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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   真恨不得将这帮庸医统统问责处死,倘若早一些发觉异常,何至于拖到今时今日,可眼下还要靠他们为高翔研制解药。

      不觉间,踱至永寿宫,宫门幽闭,牌匾蒙尘。我推开宫门,靡靡细尘抖落下来,我捂嘴挥袖朝里走去。

      红榴孤芳珠,土崩残枝出;游廊风飞扬,弥尘漫天舞。白玉石井枯,风华阡陌路;遥思旧年景,今朝盛不复。

      连当日在府邸盛极一时的永寿宫,也变得如此孤寂落寞,我垂目深深哀叹。

      这石榴花,是当年赵嫚最喜爱的,想必是她的下人为她照料至今,尚不至与其他花草一般凋零。

      赵嫚曾说过,她就是这石榴树,有一颗坚硬的果实,谁要是惹到了她,她就用这石榴把人家砸退。还有一身漂亮的石榴花裙,但凡世间男子,无一不垂涎,定都会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今想来,足是令人惋惜。

      赵嫚的石榴花裙再是惹眼,只单单套不住高翔的心。而那颗坚硬的果实,一旦掷出去,势必玉石俱焚。

      如今的武威侯府,也只剩下金桂宫的桂树和这永寿宫的石榴花,其余的都因无人打理,枯死凋零。我推开正殿宫门,发现里头的家具与四年前一模一样,未有丝毫改变。

      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灰。

      一阵徐风拂来,案上的灰尘漫天飞散,一张纸也随风飘起,我挥手抓来,定睛一瞧,眼眶蓦然湿润。

      “木有千枝,枝唯木生”,八个字赫然在目。

      这字迹不似赵嫚所写,想必是永寿宫的下人为赵嫚代书,聊表心中思念与不舍。

      我踏至案前,笔墨俱在,也顾不得脏乱,坐在椅上,提笔便在案上的白纸上书来。

      那笔似有千斤重担,令我提笔之手颤抖不已,勉强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方才稳住。

      每书一画,心情便沉重一分。玉珠滴落在白纸的一隅,迅速蔓延开来。打湿处,隐隐觑见赵嫚当年的脸庞,似在朝我微笑。

      赵嫚,我陆雪妍今生无用,不能替你照顾好高翔。如今他命在旦夕,我却什么也做不得。

      当年在你坟前,我信誓旦旦与你保证,定将高翔服侍得妥妥帖帖。

      今日,我食言了。

      这些年来,我从未好好照顾过他。反而,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

      因为我,高翔才会进京为我爹爹平反。

      因为我,高翔才会被卷入太子党争。

      因为我,高翔才会与建斌水火不容。

      匈奴突然大兵压境,定是与建斌脱不了干系。也正因如此,高翔才会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

      当年,我若是未来姑臧投奔高翔,留在京都被建彰的人所杀。或许,这一切都会不同。

      夕阳已去,皓月当空,光华不在,日不复返。

      如今大悟,可事已至此,俱是枉然。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太迟了。

      我仔细端详自己书写的那八个字,终于明白赵嫚当年书写时的心情。

      “木有千枝,枝唯木生”,原本这只是赵嫚的多舛命运。不曾想到,今日的我,也重蹈当年赵嫚敷着,且比她还陷得更深。

      我的一生,也将和这八个字紧紧地系在一起。高翔就是那颗擎天巨木,而我则是这巨木中的一根树枝。

      一旦巨木轰然倒下,那么,我也将随他一起掩埋在无尽的风沙之中。

      道义、正统、苍生,这些一直以来我所信仰的东西。如今看来,统统都是浮云。

      谁做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个好皇帝又有什么关系?百姓是乐是苦又与我何干?

      丞相遗女、武威侯王妃、宜庄夫人,这些皆是虚名。

      我只是一介弱女子,只是一个我所爱男人的妻子,还有什么比我夫君的命来得更重要的?

      那些大义,就留给世人去遵循罢。我只要我的夫君活着,好好的活着。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我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高翔离我而去。

      毒箭是斗哲射出来的,乌拉斯台一定有解药。我是大将军的王妃,倘若我拿自己的性命去换解药,或许他会同意也未必。

      反正高翔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何意义,倒不如以命相搏,许有一线生机。

      只要能救活高翔,我陆雪妍此生无憾。

      长江飞逝流,青山巍千秋;燕过无痕处,红墙扶绿柳。举目眺雎鸠,成双结好逑;倩影偎伊人,田间笑牵牛。

      原本心中的希冀,是多么地美好。如今,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正恍神间,玉莺推门而入,道:“王妃,你可寻得我好苦,原来是在这儿。”

      我忙偏过头去,拂袖暗拭眼泪,转身问道:“何事?”

      玉莺环视四周,将宫门合上,凑到我身前,低声道:“适才我听随军医官说了,大将军中了‘一品红’的毒,眼下独缺栀子实做药引。”

      我双目陡睁,急急抓住她双肩,拼命摇她,催问道:“你可有法子?”

      玉莺蹙眉撅嘴,道:“眼下已派人去寻了,只是......只是不晓得赶不赶得及。”

      我还当是玉莺有好办法,原只是听说得知高翔中了“一品红”的毒,害我空欢喜一场。这些,我适才在琨华堂就已知晓了。我颓然松开双臂,依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玉莺伸手欲要拿过案上我所写的字,我忙双臂盘住,压在身下,抬头道:“你先出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玉莺松开手,黯然垂头离去。

      忽而想到,我以命去换解药,为防匈奴人耍诈,总要有人替我把解药拿回,交给高翔。

      我忙伸手喊道:“等等。”

      玉莺刚跨出门槛,听到我喊她,便折回我身前,道:“王妃还有何吩咐?”

      玉莺听了我的计划,登时一惊,连连摆手劝道:“使不得,使不得,王妃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使得又如何?使不得又如何?”我怒而站起,拍案喝道,“难道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玉莺默而不语,埋头伫立一侧,只默默耸肩踌躇。

      我心意已决,不等玉莺同意,便吩咐她道:“我去匈奴大营找他们单于换解药,你在外头找个隐蔽之处藏着。他们若是同意,我便会叫人喊你过去,你把解药带回去给高翔便是。我若去了一个时辰,还未有人传你进营,你便独自回去。不论成与不成,别人问起我的行踪,你只道不知就好,万万不可说我被扣押在匈奴大营,万要切记。”

      玉莺还是不依,道:“怎可让王妃以身犯险,奴婢愿代王妃去求解药。”

      我摇头道:“你怎还自称奴婢,莫要再妄自菲薄。我是大将军的妻子,身份显贵。只有我去,才有可能换得解药。”

      玉莺跪在我面前,昂首道:“王妃不可鲁莽,即便真是换回了解药,大将军也定是不忍。”

      “忍也好,不忍也罢。此事我心意已决,莫再徒辩。”我将玉莺扶起,替她拍去裙袂的灰尘,道,“玉莺,算是我求你了,可好?”

      玉莺立时慌乱,道:“没有王妃,玉莺哪里来的今日风华。王妃大恩,玉莺谨记在心,没齿难忘。王妃心有决断,玉莺必誓死相从。”

      此一去,定是要瞒着所有人。否则,怕是连当阳门都是出不去的。玉莺肯舍命伴我左右,我心中感激不已,扶着她肩膀的双臂直颤悠。

      玉莺道:“我等如何出得去?我夫君早已把各处城门封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临春坊的金塌下有穴道,直通幽谷。我细细回想,极力从记忆中搜寻那片山谷的方位,又从襟前掏出舆图,定目详看,终是被我看出究竟。

      姑臧城西处有一座山脉,舆图上标为姑臧山,是为祁连山一脉。外凸内凹,呈莲花状。

      想必正是当年王卫忠操练兵士的那片幽谷了。

      我收起舆图,道:“此事不必过虑,我自有法子,你且去准备些麻绳来。”

      玉莺诧异看我,似心中不明。

      记得当年除了那条穴道,宏藏寺下也有玄机,其中必有入口。眼下兵荒马乱,一众将士都忙着抵御匈奴,料理伤兵。宏藏寺是佛家森门,想来也不会有伤兵安置于此,血光煞神。

      片刻后,玉莺又问道:“倘若王妃天赐鸿福,求得解药,玉莺该如何向大将军说明?”

      我沉思须臾,道:“只说你在来姑臧的路上一时贪玩,闲暇之余采了几株栀子花。因这几日心中慌乱,这才想起来的。至于随军医官,你只需拿自己的身份压他们,必为你所狭,不敢胡言乱语。”

      玉莺欲要再追问,被我广袖挥阻,肃然道:“其余事情,我自有方法,赶紧去准备麻绳,越多越好,藏在府外,候我号令。”

      玉莺悻悻离去。

      是夜,我犹自一人悄悄潜入宏藏寺,其中果是空无一人。

      我跪拜在佛祖面前,暗自祈祷:

      愿神明显灵,福赐我此行成功讨得解药,天佑我夫君续命延年,度过此劫。

      红尘薄烟,泓天一羽;夫妻缘尽,三生无悔。

      纵有万千不舍,就此一别,再勿惦念。

      倘若有来生,愿再续前缘,白首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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