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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花灯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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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归月在门外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撩起衣摆就着石阶屈膝而坐,凉凉的夜风吹在脸颊上让他稍稍清醒了些,先前烧心的烦躁也熄灭了大半,他用手撑了撑额头,苦笑起来。
片刻后他复又站了起来,贴近了门窗侧耳聆听,里面出奇的安静,似乎是一派安眠,他清清浅浅的释然一笑,转而又坐回了原处。
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亮了,黎明在即,傅归月下意识的抬眸望向天际,眼神有些恍惚,记忆里的漩涡渐渐涌起,将周遭的景物都吸进去,只留下那个紫衣少女的玲珑剔透的笑颜宛若昙花一般绽放光彩。
“紫檀......”他低声喊着,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手心里,那支白玉短笛硬硬的硌着他的肌肤,那样彻骨的痛楚果然已经无法抹去了吗。
另一头,屋子里的萧竹轻轻的将窗户缝掩上,她转过身慢慢的沿着窗台坐到了地上,抱紧了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脑海里浮现出师兄的一颦一笑,他喊着那个女子的名字的时候,眉间的愁绪如同不散的烟云,十分好看却又令她心酸,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莫名其妙的陷进去了,还有些拔不出来。
天一丝一丝的亮了,而屋里屋外的人仍旧理不清满腔的愁绪,各自沉默。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可以。”萧竹首先回过神来,她使劲的摇头,努力的试图消除奇怪的尴尬:“一定有办法可以好好相处,就跟以前一样!”她信誓旦旦的握拳,然后揉了揉僵硬的腮帮子,试了几次摆出一个自以为自然的笑容,猛地起身拉开了门。
高大的阴影充斥了视野,她脑袋一嗡,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淡金色云纹,方才凝聚起来的意志瞬间被打散,只能傻愣愣的,差点连呼吸也忘了,那异样的酸麻感从胸膛里一直蔓延到手脚。
而傅归月也有些发怔,他略略尴尬的别过脸去,不着痕迹的将试图敲门的手背到了身后。
“早,早上好。”萧竹抬头道,她微退一步扶住了门框。
“跟师兄去水龙吟总舵。”傅归月道。
“为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萧竹见他神色郑重,不由得大惊。
“帝王州的吴盟主设宴,指名邀请咱们。”傅归月道:“去晚了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帝王州的盟主?我认识吗?”萧竹迷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遂慌张道:“我去了要做什么啊,我从来没参加过什么宴席!万一做错了什么......”
“有我在呢怕什么。”傅归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走吧。”
两人策马至水龙吟紫阳总舵时已经是日中天,里面有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遇上傅归月便略施一礼,虽是神色匆匆但仍是教养良好,井然有序。
萧竹从未来过四大盟会的总舵,只觉得眼花缭乱,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气派异常,有好几栋楼阁房屋,鳞次栉比,她跟在傅归月身后屁颠屁颠的走着,很快来到了宴会正厅。她张大了嘴,这厅堂大的能装下十几张大桌子,穹顶高阔,比寻常屋子要宽敞好几倍不止,房梁是用了上好的木材刷漆雕刻,此时正有大把小厮在布置打扫,放上各色花瓶,水仙吊兰。
“傅公子。”有一小厮上前来拱手道:“我们盟主正在与吴盟主议事,请您先去乾元厅等候。”
“师兄,小寒在哪里啊?”萧竹紧张的扯了扯傅归月的袖子:“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傅归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她前往乾元厅。
路过一处小花园,海棠花开的正盛,茂盛的矮灌木郁郁葱葱色如碧玉,蜿蜒小径大有通幽之感。
萧竹走了几步忽的停了下来,她扭头张望了几下,目光落在一处,那灌木丛轻微骚动了一下,又迅速平静了下去。
“怎么了?”傅归月停下脚步转头道。
“没什么......”萧竹疑惑的挠了挠眉头,她刚一转身只听“哗啦”一声,从草丛中跳出一只棕色的猴子,健壮的手臂吊着海棠花枝一跃而过,“啪”一声重重的落在萧竹头顶。
“哎呀!”萧竹只觉得鬓发一松,那猴子拔出了她的红玉发簪飞快的跳开了。
“喂!”萧竹大惊失色,她顾不得长发散乱,慌忙追着那猴子去了,谁知那猴子十分机灵狡猾,灵活的在花枝间上蹿下跳,萧竹艰难的穿梭在草木之间,时不时被戳着扎着倒吸凉气,仍旧是追不上那只猴子。
“别追了!”傅归月在远处有些哭笑不得:“一根簪子而已,回头重新买就好。”
“不可以!”萧竹气的咬碎银牙:“这猴子见我好欺负!我非得给它点颜色瞧瞧!”
“你跟一个猴子较什么真啊!”傅归月在远处大声道:“这是别人的花园,弄乱了不好!”
萧竹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得那猴子挑衅似的在树梢上跟自己做鬼脸。
“我让你看看我大白云宫的轻功!”她气哼哼的捋起袖子,准备飞身而起。奈何衣角在枝桠处一勾,她“啊”了一声就笔直的朝后跌了下去。
忽的,一双手在她臂弯处顺势一带,她已经稳稳靠在了那人身侧,她感觉不大对,一抬头看见一张年轻的面孔,是个穿着石青色长衫的瘦高的男子,一手擒住了那猴子,她愣了一瞬,只觉得脑子里电光石火间划过一些东西,却是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似的捉不住,只剩一大片空白,她皱着眉头思索来思索去,却听那男子慵懒一笑。
“谢......”萧竹的嘴唇有些打结,她望着那猴子,男子的手指纤长而苍白,三指环住了那猴子的腰身,猴子“吱吱”乱叫,全然没了先前的活泼狡黠,竟带着些惊恐。
“姑娘的东西。”男人将猴子捉了靠近了萧竹,微微一笑,竟十分有礼。
萧竹有些犹豫的伸出手,从那猴子手中拔出了发簪,猴子的手似是无力,她拔出的过程很是顺利。
“家仆养的畜生,缺乏管教,给姑娘添麻烦了。”男人颔首道。
“没,没事。”萧竹摆摆手,慌忙后退了一步撤离了那人的怀抱,保持了一些距离:“谢谢你了。”
“在下孟逊,敢问姑娘芳名。”
“什么芳名不芳名的。”萧竹有些不好意思:“我叫萧竹,竹子的竹,你叫我竹子就好了,谢谢你帮我的忙。”
“举手之劳。”孟迅似笑非笑,他微微抬起眼皮,目光落在不远处匆匆走近的年轻公子身上。
傅归月的嘴唇抿作一线,眸光冷冽的刮过孟逊擒住猴子的手指,他一步上前,不着痕迹的将萧竹扯到身后,冲孟逊礼貌一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师妹涉世不深,说话多有冒犯,还请孟公子见谅。”
“我哪有冒犯,我就跟他说声谢谢!”萧竹深处脖子不忿道。
“你闭嘴。”傅归月皱眉:“此处不比白云宫和青秋小筑,怎么还咋咋呼呼的没个分寸。”
萧竹更急了:“不是我的错,明明是那只猴子先惹我的!”
孟逊掩口一笑打断了他们的争执:“萧竹姑娘天真烂漫,傅兄也不必太苛责她。”
“你看吧!人家都这么说了!”萧竹扁扁嘴委屈道。
傅归月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头,转而探寻的望着孟逊的脸:“你知道我是谁。”
“大名鼎鼎的归公子,有谁不知呢?”孟逊也不恼。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孟公子请自便。”傅归月勾了勾唇角,头也不回的拉着萧竹走了。
“师兄你走慢点!哎呀!”萧竹被他拉的踉踉跄跄,时不时扭头,看见孟逊还站在远处,冲她怡然而笑,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