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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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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流华宫,我一直与赵婧对面而坐,当中隔着案几,且适才她头上是百鸟朝凤金钗,并未发现有任何玉簪,那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我更是闻所未闻。
“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建斌似有不信,转头挑眉复问道。
“正是。”此时赵婧全然没了方才与我聊天时的矫揉造作,柳眉倒竖,愤然道,“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白玉如脂,透可映影,金凤攀枝,鱼首翘柄,寓为上天入海,天地唯尊,是当日羌族进贡我朝的至尊圣宝,宫中仅有两枚,皇上分别将其赐予我与皇后。”
这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居然是如此尊贵之物,可我仍是听得一头雾水,此事与我何干?我又何曾偷过?
我细细思索适才在流华宫的情景,赵婧头上并未佩戴方才所描述的玉簪,而我除了茶水和蟠桃,也再未碰过其他物件。
蓦地,我心头一惊,记得赵婧起身送我时,似有疲软,我曾上前扶过一把。
难道是?
我不由惊得心中一惊,全身微颤,头上步摇频频作响。
“夫人,可是这个?”方才引我出入宫,跪在我一旁的公公,擦过我身边,疾步上前将一枚玉簪凑到赵婧眼下。
我猛然蹙眉,难道这东西是从我身上滑落的?
还未及细想,但见赵婧恼羞成怒,朝我嘲讽道:“哼,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偷了赈灾粮饷,女儿偷了皇家器物,你们陆家真是让皇上蒙羞!”
污蔑我也就罢了,竟还骂起我爹爹来,明明就是她适才栽赃于我,竟还含血喷人。
我当即反唇相讥:“我爹爹除每月俸禄外,未贪过朝廷一两银子,雪妍也未曾盗你的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
“住嘴,证据确凿,还敢抵赖。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二殿下作证,你竟还要颠倒是非?”赵婧红衣广袖一挥,“来人哪,还不将贼人拿下!”
赵婧身后几名宦官正欲上前擒我,只听一阵猛喝,似九霄闷雷,低沉而令人胆寒:“慢着!”
我亦全身猛颤,惊目而望,且见二殿下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前,金纹黑袖横阻,将我挡在身后。
“怎么,方才二殿下分明看见玉簪是从她陆雪妍袖中掉落,这般作为可是要包庇罪人?这玉簪可是皇上御赐之物,并非普通玉簪。”
赵婧被二殿下广袖阻挡,我看不清她的脸面,只听得话音里满是挑衅,还特意将“皇上御赐”四字念得掷地有声。
说到这里我才明白,方才那玉簪确是从袖中滑落。然,必是适才在流华宫里,我扶赵婧之时,她偷偷趁我不觉藏于我袖中。
我斟字酌句地应对赵婧的问话,自认无半点纰漏,怎料她从我口中奈我不得,竟另有暗招。
我谨小慎微多时,未承想在行将告辞之际,松懈下来,被赵婧候个正着。
如今纵是有二殿下力保,也是百口莫辩了,况二殿下与我素无恩怨,怎会为了我去得罪如今正得盛宠的赵婧呢?
北宫门前森然寂静,宦官奴婢静跪默候,夫人赵婧冷眉寒目,皇子建斌黑衣广袖,我背抵宫墙惊愕彷徨。
但见二殿下从赵婧手中拿过玉簪,侧身横挪,细细端倪良久,所有人都默默觑他。就连那些伏地跪候的奴才,也偷偷瞟他几眼。
“赵夫人该不会是丢了皇上御赐之物,恶人先告状罢?”二殿下缓缓朝我走来,将玉簪插在我头上,看着我微微笑道:“既是赠予你,那便是荣宠,何必藏于袖中,首饰本来就是用来戴的。”
当二殿下指尖触碰到我发髻时,我浑身一颤。然,退无可退,我再已是抵着宫墙了,只好任由他为我插上玉簪。
一双炯目直直视我,似在告诉我莫要惊慌。
虽听不懂方才他所言何意,但可以看出来,眼下他这是在帮我。
我不晓得他与我素无瓜葛,为何要帮我,此刻也来不及细想。不过,眼下若不是他,今日我怕是过不了赵婧这一关了。
我顺着他的话,垂目低声答道:“是,多谢皇后与二殿下抬爱。”
“此言何意?”二殿下身后的赵婧,显是也未料到眼前景象,猝不及防地慌张问道。
二殿下转身道:“武威侯护国有功,朝野皆知。陆氏虽为侧室。然,正室先故,断弦未续,也算是武威侯的夫人,赵夫人可知?”
赵婧面色肃然,双唇紧咬,答道:“这个臣妾自然知晓。”
“母后是为后宫之主,本不该过问朝堂之事,念及父皇近日身体微恙,特命本宫将这支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赏赐给陆氏,以表凤仪。”二殿下为我插上玉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道。
这下我终是听明白了,方才赵婧说这九天金凤鱼首和田玉簪仅有两支,一为皇后所有,一为夫人赵婧所持。
眼下我头上这支玉簪分明就是赵婧的,可二殿下偏偏说是他代皇后赏赐给我的。
四下俱静,赵婧亦是听得膛目结舌。
许是二殿下看出她心中慌乱,故又激她:“怎么?难不成是赵夫人将皇上御赐之物弄丢,特来混淆视听?”
“这......这分明是我的玉簪,陆氏也是我今日召见才来的,皇后又怎知她此刻会在北宫门前出现,莫不是二殿下有意偏袒她罢?”赵婧气急,抖音相向道。
“放肆!”二殿下低吼一声道,“每日后宫姬妾召见何人,必会上报,均有记载在案。母后想要知道陆氏何时被召见,还需跟你交待?”
“臣妾不敢。”
许是这一声低吼肃然铿锵,赵婧亦不敢再多加辩驳,忙敛眉垂目道。
正在二人周旋之际,且见那名引我进宫的公公跪地诠道:“适才奴才引陆氏出宫,未见二殿下将玉簪赏赐给她。这中间想来是有误会,恐是哪里出了岔子罢?”
这公公必是流华宫的人,听命于赵婧,方才也是与我一路相随,此刻必是在力挺主子。
而方才垂下眼眸的赵婧一张脸憋得彤红,头上的百鸟朝凤金钗微微作响。
二殿下双手背负,踱步上前,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说本宫弄错了?”
那名公公慌忙道:“奴才不敢。”
二殿下猛然转身,金纹黑裙裾角掀起一阵风来,拍打在那名公公的脸上,面色陡然铁青,朝两旁仍默跪静候的一众宦官奴婢问道:“你们几个可看见了?”
“奴才不知。”
“奴婢不知。”
众人齐齐回道。
二殿下再次扬裙转身,厉喝一声:“大胆奴才,你可知罪?”
看到这里,我已然知晓这名公公的下场了。
下人在宫中看到皇上、皇后及皇子均要让道默跪。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只能视作不知,更莫要说将谈话内容公之于众,这可是犯了杀头大大忌。
不知是那名公公一时情急,忘了规矩。还是忠心不二,挺身护主。
总之,他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故而方才就连赵婧都慌张得微微瑟抖了起来。
还未等我回神,只听一道尖刺声袭来,眼前寒芒乍现自天际划过,晃得我睁不开眼。
徐徐春风中飘来一股腥味,我回神定睛,那名公公已然倒在了地上,鲜血洒了一地,而二殿下手中的佩剑上竟丝毫未沾有血迹。
这是要以多快的速度挥下去,才能有这般一剑封喉而刃不沾血的景象,想必他的功夫甚是了得,或不在高翔之下。
再看那赵婧,早已是吓得面如纸灰,呆如木鸡,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不扶赵夫人回流华宫?”二殿下收剑回鞘,对赵婧身后的几名双腿发抖的宫女斥道。
“是,奴婢遵命。”一众宫女和赵婧瑟瑟抖抖的背影映入眼帘。
二殿下替我解了围,本应是酣畅淋漓才对,可眼下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俱是惊恐。
其一,那一剑封喉的冷酷,不但吓到了赵婧,更是将我也给震摄住了。
其二,此番与赵婧结怨,往后她必不会轻易放过我。
其三,二殿下为何要停轿,又为何要插手救我,我更不得而知。
二殿下广袖长挥,招呼身边下人将那名公公尸首拖走,擦洗朱道,缓缓朝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那沉稳有力的步子在朱石板道上发出的蹬蹬声,足是令我惊慌,我的心也随之一起上窜下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抚着胸前,想要将惊魂压下。
二殿下走到我近前,低头看我,我忙屈身行礼,道:“多谢二殿下今日相助,雪妍没齿难忘。”
我正欲拿下头上玉簪,交还给他,一张大手将我握住,道:“这玉簪你就带着罢,不然日后赵夫人还会拿此事做文章。”
想来也是,赵婧今日愤恨而去,来日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见不到我头上这支玉簪,又会说我藐视皇后,给我弄下个大不敬的罪名来。
我松开头上的玉簪,垂下手,屈身行礼道:“还是二殿下想得周到,雪妍就此谢过。”
“摆驾回宫。”二殿下转身广袖长挥,消失在朱道的尽头。
白狐出,玉兔惶,亡奔猛追穿林过;白云天,疾风劲,黑鹰低旋两相啄;白狐伤,玉兔脱,不知是恩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