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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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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曹昱那里坐过的几次马车都是简陋的,在稚姬看来算得上是寒酸的,没想到这次派来的马车还是比较气派舒适,加上随侍左右的轻罗和软绡,这次行程是说不出的满足。
主仆三人在车上说说笑笑,行程虽然长,也没有太难过。
唯一扰人的事就是,天气实在不是太好。
这些天连连降雨,雨势一大免不了四处寻找避雨处,如此一来,不光行程耽搁不少,人也受罪。
稚姬呆在豪华马车里倒是淋不到雨,然而阴郁的天气也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一撩帘子,果然,又下起了雨。
曹安任劳任怨地没有喊停,可是天公不卖他这个面子,稚姬听见雨打在马车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她甚至怀疑会不会真把马车砸塌。
有人敲了车窗,她看过去,是曹安满脸歉意道:“嫂嫂,看来是又要停下避雨了。”
她善解人意:“一切听小叔吩咐。”
曹安说:“只是附近没有地方避雨,只好劳烦嫂嫂去一处破庙了。”
稚姬表示这合情合理,她没有意见。
轻罗打着伞,她小心地下了车,留神避让着地上的泥水,快步往干燥的破庙走去,不小心还是在锦鞋上沾了泥印子,不由得有些懊恼地咬了嘴唇。
一直分神看着她的曹安觉得有趣,不由笑了。他觉得未来的嫂嫂简直被人在掌中捧成宝珠子,难以想象她怎么有胆色夜奔去曹营,还能住了下来。
稚姬似有所感,转头望了过来,不过曹安早就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端倪。
他们一行人走进破庙里,没想到这里早就有了另一堆人。
他们大多穿得破烂,有几人就地躺着了,神情都不轻松。稚姬再仔细看时,发现有几人身上缠绕着并不洁白的白布,似乎还有血迹渗出。
这堆人中唯一比较体面的,坐在稍微远些的地方,手持一柄边缘破损的蒲扇,向一个破炉子扇着风。
虽说比较体面,可也只不过是穿着长衫,补丁没有其他人少而已。
即便如此,他神情并没有其他人的那种忧心忡忡,反而有种无知无畏的天真。他的年岁看起来也有二十好几了,却仍像个少年一般。
稚姬看见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小心翼翼怕泥水的样子太过矫情,她看了一眼裙摆上的泥印,却觉得周围的白实在是刺眼。
曹安看了她的神色动作,以为她不愿和这群人共处,问道:“要不换个地方?”
她连忙阻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这里吧,大家换地方也辛苦。”
轻罗为她拿出了垫子,稚姬摇了摇头,她走到青年那里,好奇地问:“你是大夫?为什么在这个破庙里?”
青年没有对她这样搭话感到反感或是欣喜,只是烦恼地说:“客栈的老板嫌弃我的病人,我也没别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不开个医馆?”
青年指着她哈哈笑:“何不食肉糜哈哈哈哈。”
她的脸显而易见地红了,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见青年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讪讪地回到了曹安那一边。
只见曹安早就就着轻罗拿下来的垫子坐了下来,行动间没有避嫌,却一派坦然。他自己还顺带铺了稚姬的位子:“嫂嫂坐。”
两人虽然共同行走了一路,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仔细想来,这才是他二人第一次面对面交谈,因此谈话内容中规中矩,索然无味。
正在他们谈话之际,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步伐踉跄地走了进来,稚姬看过去,却见老妇身上还背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
老妇人进来后,小心翼翼地在干草铺得稍厚的地方放下了少年,神色急切,在人群中张望了一眼,目不斜视地朝着药炉的青年医者走去,一边作揖道:“神医,求您救救我孙儿吧,老婆子愿意给你这条贱命,只求能换回我孙儿健健康康。”
青年天真道:“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他这话问得认真,老妇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开始紧张,她哭号起来,扑倒他脚下。
青年也紧张起来:“你赶紧起来啊!我又没说不救他。”
老妇人连忙收了泪,缩在青年身后,以免自己挡住了他。
稚姬看着那少年,他气色灰败,眉宇间一股黑气,嘴唇并不是虚弱的惨白而是乌黑。她见他病情实在严重,并且并不十分信任这个乡里破庙的蹩脚大夫,不由出言道:“老婆婆,您孙子都这样了,为何还在这破庙里耽搁时候,要是被人误了病情,可怎么办?”
没想到老妇人却瞪了她一眼:“不许你诬蔑神医。”
天地良心,稚姬并没有诬蔑谁的意思,不过到底泄露了她对所谓神医的怀疑,她又劝不动人,只好静观其变。
那青年被唤作神医,却并没有自得之色,也没有惶恐,仿佛听到了不值一提的东西,或者他是安之若素地接受了。
他走向了少年,探了下少年微弱的鼻息,翻开了他的眼睑眯着眼看了看,左右拍打了下他的脸颊,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奇之物,眼睛都有了亮光。
他喃喃道:“有趣。”
老妇人听了这话似乎并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吱声。
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从地上的破烂布袋里翻出一个布包,展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排着各种银针。
银针针尖上闪烁着点点寒光,小小银针宛如利器,老妇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只见他在少年身上几处穴位上施了针,不过片刻,有黑红色的污血顺着银针缓缓流出。老妇人看见了这样一副骇人的景象,久久忘了动作。
那薄草堆上的少年这时悠悠转醒,不过神智仍不清明,像是丢失了三魂六魄。老妇人又惊又喜,忐忑闻道:“神医,这……就治好了?”
“当然没有。”他不知从哪里衔来一株草药,嚼了下去,从热着的药罐里把煮好的药汁倒了出来,分发给一旁躺着的诸人,然后又加了水和草药,往药罐里斟酌放入。
老妇人见他一时在忙,自己默默坐下含泪照看着她孙儿 ,一边还心急地望着忙碌着的青年。不多时,药煎好了,揭开药盖时,味道却隐隐令人作呕。他给虚弱的少年灌了一两口,后者突然歪头吐了起来,秽|物的味道,不太好闻的药味和病人特有的气色混在了一起。
稚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是不是个谋财害命的庸医。没等她站起来阻止,就见那病弱的少年脸上似乎有了点红晕,不知否一番呕吐的动作耗费了他过多的力气,还是那味道奇艺的药汁的确起了奇效。
又过了一会儿,那少年虚弱地唤道:“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