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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眼皮间层层光晕,许是天亮,我惺忪睁眼,一张崭然侧脸映入眼帘,离我仅有寸尺间。

      这是我在临春坊睁眼后第一次见到高翔,之前他总是早起,在我酣然熟睡之际已悄然离去。

      也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光明正大地端详他这张俊脸。

      剑眉平整如两道锋刃,看了让人顿生英武之气;眼睑细长而微翘,根根似尖刀耸立;挺鼻埋在袖中只露出小半,然仅仅这小半便宛若雕石般的精致;尤是那两瓣双唇,看得连我自己都有些自渐形秽。

      我原以为武人都是像严守义那般粗眉横脸,未曾想到高翔竟生得如此轩昂绰约。

      见那双闭着的双目微微抖动,我急急阖眼佯寐。

      “夫人怎不看了,我哪里生得不好吗?”高翔搡了搡我的衣袖,柔声问我。

      我心下骤然一紧,他怎知我在看他,他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此话必是在诓我。

      我睁目坐起,诮他一句:“你阖着眼,怎知我在看你?”

      高翔哼鼻一笑,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阖着眼?”

      “你耍诈!”我竟又入了他的套,登时羞恼,抄起案上酒樽假意朝他掷去。

      谁料他不躲也不闪,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直直看着我。

      樽举头顶,却是掷不下去,手臂黯然落下。

      他料准了我不敢掷他,又赢我一次。

      在他面前,我竟总是被他耍得团团转,从未有过一次得逞。

      他永远都是这般处变不惊,那日在穴道中我险些戳了他的眼珠,那神情也未现一分的惊恐。

      “再不更衣去给王妃请安,可要落人口舌了。”

      方才还是一片祥和,高翔话音陡变,我这才想起,按例,我该去向王妃请安。

      这段时日侯府忙里忙外的,我又每日浓妆艳抹与高翔形影不离,竟从未碰到过赵嫚,想来定是一个人待在永寿宫生着闷气。

      今日,我已是高翔的姬妾,也是时候离开高翔这柄擎天巨伞了,否则赵嫚也没有机会惹出事端来。

      只是,不知道赵嫚会过分到什么样的地步。

      若还是扇扇耳掴子,推我入水这般小打小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若真要毒酒害我、又或是拿板子将我打得死去活来,倒也确是犯了事,可只怕我也是命在旦夕了。

      前途凶险,生死难料。我不知赵嫚会怎样对我,但我唯一知道的是——高翔定会助我,护我周全。

      想到此处,心中的恐惧稍稍有些平复。

      只见高翔起身,展颜柔声一句:“快些更衣罢,给王妃请个安而已。”

      说罢,便转身打开宫门离去了。话语轻松,措辞平淡,对他而言,我去请安是件极其稀松平常之事。

      细细想来,他好像也一直是这样。再凶险,他都总是泰然处之,泯然一笑。

      我犹自去了永寿宫,让下人禀报,我前来为王妃请安。

      下人匆匆入宫,复又神情紧张回来,只说王妃尚在寝寐,让我稍后再来。

      这分明是在给我颜色看,现是辰时,难不成要我夕阳西下了才来。

      到时误了时辰,想是又要嚼舌头了。

      我料她不敢一直将我搁在宫外,索性跪候在永寿宫门口,直待她召我进去。

      果是不到一个时辰,下人来报,王妃已醒,命我进去给王妃请安。

      我缓缓立起,只感双腿发麻,怎也是站不稳当。

      一旁下人来搀我,我便蹒跚而入。

      见赵嫚头顶凤冠、祥云华服,端坐于凤鸾金塌之上。我便晓得,这般威仪定是做给我看,好让我懂得尊卑。

      我跪地俯首向她深深一拜:“妾身雪妍给王妃请安。”

      玉阶冰寒,我前额触地,顿觉阵阵冷意。

      赵嫚迟迟不开口,我自不好起身。

      过了许久,才听得赵嫚话音:“妹妹平身,赐座。”

      这一声妹妹直喊得我苦笑不得。

      当日在逍遥园中,我为了激怒赵嫚,假意以“姐妹”相称。

      不想今日果成了事实,她还真成了我的姐姐。

      世人皆言世事难料,这回我还不得不信了。

      许是适才在宫门口跪得太久,又兴是此刻的长跪,我欲起身,脚下却是不听使唤,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哟,妹妹怎这么不小心呀?”赵嫚挑眉,显是故作惊讶,道,“来人,还不将妹妹快快搀起。”

      我在两名下人的搀扶之下,勉强坐上木塌,双腿依旧有些麻木。

      尚未坐定,一名婢女端来一盏茶,搁于我面前。

      我端起茶盏,一颠一簸地走到赵嫚身前,再次下跪,垂目敛眉,双手过顶,将茶盏奉上。

      举了半响,赵嫚也未接过我手中的茶盏,只听盏鸣碟响,我双手抖得厉害,终是力竭,茶水泼了一地,我袖子也湿了大片,好在未撒到赵嫚那身华服上。

      我忙低头认错:“王妃息怒。”

      “不就一盏茶水吗,你我姐妹情深,还计较这么多作甚,我看这礼就免了罢,权当你已行过。”

      “多谢王妃。”我叩头谢赏,缓缓起身。

      且见赵嫚正低头慢条斯理地剥着桃子,显是故意叫我出丑。

      然,姬妾向王妃请安是古之惯例。我若有半点差池,那理亏的便是我。

      这份怠慢暂且记下,将来定是要锱铢必较的。

      之后,赵嫚便与我闲话家常。

      问我昨日筵后高翔可有酒醉,我答尚能自行。

      复问我高翔近来身体可好,我点头称无恙。

      再问我紫姹、红嫣二人近日可有去临春坊,我道二人已数日未得召唤。

      之后,还叫我看紧着点儿,莫要叫紫姹、红嫣勾了他的魂儿。

      在我听来,分明是在暗中揣测高翔对我及紫姹、红嫣的态度。

      估摸闲聊了一个时辰,赵嫚便说身子乏了,打发我下去。

      高翔纳我,竟以婚制。今日请安也不过是要我难堪,想是她也不敢在今日对我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不过,瞧她这般醋意,想来也是快了。

      之后半载,赵嫚果是动作频频,且愈来愈盛。

      起先,以过生辰为由,故意抽调了谨佩过去帮忙。也不知谨佩做错了什么,竟怒意大发,狠狠打了她二十个板子。

      那皮开肉绽的,看得我泫然落泪,不忍再多一眼,只命玉莺好生照顾她。

      谨佩在榻上趴了整整两月,方能下榻走动。

      后来我才知道,当日赵嫚因劳心自己生辰,连日来睡得不安稳,便命谨佩去采买香珠。

      香珠戴在腕上有安神之效,可谨佩以为是库房的香烛不够用,才叫她去买的,买回来的结果是香烛。

      赵嫚见了香烛,当即便赐了她一顿板子,说好端端的生辰,这明摆着是在咒她死。

      “香珠”与“香烛”音近,事情又繁多,一个说没听错,一个道没说错。

      事情又都过去了,也无旁人作证,哪里还说得清谁对谁错。

      只叫谨佩被我连累,吃了个哑巴亏。

      谨佩被打之事余波未了,赵嫚又再生事端,这次遭殃的是玉莺。

      我因夜夜住在临春坊,只在白天偶尔去金桂宫,与玉莺、谨佩家常几句,宫中帘幔自是许久不用,积了灰。

      玉莺有心,怕我哪天偶回金桂宫小居,趁着日头好,便卸下清洗。

      金桂宫园子不大,金桂树占了大半,怕水滴在土上将树溺死,便挑了一根竹竿架在逍遥园的假山上晾。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谁知那日风大,将那竹竿吹倒,帘幔落在了地上。

      又好巧不巧的赵嫚路过逍遥园,见粉红的帘幔上有几个足印。

      下人也不晓得这是谁宫里的帘幔,更不晓得是谁无意踩了。

      此时玉莺正好去收帘幔,被赵嫚逮个正着,硬说是玉莺踩上去的。

      “幔”与“嫚”同音,诬陷玉莺在暗地里咒骂她,这帘幔就是铁证。

      玉莺性烈,不似谨佩那般温顺,当下顶了她几句。

      那日,我正在宏藏寺为姐姐和建彦祈福,不在府邸。

      后来听说赵嫚揪着玉莺跑去了琨华堂,硬是让高翔为她做主。

      玉莺又道不出这帘幔究竟是谁踩脏的,高翔想帮也帮不上。

      起先,赵嫚要像当日责罚谨佩一般,也赏她一顿板子伺候。

      最后在高翔的周旋之下,赵嫚总算是让了一步,叫玉莺把侯府所有的帘幔通通给洗了。

      侯府大大小小十数间宫殿,帘幔又是起居必备之物,哪个宫殿都能拿出一大筐子来。

      玉莺整整洗了五日,直洗得她十指红肿,双手麻木,连臂膀都抬不起来。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玉莺自幼跟着我也没吃过什么苦,来了这侯府却是受气连连。

      那时,谨佩还趴在榻上起不来。我欲要帮她一起洗,高翔只对我使了眼色,拉我离开。

      我晓得高翔在想什么,我若是帮了玉莺,下一次玉莺怕是还要吃她苦头。

      只可惜这些事情都未有旁人佐证,分毫奈何不得赵嫚。

      即便真有了人证,也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顶多也就是被高翔训斥一番。

      谨佩与玉莺都被我连累,可赵嫚唯独从不给我难看,每日请安也是客客气气。

      我当然知道,在这副慈目祥眉之下,她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是日,高翔有事外出,我正犹自在临春坊绣着针线活儿消磨光景。

      突有婢女来传,说王妃让我移步永寿宫。

      这段时日,这样的通传也不是第一次了。赵嫚时常无端遣我过去,结果只是一顿闲话家常,成心愚弄我。

      我便随婢女一道过去,刺绣刺得也有些无聊,去与她暗讽几句权当消遣。

      途径逍遥园,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雨,白石路阶湿滑难行。

      在侯府住了一岁,也熟悉了这里的气候。西北风干少雨,可一下就是潇潇急雨。

      那婢女说路滑,让我与他一道从假山幽径穿过,我便跟在她身后提裙缓行。

      哪知,刚在幽径上走了没几步,顿见那婢女转身拿什么东西向我砸来。

      尚未看清,也未及反应,只觉前额一阵剧疼,便再也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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