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誓不两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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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专列出事那一刻起，凌霜华再也听不进其他，之后便是浑浑噩噩，仿佛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贺显昌火急火燎出了门，贺夫人拉住也准备出门的贺景瑭，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几节车厢滚落山崖，崖下正好是条河，有摔死的，有淹死的，活下来的还要赶紧安抚！”比起赶赴现场搜救，贺景瑭还看到了事情背后的严重性，“那些野党野派简直无法无天，如此挑衅根本就是不把爸放在眼里，他本来就认定邹启连叛乱是受野党挑拨，再有这事，今后可不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这么简单了！”
贺景瑭正准备出门，恍一看去，愕然发现凌霜华坐在角落已是泪流满面，脸上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悲怆神色，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语气不自觉变得轻柔：“霜华？”
凌霜华早已堕入无尽无边的痛苦，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被吓着了，不懂日本人的火车出事她为何如此伤心。午夜清寒，贺夫人把披肩盖到她肩上，疑惑地看向身边，姨太太们都摇头，没人知道为什么。
“怎么了，霜华？“贺夫人担心地问。
“金妮……”她还是崩溃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只喊得出两个字，“金妮！”
贺夫人与二姨太面面相觑，只有贺景瑭困惑的表情一僵，霎那间变了脸色。
她抬起头，泪眼与他震惊的目光相遇，下一刻，他转身冲出了门去。
搜救迅速展开，下游不断有尸体被找到，时间越久，存活机会越渺茫。
伊藤平很幸运，滚落山崖没被摔死，又赶在被河水冲走前游上了岸，最终逃过一劫。不过他的同僚就没那么幸运了，肚子上的伤口足以致命，就算没受伤，也会被淹死。
他的目光在无数幸存者中游移，直到被抬上担架送往附近医院就医，仍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贺景瑭冷眼注视伊藤平被抬走，手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心情想其他。
莫家四兄弟都来了，见了惨烈的爆炸现场个个脸色发青。
搜救进行了几天几夜，最后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莫金妮。
她穿着乘务员制服，周身全是伤，尸身在河水中浸泡得发胀，但莫老夫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遮尸布掩盖下，那一截惨白的手腕上戴着的珍珠手链。
凌霜华发抖地揭开遮尸布，所见不堪入目，唯有那脖子上名贵的项链彰显着主人身份。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凌霜华定定地看着好友破碎的面孔，她是那样爱美，喜欢漂亮的洋装，亮闪闪的首饰，还有精致的舞鞋。她有很多舞鞋，舞会上最耀眼的明星，却再也不能肆意张扬地起舞，曾经明媚爽朗的笑容，变成眼前这般死寂、丑陋。
莫老夫人哀呼一声，晕了过去。
凌霜华不敢抬头，怕看到莫家人向她投注的目光。
搜救结束了，贺景瑭将她强塞进车里送她回家。她的眼中失去了神采，反复忏悔自己的过错：“是我不该，是我错了......”
回到贺家，凌霜华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贺夫人和月桃焦急不已，贺景瑭看不下去叫人撬了锁，硬生生拖她下楼吃东西。
贺景霖和贺景岚挨着自己的母亲静悄悄地吃饭，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一点没有平时饭桌上吵嘴的闹腾劲儿。
凌雪华坐在她身边，十二三岁的年纪早就懂事了，轻生询问姐姐想吃什么，还给她夹菜。她垂头没有反应，眼泪滴进了碗中。
贺景瑭拿她没有办法，他对莫金妮的不满已经告终，留下的只有惋惜。贺夫人看着莫金妮长大，心里也难过，但谁都不及她的痛苦。
她是帮凶，是罪人，谁都不及她的痛苦。
她说吃饱了，再次回到房间。
莫老夫人病倒了，按理贺夫人该去看望，想想还是不放心，让厨房随时备着饭菜，隔两个小时去问问凌霜华饿不饿，安排好后才和姨太太们带着补品出了门。
贺显昌还在忙于和日本方面沟通，爆炸后的汶南汶北都热闹得很，报纸舆论都沸腾了。贺景瑭并不清闲，贺夫人走后他便想在家陪着凌霜华，无奈电话催了两次，他不得不赶去处理事务，离开前难得对月桃好言好语，让她多陪凌霜华说说话。
他的安排是多余的，因为无论月桃在门外说什么，问什么，屋里始终安静无声。
贺景瑭刚去军部不一会儿，莫俊纬的汽车紧接着就停在贺家门外，丫头桐香迎上去说夫人少爷都出去了，却被一把推开。
“凌霜华！”莫俊纬大步迈进贺家，高喊着要找的人，全无礼貌风度，“你给我出来，凌霜华！”
他在楼下没见着人，便往楼上走，遇到焦急阻拦的月桃，说什么也不上他见凌霜华，二人僵在楼道间拉扯。
“莫四少......”未完的话卡在喉中，月桃被猛力拨开，脚下一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他只回头看了一眼，怒火冲天地径直上了楼。
月桃忘了疼痛，望着莫俊纬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晃神，发现短短几天里他瘦得如此明显。上次她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时，还是他扶住的她。现在，愤怒已经占据他的理智。
月桃向围上来的下人道：“快，打电话给二少，就说莫四少爷来了！”接着顾不了手肘膝盖的擦伤，赶紧追了上去。
大门外再次响起汽车的声音，程亭筠陪母亲去看望莫老夫人，发现莫俊纬不在病床边就知道不对劲，便立刻赶来。
凌霜华听到声音出门来，纵使其他人都不用回应，但莫俊纬她迟早要面对。
“凌霜华！”莫俊纬怒气冲天，快步朝她走去，将带来的旧书报劈头盖脸砸向她。
“啪”的一声，凌霜华蒙头一颤，书报纸张散发老旧的气息，淡淡纸香带着尘味，文字的重量最难以承受，砸在身上几乎压垮了她。
她认得，这里面有她替严老转交给莫金妮的旧刊，也有她不认得的，不知莫金妮何时收集的刊物。一页报纸落在脚边，刊首《函阳学联告同胞书》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莫俊纬揪着领子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愤怒地咆哮：“都是你干的好事！”
凌霜华愧疚地撇下视线，任他怎样质问都不敢抬头。
“我家，贺家，谁不说你凌霜华乖巧懂事！长辈跟前卖乖讨好，转头就怂恿金妮忤逆犯事，如此心机真替你叫好！”他气得无所适从，咆哮已经无法表达愤怒，双手握住她的脖子一收，想要掐死她。
事到如今，他为过去发生的种种都找到了借口，所有一切都有了责难的对象，咬牙切齿道，“没有你，金妮哪会看这些东西！自由？平等？赵昂也是你介绍的吧？你就是见不得金妮好，见不得她什么都有，有父母疼爱，有兄长撑腰，身份地位一样不缺，你见不得她跟你在长辈面前争宠！也许还有男人？对，你多讨男人喜欢啊，景瑭见了你跟着魔似的，但金妮把你比下去了，她可是贺夫人的儿媳首选，贺莫两家多好的姻缘，非让你给搅和了！”
凌霜华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本能地挣扎却抵不过他力气大。
“我们已经自降身价选了秦高玉，你还有什么不满？！景瑭说你是被金妮骗了才帮的她，我可没被你灌迷魂汤，我知道，她逃婚根本就是你怂恿的！你不止要让她在长辈面前讨嫌，还要她嫁不出去，这样衬得你身价多高啊！现在金妮死了，算不算意外收获？所有人都不敢怪你，还怕你伤心过度，这结果你满意吗？啊？！”
字字句句扎在心底，凌霜华放弃了挣扎，眼泪滑落，她竟也是这样爱哭的人。
莫俊纬红了眼死死扼住她，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月桃拖着摔伤的腿一瘸一拐冲上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他像没有痛觉一般仍不松手。
月桃急哭了，一边推搡着打他，一边求他放手，但没有用，莫俊纬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想要掐死凌霜华。
程亭筠慌慌张张跑上楼，见这场面顿时大惊，奋力挥拳打向莫俊纬，救下差点断气的凌霜华。
她蜷缩在程亭筠怀中，像一个泪水浸湿的布偶，柔软而脆弱，不停地咳嗽。
程亭筠扶住站都站不稳的凌霜华，制止莫俊纬再次靠近：“俊纬，别冲动！”
“亭筠，连你也要这样吗？”莫俊纬不可理喻地笑了，眼中怒意没有丝毫退却，“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金妮也是你的妹妹！这个女人害死了你的妹妹，你还要维护她吗？！还是说你跟景瑭一样对她着了迷！”气急之下他没有什么说不出口，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么及时赶来，想赶在景瑭前头英雄救美？！”
“莫俊纬！”程亭筠怒道，“金妮没了我也伤心，可我不会是非不分！你清醒一点，就算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金妮也回不来了！”
莫俊纬的眼瞳猛然收缩，一拳挥向程亭筠，两人打了起来。
娇生惯养的金躯哪胜得了军人体魄，莫俊纬接连挨了几拳头，却打不怕似的，无论如何都要去抓凌霜华。
月桃怕莫俊纬还会伤害凌霜华，推她回房去，她却只是认命地呆着，一动不动，像在等待任何人降下的任何责难与惩罚。
最后，贺景瑭凑巧回家取文件，终止了这一切。
他抬起凌霜华的下巴，看到脖子上的指印，压抑怒气沉声道：“俊纬，你该回家了。”
莫俊纬眼窝乌青，啐出一口血：“好，你们都帮着这个女人！”
程亭筠气喘吁吁，随时准备应付他再次冲上来：“莫老夫人病了，你该在家多陪陪她才是。”
“呵！”莫俊纬冷笑，“我妈为什么生病你们不知道？金妮没了，都是这个女人害的！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莫俊纬跟她誓不两立，今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贺景瑭压低双眉，警告地瞪着他。
程亭筠担忧地看向凌霜华，她还是黯然悲怆的神色，仿佛天地失色，万物枯槁，此生再也不会快乐。
莫俊纬一抬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愤然离去。
下人们都围作一起窃窃私语，见莫俊纬下楼来赶紧散开。凌雪华怯怯地站在楼梯口，贺景岚贺景霖拉着不让她上去，莫俊纬步子迈得极快，三两下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默默躲到一边让路。
莫俊纬从他们身边走过，忽地停下脚步猛然回头，一眼望进凌雪华澄澈清亮的眸中。
凌雪华立刻害怕地低下头，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誓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