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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章四十三 赌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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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如多年前梦境之中穿了一身暗红色华服。衣袖上用金线袖了许多繁复图案，不是平常女儿家衣衫上的鲜花流云，而是略有诡异的图腾。做工精致，绣线压在整个袖口，庄重华贵。
“静姝，你可让我好找啊。”她冷哼一声，看上去有些不悦。
她知道我正在打坐，或许要等上很久，却很无所谓地站着没说话。
我见她这样，只好强行将刚修行的术法冲开，站起身子。
体内冲撞的内力让我不太好受。
她自然也明白，本想用手搀扶我，又忍了下去。
“我在闭关，自然要隐了气息，免得被哪个路过的打扰，走火入魔。”
她眉角一挑，不置可否。
“你如今倒是本事长进了，竟将气息隐藏得这么好，我可是寻了你三年。”
我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便开口道：“我好歹也是神魔之子，怎么也得有点本事。”
她听了难得没有讽刺，似乎由着我自夸了一把。
“魔界出了个叛徒，正巧躲在昆仑山，我便想找你问问，谁曾想你竟也寻不到人。”
我轻咳一声：“那叛徒你找到了吗？”
“没有。”她微微皱眉。
我有些惊讶，神色凝重道：“他很厉害吗？你寻了三年也未找到。”
因我体质有异，运用些小技巧让流刹找不到还说得过去。
但同族之间有气息相通，理因很容易寻找，那魔族却躲了三年。
她看我表情严肃，秀眉轻挑：“不算是厉害，只是他一族都极擅长隐藏自己，一时半会还真很难找。”
我轻轻点头：“若我日后遇上了，定会告诉你。不过，我该怎么找你？”
“想你也不愿去魔界。”她语气淡淡，“我送个珠子给你罢。”
她递给我一个月白色的半透明珠子，里面隐隐有红色气息流转。
“这珠子里是我的魔气，你要联系我时便捏碎它，我就会前来。”
这东西看上去玄妙，我用两根手指按住它，饶有兴趣地问流刹：“魔气还能封在珠子里，怎么封的啊？我有魔气吗？”
她收回去的手微微一顿：“你是半神半魔，没有纯粹的魔气，封不进珠子里的，别想了。”
我的兴致顿时失了大半。
她交代完这件事后，便要告辞，只让我以后要闭关很久给她打声招呼。
“你若不与我说，我便以为你被那甚么琼华派给抓去喂剑了。”
我嘴角一抽，喂剑……
目送她离去之后，我捡起摊在石头上的几本典籍，心中感慨万千。
流刹曾囚原主百年，使得原主憎恨不已，琼华大战时我却知道了是另有隐情。
她从前虽说我一人留在人间只是死路一条，最后仍是大方的让我留下。
不过我有危险她会来护我，我失踪了她也来寻我。
我收好典籍，看了看天色，已是午时。
被流刹这一打断，再闭关是没有必要了。虽说有些心法还没有完全参透，但也无甚大碍。
我微微叹了口气，当初我因玄霁师叔离世，夙莘师叔离开，一时伤心，找了个借口闭关。
如今三年过去，倒是想开不少，大概是功力精进了，人的心胸也开阔了。我若无法避免生离死别，至少要努力过好当下。
三年前闭关，我只告诉了虚珏一人，我是放心他的办事能力的，料想不会出岔子，便收好东西，抚了抚平衣服上的褶子，祭出蕴华，御剑而上。
瞬息之间，我便立于寂玄道与山门交接的栈桥之前。出于习惯，我缓步行于栈桥之上。山谷的风吹来，轻拂起我深蓝色的衣袖和裙摆。
我心思一岔，想起我初上琼华的一桩好笑事。那时我总与师父抱怨这衣服不好看，因着琼华派的着装是有规定的，初入门时只有一身蓝色衣衫，从头蓝到脚，看上去特蠢。
那时云天青也嘲笑我，说我这是什么品味，再喜欢蓝色也不用全身蓝吧。
他辈分比我高，外面罩着一层白袍很是仙风道骨。我咬牙切齿，与他再三强调这是门派规定，他仍是见我一次笑我一次。
后来我总算可以套上白袍子了，却因为要铸剑不得不作罢。毕竟蓝色比起白色，还是要稍耐脏些。这么些年来，着蓝衣便成了习惯。
走至山门，却发现守门弟子换了人，他们看见我时都有些讶异，又因我穿着琼华服饰，故没有多说什么。
门派里多了许多新面孔，我微微抿唇，缓缓走向琼华宫。
三年没有回来，琼华宫前多了一位守门弟子。少年模样，额发高束，一身蓝袍，犹如当年。
我脚步一顿，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
“虚…虚止师弟？”我的嘴唇有些颤抖。
那少年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这位……师妹？”
紧接着他又看了我一眼，见我身上服饰比他繁杂，急忙改口道：“这位师姐，你可是认错人了？在下虚清，是掌门门下入室弟子。”
他的神情隐隐带着骄傲，我沉默了一会，重复他的话：“掌门的……入室弟子？”
他拱手，自豪道：“正是。”
夙瑶收了一个与虚止容貌极为相像的弟子。
但他不是虚止，连神色也不像。倘若虚止在世，如今也不是少年模样了。
我冷静了下来，抿了抿唇，神色淡然无波：“麻烦通传，便说首席弟子静姝求见。”
他作辑的手微微一僵，连带着本来的笑容也少了三分，似乎有些尴尬。
我没有再看他，等他从宫门折回后便神色自若地步入琼华宫。
高台上的夙瑶几乎没有变化，修仙的好处便是岁月似乎变得宽容起来，衰老的痕迹总是很浅。
但她看上去因为太过操劳，眉眼有些憔悴，只不过被妆容掩盖，不仔细看不甚容易看出来。
我向她行礼：“静姝拜见掌门。”
她上下扫视了我一遍，面无表情：“闭关三年，可有收获？”
“回掌门，静姝已臻十二重境，感悟良多。”
她面上仍是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挑眉：“平常弟子十年可至六重境，你入门十三年，便至十二，有此成就，也算了得。”
我垂头作辑：“静姝作为首席弟子，又是虚字辈的大师姐，自然应勤奋修行。”
她沉默了一瞬，没有多说什么，让我退下。
而我出琼华宫门后，便看见虚珏站在台阶下。他看见了我，脸上露出笑容，尤其是一对小虎牙，极为温暖：“静姝师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的变化倒是很大，正处于少年蜕变成青年的时期，看上去身形修长，褪去了年少的稚气，俊郎了不少。
“你倒是消息灵通，我刚回来，你便知道了。”我也没跟他生分，自然地与他走在一处。
“我也是正巧听到守山门的弟子说来了个看上去位份高的师叔，就猜是你回来了。”
我没料想到我才闭关三年，已成了师叔辈的人，不禁有些失神道：“琼华近年来广纳弟子，我们都成高阶弟子了。”
“你一直是高阶弟子啊我的小师姐。”他陪着我往栈桥走去，“不过你不在的这几年，琼华确实多了许多弟子，我们这辈又多了元字一辈，只是多为外门弟子。像我这种入门早的也算是捡着便宜了，讨了个内门弟子的字号。”
我没有接话，他就继续道：“除此之外，便是多了明字辈的小师侄。”
我与他便走在栈桥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是他在和我说这几年琼华的变化，我偶尔接几句。
而后我们走到承天剑台。我顿下脚步，没有上前，只远远地看着剑台之上神情专注的少年。
一位小少年，慕容紫英。
他穿着白袍，外罩深蓝马甲，挽起了袖子，正握着铁锤敲打剑胚。
宗炼长老就站在他旁边负手看他。
虚珏见我停顿，迟疑了一会说道：“静姝师姐似乎对紫英师弟特别上心。”
我没有注意到虚珏正在轻声对我说话，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看上去大了挺多的面团师弟。
他的婴儿肥褪了不少，越发没有面团的样子了。紧抿着唇，眉头紧锁，正专注地盯着铸剑炉。
“师姐。”虚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们上前去打个招呼吧。”
我回了神，摇头道：“不了，他正在铸剑，不便打扰。”
言罢却还是又往那看了一眼。
我真的很好奇铸剑时的紫英师弟是什么样的。
正巧他转身，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有些惊喜，但只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我因为他突然的转身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要向他打招呼，还是就这样离开。好在他垂下眼睛，状似没有看见我，钳着铸好的剑胚往阴极冰台走去。
我松了口气，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我缓缓转过目光，轻声道：“走吧。”
虚珏见我这样也不再说话，我们一路无言地走到剑舞坪我的弟子房前，他便拱手拜别。
我也微微拱手，正要进屋时却见一蓝袍小弟子唤他，还顺带对我行了礼。
我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虽说是个小辈弟子向我行礼，但断没有受了人家的礼却置之不理的道理。
于是我微笑还礼，这才转过身想要离开，但又好巧不巧地，他对着虚珏一番急切的话语飘入了我耳中。
“虚珏师叔，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那件事，又出了变故。虚尘师叔领我几个师兄弟下山寻那妖兽去了，至今未归，这可如何是好。”
我微微挑眉，瞧见那小弟子一脸凝重的样子，开口问他：“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他又向我作了一辑，方才开口：“回这位师叔，是前几日白灏道上的那处村落被妖兽袭击了，虚尘师叔下山除妖兽却……”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看向虚珏。
我也看向虚珏，他神色也有些焦躁，触及我的目光时又释然了下来，淡淡笑道：“我原本还在想，出了这等事怎么也得禀明掌门了。可我一外门弟子，要见掌门还得先让内门弟子通传。却忘了师姐在这里。”
我右手手指微曲，搭在左手上，静静地听他的下文。
“师姐你也知道那虚尘向来是个傲慢性子，白灏村被妖兽袭击，死伤数人，前几天更是被掳走了个小姑娘。虚尘却暗自压下此事，叫了几个师侄下山逞威风。”
我微微皱眉，右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左手手背。
“那妖兽竟害死了人，这等事虚尘也敢压着。那被掳的小姑娘你可知道姓名？”
“不大清楚，似乎是叫阿素…阿素什么的。”
“阿素耶？”我问道。
“对，便是这个名字。”
我的心略微一紧，右手曲成拳。那阿素耶我是有些印象的，紫英住在白灏村时，她是他唯一的玩伴。
若是阿素耶出了事，紫英知道了可能会难过吧。
我略一思忖，又想到流刹说与我的魔界叛徒一事，微微抿唇道：“此事紧急，你二人带着我的玉佩去求见掌门，禀明此事。我这便去白灏村问问清楚。”
虚珏想要劝我：“师姐，你才刚回来，何不先歇息下呢。我将此事告诉你，也只是想让你禀了掌门便是了。”
我抬头，正看见紫英出现在传送阵中，他也看见了我，脚步略微顿了顿，看上去像打定了注意，向我走来。
我略略垂目，低声对虚珏道：“我先行一步了，此事不必向紫英提起。”
言罢取下腰间玉佩，递给虚珏。
蜀山弟子下山佩玉饰，用以代表执行任务。而琼华弟子多不佩玉，除了长老辈与首席或执事弟子，要以玉佩表明身份。
只是这个规矩立得早，近年来弟子越来越多，有些小辈弟子觉得规矩繁杂，更是无心去识哪位长老会佩戴如何的玉佩。
我向紫英微微点头示意，没等他走上前来，便转身离去。
紫英毕竟在白灏村待过两年，如今村中出了事，我不想让他担心。
况且，那妖兽也有可能就是流刹所说的叛徒，多年梦境中，曾有魔族之人看出我的身份，就是因着这层关系，我也要亲自去找妖兽。若是有琼华之人先一步或同我一起找到了那魔族叛徒，恐于我不利。
我一路御剑到白灏村前，只见原本安逸的村庄如今传来阵阵哭声，透着凄惨惶恐的氛围。
我缓步走进去，正看见一个妇女坐在屋前哭泣，我抿了抿唇，向她作了一辑。
我记得这位夫人，她曾与她的丈夫十分恩爱，记得从前她还告诉过我，因她的夫君想要求仙，她便在此陪着他。
如今……
她抬头看见是我，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即擦了眼泪站起来，声音还带着哽咽：“静姝仙长，你来了。”
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问道：“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将来龙去脉告知与我。”
“我夫君他……”她又忍不住哭泣起来，“这村子原来从不会有精怪闯进来，谁晓得前段时间却来了只厉害的狼妖，害了我夫君，还害了其他很多人。”
我沉默了一瞬：“节哀顺变。”
“静姝仙长，你可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我深呼吸一口气，点了个点头，又问道：“阿素耶呢？您说是只狼妖，可知道那只狼妖如今在哪里？”
“阿素耶被狼妖抓走了，至于那狼妖，我只晓得它往山下去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阿素耶的娘就在屋子里面，你去问问她吧。”
我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缓步推门进屋子。
床上卧着一位妇人，深棕色卷曲的头发垂下，掩住了她的半边脸，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紧紧闭着，似乎很是虚弱。
我一直走到她身边，碰到了一边的桌角，她才有所感知，缓缓睁开眼睛。
“静姝姑娘……救救我的孩子吧。”她说起话来中气不足，我却仍能感受到那声音中带着的激动，仿佛我是她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点头，双手交叠置于腹前，问她道：“阿素耶是何时被抓走的？”
她听到阿素耶的名字，眼神闪过哀痛，微微张口，说话有些吃力：“三日前，那狼妖又来村中害人，阿素耶躲在屋子里，却还是被它发现了……我苦命的孩子。”
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那只狼妖是往播仙镇东面跑去了，那天我追了很久，甚至被紫薇道的妖兽围攻受伤，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它就是跑去了播仙镇东面的玉虚山。”
我抿唇，垂目看她。
“您……可确定是玉虚山？”玉虚山是个蹊跷之地，相对昆仑之面绿洲成片，背对昆仑之面贫瘠荒芜。因地形复杂，常有精怪藏身，但因为离琼华派很近，这些妖也只敢藏身，不敢伤人。
琼华派早年也曾想剿灭玉虚山中的妖怪，但那处地形着实隐蔽，真去捉妖之时基本寻不到巢穴，只得作罢。
她极为肯定的点头，我面色未变，低声安慰了她几句，便作辑走出了房门。
门外的夫人也仍在哭泣，我不忍多言，只得拱手告辞。
御剑飞行之时，碧海云天之间，我将护身仙术微微减弱，清风拂面，青丝飞舞，宽大的衣袖也不甘示弱般带着节奏摆动。
这样让人感觉真实。
也让我有些迷茫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我定眼一看，是一位小少年，此刻正有些吃力地与几只紫薇道上的妖兽打斗着。
那少年白袍蓝衣，可不就是琼华未来之星，慕容紫英。
我御剑而下，手中捏诀，几道惊雷闪过去，顺带拉着紫英踏上蕴华剑。
妖兽顷刻而灭，我与紫英两厢无言。他站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犹豫了一瞬，转向琼华的方向。
正要往上，他出声了，声音清润，与三年前相比有些不同。
“静姝师姐……往玉虚山去吧。”
我捏着剑诀的手指微微一顿，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他垂目无言，似乎在想如何开口。
我问他：“紫英师弟，你此番下山，可得了掌门允许？”
他摇头，抬头看我，神色坦然。
我想起三年前他也私自下山过，为的是去寂玄道寻我。而我找到他时，他很是坦诚地向我认了番错。
三年过去，他又是站在我面前，依旧是神色坦然，却什么也没解释。
我微微错开他的目光：“既是如此，我还是将你送回琼华罢。”
他静了一瞬：“静姝师姐不必担心，紫英这几年勤学剑法仙术，不至于拖师姐后腿。”
我没有说话，他又道：“师姐入门三年时，便经历了琼华大战，紫英如今也入门三年，为何不能同师姐一起去玉虚山？”
我微一皱眉，有些不明白一向早熟稳重的少年，今日怎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
我想到在承天剑台上他故意避开我的目光，突觉有些烦燥。
“且不论你修为如何，你私自下山，可是要去三日思返谷的。”
他仍是那样严肃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在白灏村住了两载，此番村中出事，我怎能坐视不理。”
我转过身，往着玉虚山的方向，与他一起御剑而上，再没有与他交谈。
方才落地，便有一只小妖兽从我背后袭来，想来是想偷袭紫英，靠近我时却顿了下来，似乎十分犹豫。
我早已见惯了这些妖兽对我的态度，不想紫英看出端倪，拉着他翻身下剑，手中剑诀向妖兽而去。
那妖兽被蕴华剑一剑贯穿，紫英看了过去，又看向我。
我突然觉得我的手法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我轻咳一声：“走吧。”
紫英垂目答应，突然又开口道：“师姐闭关三年，功力果然精进许多了。”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今天故意说这些带刺的话，可能是因为他生气了。
不过我没太能明白他在气什么。
心中忖量几许，决定还是沉默最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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