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三十 朝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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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
云卷云舒，氤氲红尘，白鹤穿云间，仿佛惊了神仙。
“世上哪有神仙？”
云天青轻笑，环胸立于窗口边。
我和他正站在才搭建好的树屋里，听到他的回答，我望向远处。
此处云雾缭绕，地上也是一片水汽，总觉得稍不留神就会踏空，坠入凡尘。
但事实上，这哪里又是仙境呢？
“修了半生仙，若是没有，作甚修仙？”我回道。
他像是受不了我的语气，故意做出夸张的吃惊样子，只是再怎么夸张也不如他少年时不羁了。
“连我们的小静姝也染上琼华那故作玄虚的语调了吗？”
我微微挑眉：“琼华哪里故作玄虚了？”
他没回答，而是问我：“小静姝，你觉得这世上有神仙么？”
我看着他：“自然有的。”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触动，又看向窗外：“要我说，是没有的。若是有的话，多少人毕生修仙，但最终却没有成仙呢？”
自他少年时期，就总爱问我这类问题，回想起来却发现我们的思想基本就没在一块过。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即便这样我们也能成为要好的朋友。
但这一次，我却明白了他心里是知道有神仙的。
若是没有仙，仙法何来？
若是没有仙，六界何来？
他不过是不愿意修仙，他不过是志不在此。
他本应是逍遥自在的风，什么也拘不住他，最终却败在了情字上。
爱情，友情，亲情，贯穿与每个人一生的东西体现在他身上的时候却莫名显得有些苍凉。
于是我说：“云天青，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开不开心，但我希望你好好的。”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突然笑出声来：“我发现现在的你比起小时候还要想的多，静姝，你真的十四岁吗？”
我瞪了他一眼：“我十五了。”
他温温笑着：“放心，我很好。”
“……天青师叔，我一直将你当做朋友，从未改变。”我低声说着。
树屋里有一瞬寂静，接着云天青温润的声音响起：“这句话，四年前就该说给我听了。”
“现在说也不迟。”我抬头看他。
瞥见他微微发紫的嘴唇，我突然想到树屋霜寒露重，我与他在此交谈许久，以他畏寒的体质根本耗不起。
我一边暗骂自己粗心，一边扶着他离开。
“静姝。”
“什么？”我正专注盯着脚边的藤蔓，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点迟疑。
“今次离开后，以后便不必来了。”
我差点被滕蔓绊住，连带着他也差点摔了个跟头。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点泛冷。
“你是琼华弟子，而我是叛逃之人。”
“你怕……会被人发现行踪？”我问道。
“我已时日不多，唯一放不下天河，好在他自立，倒不算费心。”他微笑道，“小静姝，我并不是怕藏身之地被人发现，只是此处幽静，不愿让人破坏了。”
这个理由牵强，我却明白了他的用心，犹豫好久，终是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愿意别人看见他如今模样，只是不想让我担心，昔日意气风发，如今卧在病榻，他倒是看得开。
他微笑着，看向远处隐在云雾中的太阳，声音还是如当初一样温温凉凉，只是少了些精神，多了些苍凉。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衣衣兮……"
我也看去，落日余晖，有些像通往天界的道路。不知不觉，就接着他的声音道：“……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
……
酆都，渡口。
“一别四年，功力倒是有所长进。”
红衣女子一如既往的倨傲冷艳，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却不如从前冰冷。
我看着她，一时倒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她没有介意，看了我一眼，径直往高处走去。
酆都的山如同酆都的水，昏暗又压抑。即便是上山挖矿石，我也不会久留。如今看她像是要上山的模样，我忍不住问道：“流刹，要去哪？”
她脚步未顿，也没有正面回答我：“不知不觉，已是百年过去。”
我沉默。
“…他们叫你静姝？……静姝啊，你还那么恨我吗？”她没有看我，语气带着点疑问，声音极为轻微。若不是我正凝神听她说话，或许会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但事实上，即使我听清了她在说什么，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我跟上她。
她轻笑一声。
印象中与她的几次见面，她看着我的眼神总带着几分疏远和厌恶，嘴角的笑容也带着讽刺。
可这次不一样，她笑得释然又轻松，无端让我有些不安。
我并非不怕这个女人，也并非不讨厌这个女人，虽然她一直囚禁着原主，但也确实曾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无法排斥她，更无法恨她。
更何况她和原主从辈分上来说，也算是姨母和侄女的关系，普天之下，我…也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不过多问一句。”她看了我一眼，收了笑容。“静姝……可愿意去看看你的爹娘。”
……
爹娘？
我有些发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的爹娘”是指谁和谁。
流刹已经走远了，与我隔了好些距离，朦胧的背影显得消瘦而孤单。
我跟上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焱江和曦幻，一对开场恰似溪风水碧，结局又如飞蓬夕瑶的情侣。
他们用了最直接也是最轰轰烈烈的方法相爱。他们闹到神魔两界皆知，面对昔日同僚的质问时也依旧坦然无畏。最后甚至逆天改命，生下了神与魔的孩子。
他们……葬在酆都吗？
我的眼眶无端有些湿润，这感情来得颇有些莫名其妙，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心中一阵钝痛，像是原主的记忆，像是她最深的伤痛。
我一向认为，这具身体被我占了就应该由我做主，但同时我又无法摆脱关于原主的身世，无论是梦中的回忆还是同流刹的羁绊，都不断地提醒着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想要摆脱这一切，最后却发现只是自欺欺人。我无法放弃这些，无法无视这些，因为这些故事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我的故事。
我同流刹走了很久，一路上并未交谈过几句，她只问了我一些关于琼华的事情，我不愿意细答，便含糊敷衍几句，她也就不再追问。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树叶落败的残林，她伸手作法，等了好一会，她出声让我往左边走。
左边是一条有些浑浊的小河，她走在前面，踏在水面，鞋底未湿半分。我心中已了这是幻术，跟着她一并踏了过去。
眼前景色变换，最后成了水秀山青之景。
没什么绚烂的花朵，山水一色，显得秀静又清冷。
这就是曦幻的空白墓地，我在梦境里见过。
后来焱江也留了墓碑在这里，即使他们两个谁也没真的留下什么。
“上次见面，你曾问我，为何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她，却还要帮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她站在两座墓碑前。
我一愣，想起四年前在琼华宫中她对我说的话。
一直以来我都是想不明白的，不知道那句话是因为她的眷恋还是另有隐情，我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我是因为什么穿越的，为什么又穿在仙剑，穿在这个人身上。
这些曾经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变成了一种不愿意想起的执念。
这种执念最后变成了一个问题。
我到底是谁？
我静了一瞬，答道：“你说，我就是她。”
她笑了，是有些释然的微笑：“是，你就是她。我虽不知道最初放你来人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找回了你的一魂。”
她转过头来看我：“你就是那一魂。”
我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但是她说的我全都听明白了，虽然她一直笃定地用“你”来强调我就是原主，可我还是听出来了那些不同。
“你只是忘记了原本的记忆，就是为了助你恢复记忆。静姝，你生来是神魔之子，所有逆天改命的后果，就需要你来承担。”
我觉得自己咧开嘴唇笑了，但我其实并不想笑的，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七年前初来此处，满心念着该如何是好，那时的自己每天都想要回去，回到原本的世界，却只能无奈地适应着琼华的生活。
七年之后，听到这听起来有些苍白的缘由，我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是沉默和微笑。
一个人的思想，会随着时间改变。
一个人的执念，会由着时间磨灭。
流刹叹了口气，看上去还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只是看向远处的高山，转移了话题。
“此处风光，是依照你娘最喜欢的山水图幻化的，她生前是神界幻术最了得的神女，也教了焱江不少幻术。”
我抿了抿唇，轻道：“人界那么多美景，为何要选在酆都？”
“神魔两界不容他们，即使只是墓碑也不许立，焱江想要有一个地方纪念曦幻，便在人界做了这个幻境。酆都近鬼界，气息浑浊，不易被人发现。”
她的目光含着怀念，像是回到了很远的从前：“静姝，当你把所有事情记起来的时候，你会不会还在恨我。我其实很后悔。”
我想告诉她我从来没有恨过她，但最后我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至少我是不恨的，原主恨不恨她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和她其实只见过三面，再多宿命中的羁绊也显得有些苍白，我甚至根本没有认真的了解过她。
我看着这个地方，目光渐渐转向那两座空碑。流刹看着我，她没有催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柔情，和第一次见她的样子相差甚远。
她不再叫我小怪物了，也不再出言讽刺了，她是……原主的姑母。
我跪在那两座无字碑面前，静了好一会。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爹……娘……”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章三十 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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