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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美人 ...

  •   钱意得了令去了南郡。元雅恰好过来禀告长史家公子的事,说:“长史家的公子一切还好,现如今在城东来福客栈天字一号房住着,每天忙着什么修书的事,看起来精神还好。我们的人定时跟着,没被发现。”

      长宁“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仍然手拿竹简端坐着看,头也没抬。

      元雅微微倾身探头扫了一眼,低声劝道:“殿下读的什么书?如今殿下大病初愈,大夫不是交待要少劳动心神的?”

      长宁抬头一笑,扬了扬手中竹简道:“我在温习功课,这一几日因事多落下了,等回书院夫子可是要检查,不能不看的。”

      说罢不知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是《尚书·秦誓》中的一段,我念给你听。说的是,‘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说完倒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元雅一眼

      元雅只是讪讪地说:“我不懂。”当今之世,虽有饱学鸿儒,但《尚书》是上古之书,当今天下习得《尚书》的也就只有几家。就连王孙公子都未必读过《尚书》,更何况连《春秋》都没读完的元雅这厮?

      元雅来自民间,又被授以重任,忙得头点地,哪有时间看书?长宁不是不知道,又不是爱嘲讽人的性子,平常在细节上都很照顾他的短处,今天却特意念了一段明知道元雅听不懂的古文,这是什么心思,元雅一时猜不出。

      岂知长宁不打算解释,只是问:“最近府里有什么事情吗?”

      “正是呢!我正打算禀告殿下:府里有个下人不知为的什么缘故投了井,后来一查,是那日在颜公子门前说话的那位。”元雅见长宁半点也不惊讶,疑惑地问,“殿下早就知道了?”

      “那一日奶爹上前说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必有后续。”长宁又说“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到了我府上,天灾人祸的丧了性命,也是没的办法。你去找找看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多多抚恤他们几两银子吧。”

      “知道了。”

      长宁想了想,放下竹简,叹了一口气说:“我总想着直言伤人,有失温柔敦厚,有些事情不忍直说,恐伤了你的脸面,不想这心思被那起子小人利用,反伤了你我的和气。本来此事若是说开来,便没什么,谁知你却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半日也没个准话,可不让人误会吗?我现在知道教唆颜嫣在我面前弹琴不是你所为,是我错怪你了。”

      所以殿下那一日那样生气,还说出“再也不敢用你了”重话,是为的以为是我唆使颜公子在你面前弹琴了?元雅急着反驳:“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殿下会伤心的!”

      这却是个痴人。“我现在知道了。”长宁脸上不免有些尴尬,为的这不必要的猜疑。

      元雅却一脸迷茫地问:“下奴尚且不明白,还请殿下明示。”

      “不过是多年的老把戏了。你想一想他们要是知道我看破了他们的把戏,怎么敢留着人留下把柄?自己回去想吧。”

      府内老人与元雅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长宁又说:“转眼你也进府快十年了,每一年我都问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吾当为汝求之。可别因为在我府上,就耽误了你的终身。”

      元雅刚进府时,不过十几岁年纪,如今大了,又身为男子,不免有些闲话。说得更难听的,只怀疑长宁留着元雅不嫁,是为自己准备的。这样的流言蜚语流传最是迅速,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王府。元雅听到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窃喜。有一次长宁在府里也有所耳闻,她听到了以后只是说,“这样,倒是我疏忽了。”于是特意和元雅说,“若是看上什么人,尽管开口,吾当为汝求之。”如此一来,大伙儿便知道了长宁的心思,不敢再说闲话了。长宁也处处避讳,生怕闹出什么事来,毁了元雅的名节。

      以后每一年长宁都会这么问一遍,为的是任用他是成全自己的用人方式,也是提拔与抬举他,若是为此害了他的姻缘,反为不美。这是今年的,元雅还只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长宁叹一声:“但凡你在想什么,尽管和我说,你就是有什么事都要往心里咽的性子。便是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就像这一次,若是元雅开口辩解两句,便真相大白。可是元雅不会开口,设局的人也似乎料定元雅不会辩解。

      “叫颜公子来,就说我病了,不方便去看他,只能请他来我这儿一趟了。”

      元雅告退,边走边想,长宁说的那个“技技”是什么意思?

      颜嫣知道长宁就是那日弹琴的人,本来就高兴异常。期间又蒙长宁的缘故,进了监牢见了父母一面,口里虽不说,但心里其实抱了长宁一定会搭救自己一家的期望。后来长宁病了,他在众人面前那么一落泪,惹得众人耻笑了去,便渐渐不敢长宁面前露脸。且之前长宁的意思是若是颜氏的事有的商量,一定会让颜嫣在场的。只是沂王府飞来横祸,长宁差点就救不过来,府内忙作一团,又是告状的,又是投井的,众人自顾不暇,也就没有惦记着搭救颜氏的事了。颜嫣看在眼里,虽说拖一天,爹娘就要在天牢多受一天的苦,但是人家自身难保,他这个局外人也无奈何。

      如此过了几天,听说长宁身子大好了,颜嫣正想着什么时候要求见一番,就接到小厮的消息,说长宁有事找,不知为何,一时欢喜不尽的。

      颜嫣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曲裾,用一根墨色簪子挽了发,脸上略施了点脂粉,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一见到长宁,脸上浮现出欢喜来,略躬下身道了个万福,抬起头来轻快地说:“殿下找我?”

      此处是在长宁的书房,颜嫣来过一两次,最近一次是府上娘子们议事时候。这也是长宁平时读书的场所,如今四下无人,显得颇为清静。书房屋内宽阔,墙上靠了一排书架,密密麻麻摆了许多藏书。人多的时候大家济济一堂显得热闹,没人的时候空荡荡的屋子还是显得比较冷清。长宁穿了一件米色的半旧的袄子,整个人倚在塌上,左手边的茶几上放了一卷竹简。

      长宁见到颜嫣连眼神透出欢喜来,一时有些奇怪,还是让他坐了,慢慢说:“自从我病了,谢你三番四次来瞧我。”长宁因为大病初愈,说话难免有些中气不足,脸色也比平常显得苍白一些。

      原来,自从长宁病了以后,颜嫣时时挂念,常常探望。为的他一个未嫁的公子,又是客居于此的,身份尴尬,常来探望恐怕不方便,是以他来的时候常常避着人。且他来的时候长宁一直陷入昏迷,是以他来探望的事,本以为没人知道的,不想长宁竟然知道,还亲自道谢。

      长宁平时从容不迫,颇有一代王侯的风范;病着的时候,眉目紧缩,满脸通红,头上还带着伤,虚弱的样子让人想起她其实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父母双亡,病成这个样子也无人心疼的。不知怎的,颜嫣想到这一点,就控制不住,想要去瞧瞧她,即使人高烧不退,根本就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谁来看望,谁没有。

      颜嫣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殿下知道了。”颜嫣一时心中忐忑,不知道长宁接下来会不会提她是怎么发现的他来看她了,以及有什么感想。谁知长宁却调转话头问:“公子最近如何?”

      颜嫣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有些莫名的惆怅,规规矩矩地答道:“还好,身边服侍都是伶俐的,也未曾短过什么。殿下不必挂心。”

      长宁点了点头,似乎心事重重,对颜嫣过得实际过得怎样并不关心。之后便不再言语,陷入沉思,又略微抬着头,带着审视的眼神上下地打量着他。

      这样探究的目光倒有些像媒公相看未嫁的公子,颜嫣被盯得忸怩不安,两手不知放在何处,窘得不行,脸上仍挂着讪讪的笑,又对长宁的眼神有些心惊。

      长宁招招手让颜嫣靠近一些,这样,就是长宁斜坐着,颜嫣上前一步俯下身来的姿势,听见她说:“公子还记得先前说的话吗?因为府上谋士娘子暂时没有对策,当时公子也在场,也是知道的。后头府上又有些私事,一直顾不上公子的事。如今,太子薨逝,太子之案将马上结案,不能再等了。要救你的家人,孤倒是有个主意。”

      此时是午后,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偶尔有飞鸟划过天空。

      说的也是,颜嫣点头赞同。可长宁脸上表情,不寻常的眼神以及说的内容都多少显得有些怪异,颜嫣按耐下心中隐隐的不安,问:“什么?”

      “公子有副好相貌。”长宁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既舍得,孤有一场天大的富贵送你,既能救你父母于水火,又使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话音刚落,响起一声惊雷,不一会儿雨刷刷刷地下了下来。

      长宁永远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便是冷冷清清地看着你,也能让你心生信任,不知为何,此刻却有些面目狰狞。

      这是什么意思?颜嫣脸上的笑容僵住,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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