个小村庄。
琼华弟子是不允许私自去那里的，因为派中常说，成为琼华弟子的人和想要成为琼华弟子的人待在一起，难免闹些事端。不过年幼时和云天青一起偷偷跑去那儿，倒觉得村民热情爽朗，相处之下十分愉快。
我轻笑，接了那杯茶，语气有些刻意放缓：“那也算是个好去处……”只是紫英本就应该是琼华的骄子，如今却委曲求全在一个连仙法都摸不着边的村子里。
紫英的母亲微微仰头，示意我紫英来了。
“紫英年纪尚幼，本也是打着让他身体好转的念头来得昆仑山，只希望能够如愿。”
紫英的母亲将紫英招呼过来，小小的孩子微微垂着头，气色倒比之前看他好了些。
“紫英，快来见过这位姐姐。”她招手让紫英站在我面前。
我这才想起我连名字都没报给别人听，实在是无礼极了，不免有些窘迫。
“在下静姝。”我对着紫英的母亲轻笑，然后让紫英坐在她身边。
紫英向我作了一辑：“静姝姐姐好。”
紫英的母亲对我回以一笑，又让人替我倒了杯茶，还给紫英添了一套茶具。
看着小小的紫英规矩地拿起茶杯，反而让我有些拘束。从他长大的表现看得出他的家教极好，可我也未曾想到四岁的孩子就能做到这么好。
我端起茶盏问他：“紫英，喜欢昆仑吗？”
他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会才回答：“……风景壮丽，与江南不同。”
我被他小大人的回答逗乐了，虽然还想问一句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但怕被他们母子二人鄙视，也就忍了下来。
“之前我来时你在念书，是在念什么书？”
“是孔夫子的《论语》。”
我点头，又与他谈了几句，都是些逗孩子的话，期间氛围也算融洽。
等到茶水尽了，我便打算告辞。
“静姝姑娘，三日后我与夫君送紫英上白灏道，可否烦请姑娘随行？”她站起身来，“山间多精怪，我等凡人要对付实在吃力。”
我拱手道：“夫人不必多虑，三日后在下定会下山迎接。”说完以后我看了一眼紫英，正巧他也看着我，目光相触的时候他微微低下头，似乎是面无表情。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就要离开父母，心中一定十分不舍吧。
客套了几句之后，我御剑离开，本想一路向南去酆都看看有什么办法到鬼界见师父，最后看着云层想起了另一个人，偏了方向。
去看看他吧，看看他和她，过得可好。
……
这是我第一次来青鸾峰，但或许也不是第一次，这是仙四游戏的开始，是一切风起云涌的开始。
那时候不懂，等到如今想来，天河从青鸾峰离开，何尝不是上一代故事的结束？
重岩叠嶂，草木深茂，云烟都卷上了千年古树的枝头，老树茁壮非常，粗壮的根突破了土壤，深深印在表层的青苔草坪上。
那栋已有些风雨侵蚀痕迹的木屋就建在那，木屋门前立着一个穿着苍灰布袍的身影。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有些压抑不住的感情冲上脑门，耳边不自觉响起轻微的轰鸣声。
我眨了眨眼，把还没浸满的眼泪和山顶的露水抖了出来，缓缓走向那里。
“……小静姝？”
"天青…师叔。"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略微的轻颤和沙哑，上挑的嘴角却做出往日调笑的意味。那些山长日头长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到了眼前。
风好云好，我和他在思返谷各躺一边，他抱怨我师父护短，我抱怨玄霄总是教训我。说着说着，两个人就都睡着了，一觉起来，师父也来了，玄霄也来了，我和他一起挨了两顿批，又互相埋怨没有值班守巡查。
明明四年前他和夙玉离开的时候，我还那么愤怒地和他吵了一架，我还自以为是的对他说随便你们，我还负气由着他们离开，可如今面对面唤着对方，那点分歧和遥远，早已没了踪迹。
我张着嘴巴没能再说点什么，他却接了下去。
“这么久不见，怎么也没见长个，还是这么矮的话，不怕嫁不出去么？”他搁下手中的暖壶，将它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向我走来。
我看了一眼那个暖壶，那句好久不见突然哽在了嘴里。
他已走到了我身边，用手掌往我头上比了比，嘴里嘟囔着“怎么几年也没长高。”
“你何以如此惧寒？”我看着他，声音有点打颤。我心知他为了给夙玉驱寒而造反噬，亲眼看见却十分心疼。
他瞬间就静了，低着头看我。
“……四年前你让我来黄山，安置下璃儿后，我带着夙玉在黄山找到了阴阳紫阙阳的那一部分。相信你也知道了……双剑噬主，夙玉畏寒，即使服下阳阙好转过一些时日，也终究无法根治。我为她运功驱寒，自己却被望舒的寒气反噬了。她的身子也日渐不好。”他望向木屋，“生下天河不久后，她便逝世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问道：“天河……我可以看看他吗？”
“自然可以，他在屋里玩。那小子皮得很，若是不听话，尽管抽他便是。”他轻笑了起来，但随即就沉默着望向石沉溪洞的位置。“师兄……他可还好？”
“他被冰封在禁地，想必日夜煎熬。”我叹了口气，百感交集。
“他……”
“不过至少他还活着。”
“……我和夙玉，都对不起他。”
我知道他想要一个人待一会，便向木屋走去。
“爹！孩儿想要吃肉了！”还没进去里屋，就听见一个稚气的小奶音喊得响彻云霄，我被吓了一跳，心情却无端好了些。
隔了层帘子看见一个小肉包跳下床，我环顾四周，拿起一盏清茶放在手心，站在门口拦了他的去路。
“你是谁？”长得很像小肉包的天河丝毫没被吓到，反而拿起自己的小木棍想往我这边舞过来。
我招了一道小风咒阻止了他，柔弱的微风也不会伤到他，接着我就站在门沿看他。
“我是你姐姐，快点叫姐姐。”
“姐姐是什么东西？”他挠挠头，没想到这个习惯性动作竟然是这么小就有的。
“是肉吗？”他嘟着嘴问我。
我看着他忍不住轻笑起来，不过立刻又板起脸问他：“肉是什么样的？”
“就是很好吃的。”他回答道。
我借机将那杯茶递到他面前：“这个也好吃，是肉吗？”
他愣了一愣：“这个不是，这个是爹喝的。”说完他又问：“我爹呢？”
我又将茶递得近了一点：“你把它喝了你爹就出来了？”
他冲我眨眼睛：“你会骗我吗？”
我突然想到紫英，我见他的几面之间，他总是面无表情……他眨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不会。”
“那好吧。”他点头，竟然很爽快地喝完了。
“你竟然能和这么小的孩子玩起来，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和大人玩。”云天青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微微一愣，将茶杯往旁边的桌上一放。
他看着我，站在我之前站着的位置。天河看见他，兴冲冲地跑过去，嘴里还喊着：“姐姐果然没骗人，爹真的出现了！”
云天青笑了，轻轻拍了拍小天河的头，然后看了我一眼，将天河打发出去玩了。
我忍不住道：“外面悬崖峭壁，他还那么小，没事吧？”
“放心，这小子看上去呆，实际上很有分寸。”他看着天河走到木屋前的空地，喊了一句：“小子，不许乱跑！”
我抬头看他：“天青师叔，我要去一趟鬼界，看看师父还在不在，需要我帮你找找夙玉师叔吗？”
他转身的动作一顿，托起我之前拿给天河喝茶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
“鬼界？你怎么去鬼界？”
“我要先去酆都看看，那里有连接冥界的通道……若是不行就去不周山看看。”
“……”
他拿出另一个杯子，倒了杯茶给我，但我没有接。他也没有在意，放下茶盏后凝视了我好一会。
“小静姝，你现在这般厉害了吗，厉害到可以去冥界探险了？”我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有些烦躁。
"就算不厉害，也总会有办法全身而退，你家天…"河不都去了么？
我顿住没有再说什么。
“…夙玉是个很决绝的人，她临终前便说过，今生缘今生了。小静姝，你又何必执着与往昔呢？”
“我只是想见见他！”我哽咽，“我就是…就是想和他说说话，我好久没见他了。”
他沉默了。
屋外天河的嬉笑声传来，映衬着屋子里若有若无的沉重寂静。
“夙玉生前提过虚止。”云天青突然开口。
“四年前她在卷云台灵力失控，导致剑阵岌岌可危，是因为她看见夙瑶师姐时想到了夙瑶师姐说的话。”
我感到好奇，心中却突然蔓延开一种莫名的恐慌，似乎是什么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那日，夙瑶师姐说……哦，对了，静姝，那次你怎么会被妖将……咳咳！”
什么？我有点懵，他突然猛然咳嗽起来，让我意识到寒毒已经入侵到他身体大部分地方了。
“天青师叔！没事吧？”我扶着他坐到床沿，想要替他运功驱寒，却被他推开了。
“会被反噬的。”
“一次而已，不会有事的。”
“一次也不行。”他看着我，“不许去鬼界，听到没有？要听师叔的话。小静姝。”
小静姝……
我看着他，一时无言。
我发现他清瘦了许多，原本挺拔的身形，没有琼华的宽袍大袖相托，苍衫素袍难免单薄得多。
原本稚嫩的脸庞也显得稳重了许多，嘴角总带着的三分笑意此刻也因为体内的寒冷变得有些僵硬。我替他盖上被子，眼睛有些发酸。
“……静姝，人的一生，谁无一死。逝者已逝，你若是去鬼界，也不是肯定能见到玄震师兄。若是有缘，来生也有机会相见的。”
我看着他，牵起了他冰凉的手。
“我在琼华的这四年，总觉得你们还在我身边，我还是那个只有一个小师弟跟在后面的虚字辈师姐，每天还能同你一起打诨耍赖。就算后来我没有去过思返谷了，也总是梦见我们躺在那里，你还在偷看夙玉。”
他轻笑一声：“你这梦……”
他没有说完，伸出另一只手摸在我的头顶上。
我从前最讨厌他摸我头，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被看做一个孩子，现在我却想做一个孩子。
“可惜这些早就过去了，我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他轻道，“小静姝啊，人要往前看，你从前最看得开，如今怎么最看不开呢？”
我没忍住，哭出了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