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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   翌日,我在凌雪宫陪了姐姐半日,有意无意地提到明德皇后,试图从她口中获悉一些讯息。

      然而,正如昨日孙美人所说的,宫中的老人已经不多,像姐姐这些后入宫的妃子,对于明德皇后几无所知。

      姐姐问我,怎么忽然对明德皇后感兴趣起来。

      我只好佯装感叹说,倘若明德皇后在世,这后宫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风声鹤唳,以掩饰自己的动机。

      青梨宫是从凌雪宫出宫的必经之路,每每行到于此,我都会不知不觉地放慢脚步。这宫里的彭良人与周八子甚爱道是非,且口无遮拦,好在此处离椒房殿很远。

      后宫妃子好几百人,皇后耳目再多,也不可能一一监视。只有那些中皇上意的,时常被临幸的,才是她的主要目标。像这二人估摸是从未沾过皇上的雨露,日子过得清闲无聊,故而也不在皇后的监视目标之内。

      一路想来,已越过了青梨宫,朝四下扫了一眼,周围一片静谧,只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在远处的树荫下打着盹儿。

      皇上这一病,皇后又忙于照顾皇上,这宫里的人倒还真会钻缝子。怪不得爹爹曾说:“皇宫可是最好的历练之处,机灵的人在里头只肖待个三五载,不说飞黄腾达,至少也能成个人精。而后知后觉的人,恐是连一月都活不过去。长年累月淘汰下来,能在皇宫里生存的人,可都是有些道道的。”

      如今想起这句话,确是不无道理。

      我悄然折回,坐在青梨宫的石阶上,随手从身旁拔了根,放在手里把玩,佯装休息,耳朵可是竖得老紧。

      果不其然,墙内窸窣声清晰传来。

      周八子道:“前日姐姐未曾陪妹妹一道去沧池,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我心中一怔,莫非那日建瑞被人抱去池中假山,这周八子也在场?

      未等细想,彭良人接茬儿,问道:“什么好戏,妹妹还不快说来听听?”

      周八子道:“姐姐怎不困了,不是要去午歇吗?”

      彭良人道:“贫嘴,莫要再勾我肚里的馋虫了,且快道来。”

      随后同时响起二人一片娇媚的笑声。

      周八子道:“前日我去沧池本要去采些杨柳枝条,你猜我见着什么了?”

      彭良人道:“捡重点讲,你这张磨人的嘴,可急死姐姐了。”

      周八子道:“我见到四殿下像是被困在了池中央的假山上了,孙美人在岸边拼命喊人,看起来是不懂水性。”

      彭良人道:“这可是天赐良机啊,你要去把四殿下救下来,是头功一件,皇上那边的好处可是少不了的,没准还会……”

      周八子道:“姐姐莫要取笑妹妹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在这宫里,不是得宠越多,就越风光的。”

      彭良人道:“妹妹说得极是,像我二人,入宫怎说也有七年了吧,愣是连皇上长什么样儿,都未见着,还不是太太平平得过日子。你看看那赵夫人,当年何等嚣张,到头来还不是一个‘死’字。对了,你到底是救了没救?”

      周八子道:“自然是没救,救了我还能在这与你论长道短吗?”

      彭良人道:“妹妹做得对。”

      周八子道:“这还不算什么,你猜后来这么着?”

      彭良人道:“妹妹且说。”

      周八子道:“太子跑来,二话不说,直往水里跃。”

      彭良人道:“你说是太子救了四殿下?”

      周八子道:“嗯,正是太子。”

      彭良人道:“这就奇了怪了,太子怎么会救四殿下。前脚刚把三殿下赶跑了,后脚就去救四殿下,这理儿说不过去啊!”

      周八子道:“姐姐老说妹妹不够机灵,这下可错了罢。三殿下不是太子逼走的,是皇后和太尉大人。”

      彭良人似有惊呼道:“你是说,太子与皇后,还未和好?”

      周八子忽然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别人听见了可不好,准不定隔墙有耳呢。”

      彭良人道:“是是是,妹妹提点得是。”

      我不禁心中好笑,这隔墙有耳,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初在陆府旁的小巷里还在嘲笑建斌堂堂皇子,竟还做偷墙小人。未承想到,亲自偷听别人谈话,还真够带劲的。

      那二人怕是从未想过,有人会在外头偷听,且还是我这个宜庄夫人。此时,声势渐低,不过还是能够依稀辨清。

      周八子道:“适才听宫里的公公说,皇后跑到了含丙殿,与太子大吵了一架。二人吵得老凶了,殿外百步都能听到。”

      周八子又道:“皇后数落太子心肠太软,今日救了皇弟,人家可是不会领情的。没准哪日就倒打一耙,把他从太子宝座上给揪了下来。”

      彭良人道:“太子对那两位皇弟,向来都是极好的,想来也不会报复的罢。况四殿下年纪还这么小,哪里懂得是非?还有,皇后怎知道这事的,莫不是孙美人去说的罢?”

      周八子道:“当然不是,是大将军说的。”

      彭良人再次惊呼,道:“大将军?”

      周八子道:“大将军今日去见皇上,在皇上面前一个劲儿地夸赞太子,说要不是太子及时相救,恐怕四殿下生死难料。”

      彭良人道:“大将军怎知道这事的?你没被人瞧见罢?倘若被人发现你见死不救,这罪名可就大了。我二人姐妹一场,别的也不求,只求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周八子道:“当然没有,被人瞧见,我还能站在这里与姐姐说话么?要说这宫里头,有我这般谨慎的,怕是没几人了!”

      彭良人道:“你就胡诌罢,哪有人这样吹嘘自己的,真是不害臊。”

      后面的都是日常琐事,我无意再听,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杂草,朝宫外走去。

      看来,皇后在宫中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在含丙殿大放厥词,竟无人敢回报皇上。显然,宫里的人,大多都已是向着皇后这边的。

      不过,高翔这一招真是高明。今儿来宫里的路上,我还在纳闷,他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住孙美人不受皇后的迫害。不想人还未出宫,事情已然被他动动嘴皮子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皇上平素对建瑞甚是宠爱,得知险些溺水,定是万分焦急。孙美人及建瑞的身边,怕是这会儿已经有了禁军的严加看管。

      皇宫禁军向来是皇上直属,誓死效忠于皇上,任凭皇后权利再大,但凡无重大异常,也是遣不动的。

      只是不知道,近来皇上身子本来就不好,被高翔这么一吓唬,也不知撑不撑得住。

      不过这样一来,无异于昭告皇后,孙美人也是站在高翔这一边的。虽能保得了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

      尽快找出当日汉中的那药铺掌柜,将皇后的恶行公布于世,方是上策。

      然而,在人口数十万计的汉中郡,要寻找一个十二年前的人,犹如大海捞针。或许早已移居去了别处,又或是,当年就被皇后杀人灭口了。

      高翔却不认同我的看法,说那时的马明珠身份地位远不及今日,且年纪还与我现下差不了许多。她若是精心谋划,决计不会自己露出马脚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她或有取代郑姌之意,但从未有过深谋远虑。只因借着她卧病在塌,心中临时起了歹念,故而铤而走险。

      所以,药铺掌柜当时一定未被马明珠所害。或是听到什么风声,溜之大吉了。

      的确,当初马明珠的行径,与如今皇后的深沉,不可同日而语。在宫中历练了这么多年,早已是视人命如草芥,随便动两下嘴皮子,都能掀起惊涛骇浪来。

      高翔因受到马德庸等人的注意,京郊军营的士兵没有皇上的允许,无法随意调动,姑臧城更是离汉中相距数百里,一来一回时日虚耗不少。可寻找这药铺掌柜却是迫在眉睫。

      拖得越久,孙美人的处境就越是危险。

      过了几日,我问高翔有何进展,他只说此事已交付孙匡暗中查办,叫我耐心等待。

      我骤然一惊,道:“孙美人将身家性命交给我,你怎能随随便便告诉他人,万一……”

      高翔笑道:“孙老道儿当初不是你向我一力推荐的,说他与我立场一致,必可信赖,夫人怎全都忘了?”

      高翔只短短一句,便说得我哑口无言,可心中总忐忑不安,孙匡向来是特立独行,从来不选边站。如今高翔已亮身份,全力扶持建彦,不知孙匡心中会怎想。这老头儿的顽固,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高翔道:“当日你与他在聆香茶楼相会,他就有助建彦之意了。”

      当时高翔远在边关,讨伐西戎八国,他怎知晓我与孙匡相会之事?

      难不成是孙匡对他说的?既当初就有助建彦之意,为何还要说出“烂泥扶不上墙”这等话来拒绝于我?

      高翔道:“凡事都讲究时机,此一时彼一时。兵法如此,朝政亦如此。”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当初高翔征战在外,又杳无音讯。时太子建彰势强,二殿下建斌亦颇得人心,建彦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而今局势截然不同,太子建斌虽德行操守俱佳,可外戚扰纲甚獗。日后得登大统,能否有决心将其打压也是未知。相较之下,建彦孑然一身,无权无势,反倒成了他的最大优势。

      一个有远大抱负的君王,一旦逃不过亲情的羁绊,便会处处受制于人,无法施展拳脚,反受其害的话。

      倒还真不如一个无功无过的碌碌君王。

      民为苛政所累,纲为佞臣所废;朝为外戚所绊,国为昏君所毁——是历朝历代亘古不变的名训。

      一月之后,骊山传来奏书。建彦在上面说:骊山死者皆已抚恤,伤者大多康复。然,朝廷银两物资久不达至,粮食虚耗,劳役无所事,工期暂停无以得续。怨声渐起,时有躁动,望以大事为先,速输物资。

      不用说,必是马德庸克扣了物资。而劳役的躁动,多半也是被原地流放的大鸿胪起的头。若是无人挑拨,怎会有人胆敢对我朝的皇子大不敬起来。

      今朝这般结局,也是在意料之中——马德庸终于有所行动了。

      敌人已现出原形,我问高翔,此事该如何应付。

      高翔仰头大笑,放下手中的奏折,道:“看来是去宫中走一趟了。”

      而后,高翔差人从军营将史可信遣来,一同去面见了养病在塌的皇上,向他奏明此事。

      我在府邸翘足以盼,默默向苍天祈祷,愿高翔此行将马德庸一网打尽。

      直至斜阳映霞,只史可信一人,到府邸向我回禀,全然不见高翔踪影。

      当高翔领着史可信面见皇上,将建彦的奏折呈上时,皇上当即大动肝火,将马德庸即刻招来觐见,对其大斥:“我朝根基尚浅,朕欲修陵园,警示后人,以此明志。究竟是谁借你的胆子,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一口鲜血随着话音的落下,喷了高翔一身,惊得一旁的皇后急欲唤太医,却被皇上怒而拂袖拦下。

      马德庸则丝毫未有慌乱,反而大言不惭地辩驳起来,推说前番大将军在姑臧抵御匈奴,耗费巨甚,又援助匈奴许多物资,国库中实在是所剩无几。

      言辞凿凿,理直气壮,竟将所有的事儿,全部往高翔身上推去。

      高翔当即反驳,道:“国库所剩无几不假,可太尉府中却是宝物良多,皇上移驾太尉府便可知。”

      皇后在一旁扶着体弱气虚的皇上,愤愤道:“皇上都已经成这样了,两位可是能消停点。”

      皇上哆嗦着手臂将身子支起,抬手示意皇后闭嘴,道:“大将军尽管领路,都随朕去太尉府一看究竟,朕倒要看看,太尉府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是朕的国库富有,还是他太尉府富有。”

      皇后摆明了想要平息此事,在一旁掩面低泣,道:“皇上可要保住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还是由臣妾代皇上去瞧罢。传太医……传……”

      话音未及,皇上已然起身,颤抖着扶着高翔的肩,全然不予理会皇后,命童公公速速更衣。

      这时的童公公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默立在一侧,皱着眉头,未挪半步。

      皇上又是一声大喝,众人这才不得已,跟在皇上身后,匆匆离宫,去太尉府一探究竟。

      到了太尉府,随行禁军将太尉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皇上当即脸色阴沉下来,直直瞪着高翔不语。

      高翔指着原本堆放金银玉器的那间厢房,道:“就在此屋内。”

      一行人移步厢房,门口守卫的两名府丁见皇上前来,面有慌色,略有微颤,可还是不曾挪开半步。

      见了皇上不下跪不说,竟还挡了皇上的去路。高翔从其中一名府丁暗暗伸手触及腰间佩刀,劈手就是两道寒光。二人当场暴毙。

      马德庸怒道:“你……”

      只开口说了一个字,皇上便转头怒瞪了他一眼。马德庸不再造次,默退一旁。

      高翔一脚将门踹开,只见厢房内四壁俱徒,空无一物。

      想来定是上次被高翔发现后,马德庸将所有财物全部转移去了别处。

      此刻,皇上的面色更是铁青,毫无血色的唇上,一抹龙须直往高翔面前飘荡起来。

      站在皇上身后的马德庸,脸上则现出似笑非笑的诡谲笑容,似在讥笑高翔:“这下骑虎难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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