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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018 ...

  •   打从那白衣男子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轿中薛波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几经变换,薛波终于挤出一个尚可入目的笑容,冲着那白衣男子请安问好道:“八王叔。”

      白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明月楼的东家,当朝昭王。

      昭王淡淡地应了声,视线一转落在稍显狼狈的江少洵身上,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眉头皱了下,“阿波,今日之事过了。”

      薛波心绪不平,下意识地反驳,“八王叔,是这小子坏老……我好事!”

      闻言,昭王的脸色愈发冷了几分,“好事?”他转过身,目光微冷地看向轿中的薛波,“当街强抢民女,在本王这明月楼前喊打喊杀,这便是你小子的好事?本王倒想知道,本王这三哥是如何教养于你,竟然让你如此目无法纪。”

      薛波被训得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绷不住,可他到底还有些头脑,记得自己父亲的叮嘱念叨,行事收敛些,莫给摄政王府再招攻讦。况且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八王叔虽然身在江湖,远离庙堂,但他本与先帝一母同胞,乃是当今太皇太后最为偏宠的小儿子,莫论惠安帝如何敬重这位闲散王叔,便是薛波的父亲、摄政王本人站在这儿也不会多加置喙。

      薛波被训得几乎颜面无存,可是当昭王训斥完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还等挤出一个笑容,虽然搭着他那张胖的几乎分不出五官的脸有些怪异扭曲,但仍是规规矩矩的。他道:“八王叔,今日之事的确是侄儿的过错,您训诫的是。”

      昭王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看似稀疏平常的目光却暗藏锋芒,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面伪装,直教那薛波立时额上大汗狂作,几乎快要坐不住了,才道:“阿波,你身为宗族子弟,摄政王嫡子,一言一行当为众人表率。今日当街做出如此乱纪扰民的勾当,该叫人耻笑我皇室无得,视民为草芥。本王知你父王膝下唯有你这一个儿子,平日管教起来未免格外宽容些。今日你既然唤本王一声八王叔,本王作为长辈,可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八王叔你……”薛波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一旁的穆湾湾却眸色更亮了几分,目含期待地盯着神态若仙的昭王,心里盼着这昭王果真能将这薛波给教训一顿才好。

      但见那昭王将手中玉箫一转,长身玉立于薛波轿前,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可目光却意外地和煦起来。他状似无奈的长叹一声,继续道:“不过,本王只是你的叔父,从前鲜与你亲近,今日管教你到底不好越俎代庖、太过严苛,如此你便自行回府去罢。”一句话教众人的神色又都变了几变。薛波是庆幸得意,穆湾湾是大失所望,而江少洵抱臂而立,鼻息间溢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然而,就在这时,昭王微冷中掺杂着几分慵懒的语调再次响起,“三日之内,且将罪己书呈交御览,如若不然,本王定要登门与尔父仔细计较一二。”话说得风淡云轻,全然不顾薛波再度僵住的脸。

      半晌,自知今日讨不得便宜的薛波只能灰溜溜地放下轿帘,一迭声的催促轿夫抬轿回府,瞧上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昭王不疾不徐的拂了拂衣袖,遣散周围围观的众人以后,才凤目含笑地看向江少洵,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当街揍了薛波的小子?”说着,不用江少洵答话,便拊掌而笑道,“好得很!你可是江太傅府上的?”

      江少洵坦然迎上昭王打量的视线,拱手道:“江太傅是学生的祖父,家父是大理寺卿江原。今日多谢王爷出手解围。”

      “本王这明月楼前三尺地,是供往来客商驻足赏玩的,可不是打架斗殴、强抢民女的地方。”对于薛波的名声,昭王即使再怎么无心京中宗族行事,也都略有耳闻。对于自家这个侄儿,昭王一向看不上眼,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也还罢了,今日犯到他眼前,他自然不会袖手不管。这会儿训完薛波,昭王自觉心情畅快了几分,便对江少洵道,“年轻人仗义之举虽是好的,但凡事须得量力而行。硬碰硬,很容易两败俱伤的。”

      江少洵却抬了抬下巴,反问道:“方才之事若教王爷见了,难道要冷眼旁观不成?”

      昭王闻言一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错了,本王好歹是个亲王,便是抛开这一层不论,本王乃是那薛波的亲叔叔,他纵是胆子再大,可也不敢不顾伦常、以下犯上。而你呢,不过区区一介秀才之身,便是老太傅和江大人在朝中颇受礼敬,也不是你行事无忌的仰仗。”说着,他朝前倾身凑近江少洵,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模仿的笔迹再如何相像,即便是以假乱真,但假的永远是假的。行事留下把柄,终会引火烧身。”

      “……”江少洵内心风起云涌,可人却愣在了那儿。

      他以为,当日自己算计薛波一事已经做得十分隐秘了,可这昭王继而不管闲事,如何是察觉到这些端倪的?

      江少洵的沉默让一直站在她身旁没有说话的穆湾湾有些不安,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没有反应,索性扯着他的衣袖把人往自己的身后拉,用自己的小身板将人挡在身后,她才扬起一张小脸看向昭王,“明明是薛波为非作歹,无人管束,我们就算是自不量力,但也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昭王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一边往明月楼内走,一边道,“听本王一句忠告,小人招惹不得,日后且小心些罢。”

      “哼,原以为昭王是个好的,没想到对薛波居然也是放任的态度,说什么富贵闲王,避居闹市,不过也是畏权怕强罢了。”看着昭王的背影,穆湾湾不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话音将落未落之际,昭王的身形顿了一瞬,而江少洵则直接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他说得原也没错,以弱应强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穆湾湾撇了撇嘴,“别人瞧不上你,你反倒帮别人说话。对了,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若不是掌心的黏腻教她忍不住瞧了一眼,竟然都没有发现江少洵的胳膊上何时被人划了一道口子。这会儿伤口虽然没有继续流血,可是深蓝色的大袖上却有一片暗渍,那是血浸染出来的。想到自己方才抓着他胳膊的动作和力道,穆湾湾顿时愧疚不已,“对不起……”

      江少洵挨了一刀,眉头都没有皱半分,眼见穆湾湾小脸皱作一团,一副自责的模样,他才觉得有些疼起来。他扯了扯唇,抬起胳膊,若无其事地道:“就凭那帮家伙能伤着我?伤口浅着呢,就是多流了些血,死不了人,不碍事的。”

      “呸呸呸。”穆湾湾跺脚扇手,不住地念叨着,“有空无心,大风刮去。”一面握住江少洵的手腕,拉着他往朱雀街的东边走,“得赶紧去瞧大夫包扎伤口才行。”

      江少洵的目光自上而下慢慢滑落到那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搭扣在腕间的小手上,神色微顿,随即唇角浅勾,乖顺地跟上小姑娘的步伐。可小姑娘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仍傻愣在原地的素衣女子,松开江少洵的手快步走过去,看着那女子道,“你快些回家去罢,以后出门要小心些,若是再瞧见刚才那帮人就躲着些。”

      素衣女子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待听见穆湾湾的话才堪堪回神,紧跟着就双膝跪在地上磕头,连连谢恩,“多谢你们的额救命之恩,多谢多谢!”

      穆湾湾何曾见过这番阵仗,倒被她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赶紧弯腰扶了素衣女子起身,“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不算什么。”

      “穆湾湾。”

      江少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穆湾湾循声回头,就将江少洵站在原地,眉宇之间一片清冷,但却朝她抬了抬胳膊,语气温软地道:“我伤口疼。”

      一听这话,穆湾湾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安抚那素衣女子,当即折回江少洵的身边,一刻也不敢耽搁的领着他朝不远处的医馆奔去。然而,进了医馆,坐堂的大夫被穆湾湾急急忙忙拽到江少洵的面前,好容易稳住气息,掀开了那沾染血迹的宽大衣袖,凝目一看,很快就收回了手,哼了一声。

      “我当是小命不保,一时三刻就要去见了阎王,结果就这?”那刀伤长是长了点,但也就划破了些血皮,值得他抛下内堂的伤患匆匆赶出来?但所谓医者仁心,那老大夫念了几句,还是亲自取了纱布和金疮药塞到了穆湾湾的手里,“把伤口清洗下,涂些药,包扎下,三两日的功夫就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朝内堂走去。

      “齐爷爷你……”

      不等穆湾湾开口说完话,那老大夫复又转过身来,指了指江少洵的胳膊,“丫头,再不包扎,人这伤口可该就痊愈了。”

      穆湾湾抱着金疮药和纱布看向江少洵,视线在他的胳膊上逡巡,小脸上的愧疚之色褪去,倒是多了几分狐疑和被欺骗的不悦。后者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姑娘的神态变化,当即蹙眉叫唤了声,抱着胳膊迎上穆湾湾的视线,桃花眼轻眨,眼中颇有几分可怜之色。

      “疼,真的疼。这可是真刀真伤来着,伤在我身上又不在齐老头身上,真的可疼了。”

      穆湾湾且信且疑,亲自替他捋起衣袖束好,用医馆跑堂打来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洗干净伤口,然后一点一点地将金疮药涂上。诚如齐老大夫所言,那刀伤的确不深,可长长的一道映入穆湾湾的眼帘,却也教她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巾布。等闲她刺绣时戳破了手指头都觉得钻心蚀骨的疼,更遑论这样的刀伤?因此,在缠纱布时,她手下力道极尽温柔,若非江少洵提醒她多用点力道,这伤口非得重新包扎一回不可。

      明月楼一顿饭,吃得江少洵见了血光之灾,本来觉得自己占理的穆湾湾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计较过去一个月的事情,和江少洵同乘回府的路上,只掰着手指在他身边叮嘱道,“按时换药包扎,胳膊不能碰水,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不要提重物,最好这几日也不好提笔写字了,不如再向书院请几日的假,把伤养养好?”

      江少洵起初还颇为享受小姑娘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可见她小嘴张合,说出这么一溜的嘱咐,顿觉无奈起来。他忍不住将被缠得严严实实的胳膊往小姑娘眼前送了送,“小丫头,这是左手。”

      “还有,若你真的放心不下,就由你来负责?”江少洵挑眉笑问道。

      穆湾湾:“外面日头正盛,你为何在此说起了梦话。”

      今日是她冲动出头,连累了江少洵受罪,故此,她心内多了几分歉疚,可这并不是要竖根杆子教这家伙顺杆而上的。

      外面马车停下,穆湾湾直接起身朝外走,跳下马车,然后回身看向跟着走下来的江少洵,伸出右手比了个数字,“呶,你还欠我一二三四五六顿明月楼的酒席,等你伤好了,可不许抵赖!”

      江少洵道:“凭着这条胳膊,难道你不该回请我两顿?”

      穆湾湾连连摇头,“两码事,两码事。本姑娘亲自为你包扎伤口,可不比饭菜更珍贵?”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她瞄了一眼长街的不远处,一驾熟悉的马车慢慢地由远及近,“我爹爹回来了,不和你说了,先走啦。”

      说完,冲着江少洵晃了晃手,提着裙子飞快地跑进了府门。

      而江少洵站在原地,目送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影壁拐角处,收回视线后转身,恰对上弯腰站在马车上的穆侍郎投过来的冷冷目光。

      他下意识的抬了抬受伤的胳膊,厚着脸皮朝穆侍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穆叔,你回来了啊!”

      穆侍郎的视线被江少洵那缠得圆滚滚的胳膊吸引住,若搁在以往看见江家小子受伤,他第一反应就是臭小子惹是生非、活该极了,可这一回穆侍郎的关注点直接跑偏。但见他目露鄙夷之色,十分嫌弃地道:“你这是包扎的伤口,还是包的粽子呢!”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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