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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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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三年】
没有什么,比知道对方对你失望,这种更让人失望的事情了。
周景画眉,心里想着尚恒对她满满的失望,总是画不好,索性扔了刷子,将脸洗了个干净。
——你那叫什么工作!
——你考这么个破学校!
——你长没长心!
她现在正要去做那不叫什么的工作,并且,上午已经逃过了这破学校里尚恒的课,十分不长心。
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点等着,下班晚高峰,车迟迟不来。
周景磕着脚尖,一辆很是眼熟的SUV,稳当的驶过车站,停在前方。
那上面下来一个很是眼熟的身影,长腿,挺拔,疾步而行。
尚恒下班路上,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今天才逃了他的课的周景,上课前点名一次,胥冬冬替她喊到,被他发现了,下课前又点名一次,又是胥冬冬替了她,又被他发现,她躲他,诚心诚意。
今晚她虽然没有浓妆艳抹,却也穿的花枝招展,她当真在那种地方工作?尚恒是个各方面都有些洁癖的人,无论生活,还是感情,包括,曾经的感情。
念及此,他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上班?”尚恒蹙眉。
周景扫了他一眼,甩甩头发,继续磕脚尖,无视掉。
“走吧,我送你。”尚恒眉毛皱得更深,她这是穿的什么玩意,上衣遮不住腰,裙子挡不住腿的。
周景又扫了他一眼,总算有了点反应,探出身子望了望公交车还没影儿的车流,又看了看手表,真的朝他的车走过去。
尚恒楞了一下,追了上去。他是没指望周景能跟他走的,毕竟,若是她的工作当真如旁人说的,在夜总会如何如何,她应该是不想别人知道的,或者,更不想他插手,可就算真是那样,他又希望自己能令她悬崖勒马,好歹,爱了一场,能帮的,他义不容辞。
周景也是有私心的,她虽然常常不长心,却还要脸。尚恒八成已经在心里把她贬低到土里去了,她倒是想让他见识见识,她也是有“正经”工作的。
在周景的指挥下,一路上没有经过娱~乐~城,夜店一条街之类的去处,反而往繁华的商业区方向去了,最终,停在了本市最大的商场——云顶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中,尚恒按按眼角,这是中启名下的产业,她在这工作?他竟然一无所知,一时间,站在车旁边,拄着车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
周景走在前面,心里这口气不知道拗了多少天了,在夜总会做?呵,做鸡么?姐明明是只凤凰好么。想到这,她老佛爷一样,微微侧身,发尾随之荡漾,对身后迟迟没跟上来的人说:“不上来坐坐?”
不上来坐坐……周景说完,觉得有点别扭,怎么那么像单身女人在自家楼下问男人:要不要上来喝点东西?
尚恒心有歉疚,正欲致歉对她的误会,周景却没有给他机会,“顶层,蔷薇舞社,虽然比不上中启,也不至于不正经,尚老师,实习的事儿就别再难为我了。”
他被那声尚老师,噎的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她上了电梯。
周景看电梯轿厢反光板中的自己,除了年轻,一无所有,明明赢了,却没有丝毫快意。她是个兼职东方舞老师,这一行对从业者要求很高,可以说是活到老学到老,不定期的便要参加各种集训,以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准和教学能力。那天与他重逢,正是她东方舞集训班的最后一节课,下了课再返校时间已经很紧了,只能到了学校再卸妆,不成想,倒成全了姚嘉怡,过了次嘴瘾,还给她扣上了不正经的屎盆子。
她是极少较真的,鲁迅说得对:走自己的路,说别人去吧。有些事,解释清楚了又怎样呢?会歪曲你的人,你在他心中的认知已经定型了,这次解释的再清楚,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下次歪曲你的决心,比如姚嘉怡,那种对伤害别人抬高自己而乐此不疲的人,她已经懒得计较了,只当她是说话前吃了屎。可尚恒就不一样了,世上所有人都能误解她,唯独他,没有资格。
对,他幸福圆满了,就有资格对别人的不幸福不圆满指指点点吗?当然不行。周景想到这,手里的小刷子一滑,又画歪了,今天这妆是画不上了,索性扔了工具换衣服。
尚恒在停车场对车门发够了火,寻着周景给的地址,上了楼。好一个姚嘉怡,这一笔,他算是记上了。他更气的是自己,竟轻信了旁人毫无根据的诋毁,而没有信任她。
七楼,电梯门开,一眼就能看到“蔷薇舞社”的牌子,他在前台登了个记,满场都是穿着舞服的花蝴蝶,找不到人。
拐来拐去的,看到化妆间三个大字,门虚掩,推开一望,怔住。
尚恒的理解里,化妆间之所以叫化妆间,而不叫换衣间,是因为里面是化妆用的,而不是换衣用的。
里面的周景,下装已经穿好了,上装穿了一半,裸~露着雪白的肩膀和一侧的文胸带子,看见他,倒没有多惊慌,从从容容的便穿完了余下的,还给自己系了条闪亮的流苏腰饰,随后裹了条巨大的纱巾,镇定自若的问:“你看够了没有。”
要说看没看够,自然是没看够的,只是,尚恒自小的教养里,今天这种登徒子的行为,绝对是触了底线了。
周景没想到他能找上来,倒是有些难办。她笼着纱巾坐下,一副“你还想怎样”的架势,从化妆台的一片凌乱中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点上,然后换上了一副“我就是这样”的架势。
尚恒头疼,在她对面坐下,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了,平心而论,他承认自己的行为,很没风度。
“你一个学应用经济的,在这里实习,到底是偏离的本专业的,不大妥当。”尚恒说完,觉得自己,很怂。
周景没忍住,笑了,使这么大劲追到这来,就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然呢?”她朝他吐了个漂亮的眼圈,“你也使点手段,给我搞一个学校某部门的公章扣上?”
尚恒语塞,倒也不是不能,关键你油盐不进。
这屋子里张贴着多幅东方舞舞者的海报,风姿却均不及眼前的这位,他被烟雾呛得气恼,夺过她夹在指间的细长香烟,一时间又找不到地方熄灭,只得夹在自己手里。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自然色的指甲圆润,微微上翘,墨绿的舞服衬得她皮肤洁白无瑕,露在外面的一截腰和高开叉舞裙底下的腿,看上去格外的纤细柔软,密实的长发拢在胸前,平添一分妖媚,她闪着一双杏眼,秋毫无犯,童叟无欺,却又分明笑的不怀好意。
靡丽,他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这样一个词,她就是个美丽又致命的有毒海底生物!
“尚恒,你以为,我还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好意?”周景缓缓说,依旧是笑的漫不经心。
什么理由,什么理由。尚恒就着手上的烟,浅浅的吸了一口。
“周景,你真是,我见过最不知好歹的人。”他笑的有点苦。
周景莞尔,跟这人,道理完全讲不通。她折好纱巾搭在扶手上,抽出他的烟,按在矿泉水瓶盖里熄灭,指了指门口的禁烟标志,说:“刚才我忘了,不好意思。你吸烟还咬烟屁股?怪不得,这么固执。书上说,你这样习惯的人,有强迫症。不过,是个好习惯啊,据说这样吸烟不杀精,你看你,孩子都有了,事实产物摆在那,说明,是真的不杀精。”她提醒他,点的不能再透,随后轻飘飘扔下一句:“我要上课了,你自便吧。”
尚恒被她这一通谬论说的云里雾里,待反应过来,人已经飘出去了,花蝴蝶一样,飞到了蝴蝶堆里。然后,他被刚下了课来卸妆的女老师礼貌的请了出去。
我他~妈哪儿来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