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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李盎伏法后,我整日待在府邸,不敢去皇宫见姐姐,更不敢去见建彦,生怕再起祸端。

      李盎只是太子一党手中的爪牙,于太子而言,死不足惜。

      可太子暴戾,李盎的死必然会触怒太子,在这个时候,即便有皇上的庇护,我也必须谨小慎微。否则,难保不会再遭佞人陷害。

      建彦为了救我,定已经引起了太子的注意,恐怕处境也不会比我好多少罢。

      玉莺卧榻一月,谨佩悉心照顾,病情大有好转,日前已能塌下走动。

      我曾数次去探望她,玉莺总说一句:“是奴婢没用,未能保护好夫人。”

      每每听到这句,我便忍不住眼眶湿红,自从爹爹死后,她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那牢狱之灾莫说是她,即便高翔在京中,也未必能轻松将我弄出来。

      我叹息摇头,叫谨佩好好照料玉莺,我的饮食起居暂自行料理。

      紫姹忙着办红嫣的身后事,我既准予她事毕再回,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之前的杂役虽然都被放了出来,可遭此打击,他们万不敢再入府邸,任我说什么都不顶用,我只好散了些银两叫他们各谋生计去。

      待谨佩抽闲,我叫她帮我找了一些杂役过来,由我领着亲自调教,府邸才不至萧条,渐渐地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息。

      西戎一战仍是我眼下最担心的,不知高翔处境如何。

      自出狱那日听到西北捷报后,自此再也没有任何战报传来。我整日守在府门前,希冀能看到守城卫兵拍马经过门前,这条道是雍门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而雍门是武威郡通往京都最近的一扇城门。

      可惜一连两月我都是朝立夕归,黯然回首。

      玉莺的病终于痊愈,可往日那叽叽喳喳的劲儿却不见了,见我整日惆怅,她的话也变得少了许多。

      紫姹也回归了府邸,与玉莺、谨佩一并照顾我。

      李盎已除,京城通往西北的道路通畅无阻。皇上既已觉察,太子一党显不敢这风口再添乱,仁寿山下的官道,想来应是安全的。

      我实在忧心得紧,思忖良久,还是决定派紫姹亲自为我去边塞跑一趟,送一封家书给高翔。并再三叮嘱她,万莫要将府中变故一事告知高翔,以免他为此分心,影响战事。

      紫姹的忠心,在牢狱中我已然见识,且还会些功夫,是眼下传递书信的不二人选。

      为了以防万一,我只在家书送写了寥寥几句闲话家常——

      “府中前日蝼蚁为患,四壁都起了些窟窿,我心忧得紧。好在清理及时,栋梁尚未蛀坏,暂且无碍。寒冬将至,听说今年雨雪更甚往年,不知西北气候如何,若是也如京中这般,想必路难途艰,还要多加些厚实衣裳,照顾好自己。”

      如此一来,就算是家书落入贼人手中,也看不出什么来。况我入狱的这几个月,府邸无人看管,确是出现了些许蝼蚁。

      而之前我怕被太子一党抓住把柄,从未给高翔写过家书,第一封家书只道些嘘寒问暖的话语。高翔深谋远虑,子牙兴叹,必然懂得我的一片苦心。

      我亲自送紫姹到雍门口,叮嘱她此行必要完事小心,家书丢了不打紧,命一定要保住。

      如今,红嫣已经为我牺牲,我不能让紫姹也为我丢了性命。

      我出示通关令牌,不想还是被守城卫兵拦下:“高夫人,眼下紧要关头,进出京都一律严查,得罪了。”

      言毕,就在紫姹身上摸索开来。

      想来这也是皇上颁布的命令,自李盎遣人截战报之后,京都的戒卫比之前严了许多。

      守城卫兵搜出我写给高翔的家书,正要拆开详阅,我广袖一挥阻拦道:“这是我写与夫君的家书,难道也要盘查?”

      “头上有令,过往书信必要严加查看,望夫人莫要让我等为难。”守城卫兵言辞肃然,不等我再做争辩,便剖开我封印的火漆看起信来。

      幸好我之前早有准备,想着守城卫兵也看不明白其中涵义,顿暗暗呼了一口气。

      守城卫兵端阅许久,将书信塞回信封交由紫姹,朝她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奴婢定将书信亲手交到侯爷手中,夫人请放心。”紫姹说罢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一月之后,紫姹仍未回来,我照例每日在府门前翘首期待。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愈趋愈近,我举目远望,但见马上之人身背旌旗呼啸而过,两名飞骑护卫在侧。

      这定是西北战报无疑,候了这么久终于是盼来了,我当下提裙大步追去。

      无奈徒步追不上战马,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三骑消失的宫门之内。

      陡然想起紫姹与我说的谏议大夫孙匡,皇上既命他查办战报被截一事,又不持立场,显然靠得住,许是能从他口中打探到战报内容。

      我急忙飞奔回府,叫玉莺帮忙打听孙匡所处。

      玉莺到底在京城服侍我多年,自有市井渠道,不消两个时辰的光景,果是笑容满面地蹎着步子朝我跑来。

      我急迎上前,问道:“可有打听到?”

      玉莺点了点头便将孙匡府上地址告知于我。

      我扔下玉莺便朝孙匡府邸跑去。

      蛛网结青墙,虫蚁攀朱门,十丈见方,四角孤檐。

      谏议大夫身居要职,虽不至九卿,好歹也是秩俸六百石朝廷官员,怎落得如此潦倒。

      来不及细想,我便叩门。

      一身着黑衣朝服的长眉老耆打开府门,迟疑看我,问道:“敢问小姐是......”

      我屈膝行礼,道:“敢问可是孙大人?”

      老耆向我作揖,道:“正是孙匡是也,请问姑娘所谓何事?”

      我左右暗暗环视,也不作答,直接朝门里头走,进门后将府门重重合上,屈身下跪,道:“小女武威侯姬妾陆氏,闻孙大人高义,特有一事相求。”

      “高夫人快快请起,请屋内一叙。”孙匡将我扶起,引我进屋。

      待孙匡方坐定,我便向他说明来意。

      孙匡蹙眉捋须,若有所思。

      我又恳求道:“小女挂念夫君安危,还望孙大人体恤。”

      “抄录战报,给予武威侯家眷,事出有因,合之于理,也未触犯我朝律例,想也不难。”孙匡踌躇许久,缓缓吐来,似有难言之隐。

      孙匡向来不惧太子一党,凭着自己一张正义之口,恪守本职。虽屡屡开罪于皇上,但能活到今日,必有其生存之道。

      如今言辞闪烁,定是怕被太子一党察觉,污蔑他攀附高翔,顺带给高翔扣一个结党隐私的罪名。

      这些我怎又会不知道,可高翔数月都无音讯,紫姹也是一去不回,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唯有铤而走险,来孙府走这么一遭。

      孙匡在屋里来回踱步半刻,回身低语道:“京城眼杂,若蒙陆夫人不弃,但凡有战报回京,我抄来绑与石上掷入高府如何?”

      这办法也算是周详,太子一党不敢入我府内,我只须派人看紧,将石头拾来便可。

      此地不宜久留,我连连点头谢过孙匡便离开回了府邸。

      我命玉莺每日留意府中动静,一有石头丢掷进来,速速拿来给我。

      玉莺道是。

      果不出两月,玉莺便将一块绑着字条的石头交与我。

      我急急展开默念。

      “皇恩浩淼,天佑我朝。今臣与义渠战于漆水,火焚桥梁与其对峙于两岸一月,王将军引左军夜绕漆水于彼岸,严将军统右军佯攻挑衅。义渠人凶猛好战,求战心切,亲率三十万水师横渡。我军本部及右军迎战,左军直入宁县,克城拔旗。义渠穴端,困于江中,三十万大军咸降,义渠王日前已臣服我朝。西戎为虎,眈我边关,宁县地平,无以筑垒。我军士盛,当一气而西进,荡西戎八国,扩八极之垓。”

      胜了,终是胜了。

      高翔果是神勇盖世,面对泱泱三十万水师竟赢得如此轻松,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缠绕在心头的阴霾尽扫。

      “夫人,到底怎说,侯爷胜是不胜?”一旁的玉莺推搡着问我。

      我展颜笑道:“侯爷可是当今战神,自然是胜了。”

      “那......那其他人呢?可有受伤?”玉莺急着又问。

      高翔的部下玉莺也没认得几个,问的自然是王卫忠、严守义、史可信等人。

      见她这般着急的模样儿,我心中已然猜到大概,许是她中意其中的一位,笑着道:“自是无恙,且战功卓越,班师回朝必加官进爵。”

      玉莺听了,当即围着我转圈疾劲小跑,嘴里欢腾地喊着:“侯爷胜了,侯爷胜了。”

      这般反常的举动哪里需要我去猜,口里喊着高翔,心里还不晓得想的是谁呢。

      不出一月,玉莺又拿着小石头过来。

      我急忙抓过展开。

      “天威远博,皇天有灵。大荔人诡谲善战,临晋土垒浩若繁星,时得皇恩雨露撒边塞。西北干旱少雨,垆土干硬,遇水即裂,金汤之壁一夕俱毁。我军趁其固墙之际,暗渠水道,引泾水覆噬,敌城尽崩,不战自降。西戎已伏七者,我军锐不可当,其势锋芒,且欲北伐,盼早日收服余寇,以报皇恩。”

      捷报频传,我自然是喜笑开颜,按目前进程推测,不出三月,高翔便能踏平八国,班师回朝。

      三月,还有三月,我只需再坚持三月。

      高翔载誉回京,便再无惧于太子一党了。

      然而,想到这里,我又隐然担忧起来。

      高翔功勋越高,便越是前途凶险。当初打下赫赫江山,我朝方定,便被一纸皇令调到了不毛之地。

      如今功绩不逊昔年,皇上对高翔又会如何处置?

      正在我亦喜亦忧之际,谨佩兴冲冲跑来告诉我说高翔寄来了家书。

      我腾地立起,未等谨佩过来交与我,便横袖一挥,夺了过来。

      家书照例被拆封过,定是守城卫兵所为,能安然交到我的手中,自是瞒过了他们,我急忙甩开来看。

      “夫人聪慧,贞毅悫斐,虫蚁无惧,夫甚欣慰。杀场颇危,我心无畏,嘘寒问暖,情深意对。紫姹坚睿,抵死相随,乘马持缰,巾盖须眉。邑寒气瑞,勿念好寐,池塘花开,败西而归。”

      高翔果是看懂了我给他的家书,紫姹原是随了高翔在西北征战,怪不得去了这么多日也不见回来,看了书信,我终于释然。

      如之前所料,池塘花开尚有三月。

      高翔既已言明,心中必然有十全的把握。

      我让玉莺把谨佩喊来,没一会儿,谨佩来到跟前。

      我问她池塘里的锦鲤还有几条。

      谨佩回禀道:“回夫人的话,算上伙房那条还未宰杀的,还有估摸二十来条。”

      “再去市集买二十条来给我养着,待侯爷回来也让他尝尝。”我从荷包里拿了些银子塞到她手中。

      谨佩看着手中的银子,迟疑许久,纠道:“奴婢服侍侯爷多年,侯爷不吃鱼的。”

      我笑着摁着她的手,道:“去买就是了,侯爷一定会喜欢的。”

      谨佩点头,讷讷转身离去。

      玉莺紧跟着进屋,道:“夫人,外头有位公公找你。”

      我问她是哪家的公公,玉莺摇头不知,说是不认得。

      来到池边,那名公公展眉笑道:“赵夫人近日来思妹心切,想请高夫人移步流华宫一叙,与赵夫人讲些她妹妹的生前往事,好排解她心头哀伤。”

      赵夫人?

      定是赵嫚的姐姐,赵无禄的大女儿——赵婧。

      赵嫚已故两载有余,她早不问我,时至今日才来过问。

      且还是我刚刚收到高翔西北战报,想来她也知晓高翔归来时日无多了。

      一旦归来,定功盖九天,其势更是力压百官。

      在这微妙的当口来召见我,必有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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