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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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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见几个陌生的面孔。
“你们是?”
“真的醒了?!”一个医生阻止他们乱喊。他长了个俊俏的面孔,眼睛蓝蓝的,清澈漂亮。“克劳斯小姐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只觉得这个名字特别陌生。
也不光这个名字,我的一切都很陌生,仿佛我经历了很长很长的什么,是另一个我所做。我觉得有些疲惫,喝了口水等待医生继续。
“克劳斯小姐,你现在是我们圣芒戈的优先观察对象,如今你醒过来我们都非常激动。您先休息片刻,过一会儿我将为您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为什么我是优先观察对象?”
“因为您昏迷了十年。”
十年?
我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差点没缓过神。
“那我的家人呢?”
医生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笑着。“这一会儿由校长和您讲吧。”
“您是——”
“马修艾斯汀医生,您可以叫我马特。”
我礼貌地笑了下,不打算照做。
“校长。”
“醒了?”他笑眯眯地。“你在询问你的家人。”
“是,他们怎么了?”
“他们很好,只不过他们忘记你了。”
我半天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你们用了一忘皆空?”
“是的。”
我眼眶睁的通红,血液都往脑中涌。“你们怎么敢?”
“很抱歉,克劳斯小姐。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害怕历史重来。”
“你们在说什么历史?”我气的有些糊涂,“我的家人,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直接剥夺了?”我用力地喘息,因为吸气不畅而剧烈咳嗽起来。“别碰我!”我瞪着医生,一边用力地咳着。
咳累了,我直接倒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我感觉到湿润的东西直接淌下来,没入枕头里,温热温热。可是我忍不住不去想,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对待漫长的人生。很多时候,生活之所以过得去,就是因为后背有人撑着;但是我现在已经毫无依靠,我没什么熬得过去的坎了。
“什么时候出院?”
“过几天。”艾斯汀医生说。
“如果你没有去处,魔法界有套小公寓可以给你住。如果你需要文凭,可以重新考一下,我保证你能够通过。”
我没力气摇头。不过我发誓自己不会再留在魔法界,这个埋葬我未来的地方。
几天之后,我蹲在伦敦桥洞底下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廉价香烟,呛的嗓子疼。但是我没有办法。一口下去能让我心里舒坦很多,我宁愿抽烟。
过路一个孩子,把一块糖放在我面前。
我拨开就往嘴里放,但我压根儿没尝到味道。我知道,这是甜的。
二十五岁,一无所有,没有钱、知识,没有未来。我把十年耗在睡眠上,把我的青春和时间耗在这样没有意义的东西上面,我悔恨而且无奈。不过我没法哭,毕竟水也要花钱买,我没钱买水,没钱哭。
就连桥洞里的老鼠都活的比我舒坦。
十年。对于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十年意味着飞跃;我努力地想融入这个属于我的时代,我学习、想方设法找寻一份工作,可惜一无所获。我很失败地想,也许我就这样被时代淘汰了,成为科技发展的殉葬者。这个社会不需要廉价劳动力——机器人比我廉价,也比我厉害。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总想一口口灌酒,让人包括情感都麻木掉。但是我不能。
于是很久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魔法界,我无处可去。这仿佛是我最后的栖身所,好像被债主追赶到穷途末路的人不得不进监狱避难一样。
在我快要转念去魔法界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太太。英国的贵族最近又掀起一阵浪潮,喜欢雇佣真人来服侍他们;机器人固然方便而且舒服,但是一个人将忠诚甚至尊严卖给一个家族,实在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思维,不过我很庆幸他们这样想,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感谢您了,威斯金夫人。”
“下午陪我去攀岩,我预定好了。”
“好的,夫人。”
“对了,等会儿有人带你去你的房间。”
“谢谢您的收留。”我半鞠躬。
我住进了地下室,潮湿而封闭;难以想象在外表如此光鲜的豪宅里竟然还存在这样的地方。不过总比住在桥洞里好。我安慰自己,转了个身差点撞到门框。
实在是太狭小了。
威斯金夫人是个长相亮丽的女人,单看外表我难以分辨她的年龄。她对我不错,有时会告诫我牢牢把握机会,像我这样的人能嫁的不错也是福分。
我很清楚她说的是谁。艾斯汀医生,那个治疗我很多年的圣芒戈医生,我万万没想到在麻瓜界遇到他,而且还和他成了邻居。他年轻多金,长相绝佳,才华横溢——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看上我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仔细想想可能是源于心疼,或者他的各种奇怪的脑洞。总之,我承认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如果我嫁给了他至少后半生会很幸福。
但是,即便他长了我最喜欢的男人类型的长相,我也丝毫提不起兴趣,甚至我连和他交往的心思都没有。在我潜意识里,我喜欢的男生不是这样的长相,不应该像他一样完美。
我在伦敦的一个明媚的晴天推着婴儿车出门,让威斯金夫人的小女儿晒真正的太阳。阳光很舒服,晒的我有些困倦。
“克劳斯小姐。”
我听到声音一下子僵住,就想推着婴儿车赶紧走。
“等一下,这里有校长给你的东西。”
听到这个名字,我恶狠狠地转过头。“他又有什么事?”
艾斯汀医生递过来一个信封。“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厚厚的信封,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我没打算现在拆开,而是把它收进包里。
“其实你不用这么逃避我的。”他苦笑,跟在我身后走。他踩过草坪的声音沙沙的,很好听,听声音就觉得是一位修养极高的年轻人。
“我没有——”我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压低声音,“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喜欢的人,不是你。”
艾斯汀医生的声音不见了。
我回过头看向他。他今天西装革履,分外精神。“对不起。”
医生摇摇头,站在原地看着我远去。我心里很难过,被人揪掉一块肉那样的难过;可是我无法回头,也不敢回头。那种眼神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我没办法接受。
回到房间,我兴致不是很高,只不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封信,于是我拿出来仔细看。
信封上不是校长的字迹,也不知道是谁的,像一个女生的字。信封有些年头,却被保护得很好。我拆开,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一张很老的照片,似乎是一场舞会。
我翻过去,看到相片背面写着“三强争霸赛圣诞舞会”几个字样。
三强争霸赛?我从电子书上调出魔法史书,查找三强争霸赛。1994年,哈利波特参加的一场比赛,怪不得这么耳熟。我继续看着照片,忽然后背发凉,心脏也猛地紧缩。
那个穿着华服的女生,和我一模一样!
我吓得立马把相片丢到一边,觉得自己颤抖得厉害。
平复了好久,我才抽出信纸读了起来。
“你好,菲比克劳斯。
我觉得你现在很好奇我是谁,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别着急,我慢慢和你解答。
其实,我就是你。”
我读到这里,差点没把信也扔出去。我起身找了杯水,猛地喝了一口;然后找出十字架挂在脖子里。
“十年前,你在霍格沃茨摔了一跤,偶然遇到了霍格沃茨的魔法阵。古老的魔法阵将你的灵魂撕裂成两半,一半作为菲比昏睡,另一半流落到了1985年,作为莎拉高斯存活。我是莎拉高斯,却也是菲比克劳斯;我们是同一个灵魂,只不过不在同样的时代。
莎拉高斯的灵魂一直不稳定。在她的十年里,因意外再次分裂了灵魂;不久后四分之一的灵魂被阿瓦达了。巨大的灵魂损伤让莎拉无法恢复,剩下四分之一的灵魂也无法单独存在;于是这时最强大的灵魂,也就是现在的你清醒了。你看,其实只会有一个灵魂清醒,我们不得不有所取舍。”
我觉得有些头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照片上的女孩,应该就是莎拉高斯了。
“你不记得一切是有原因的。你是菲比克劳斯,却不是莎拉高斯,你一直生活在你的年代,你这片灵魂从未走进时间。所以,莎拉的一切你并不知晓。
那我具体是谁,我并不能告诉你。
如果你想脱离现状、有尊严地活着,并且想弄清楚一切的话,请带着这封信,在这周日下午5时到克伦大厦。
你亲爱的”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隐隐知道有什么曾经发生。我不明白这封信到底讲了什么,却被她最后的话戳中了。
我很想体面地、有尊严地活着。
但是是否该相信这个陌生人的话,我表示质疑。可是这是医生递交给我的,我觉得或许没有问题。
当我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我选择扔硬币。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枚硬币,正面相信,反面不相信。
硬币被抛了上去,又旋转着下来,一下子被我握在手心。
反面。
当我意识到我对这个结果不满,甚至想再次抛硬币时,我便有了答案。我心想应该去一趟克伦大厦,不管什么会发生,不管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反正生活也不会更糟糕了,不是吗。
我准备好了一切,顺着记忆想去看一眼父母。我很多次在脑海里提醒自己已经无父无母,但是这终究不是事实。我也终究明白一件事。
凭空剥夺别人的记忆和情感,是一件极其自私也极其恶劣的事情。
我的父母,坐在家门口的长椅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我知道他们一向不喜欢高科技,反而更偏爱自然,偏爱人与人之间更亲切的关系。这是我的父母呵。
我坐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透过玻璃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跑过来一个女孩,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她很活泼,很漂亮,有我缺少的那种年轻活力感,有我缺少的生命的蓬勃的气力。她亲昵地和他们拥抱,把自己拖着的行李箱放在门口。
“克劳斯夫妇的女儿,刚从哈佛毕业回来。我真羡慕他们一家,说真的。”机器人过来添水,顺口和我聊着。
我喝了一口咖啡,觉得苦涩的牙疼。
这是连机器人都羡慕的一户人家。这本来是属于我的家人,我的命运,我的未来。那些年少时候的信誓旦旦和美好畅想,都被魔法打破了。我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过魔法,它给过快乐,更给了我至深的痛苦;我相信没有什么比骨肉分离更痛苦的事情了,偏偏这种分离出于人为。
这些本来都是我的。
我想回忆儿时,想回忆那些与家人的美好记忆,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仅仅知道情感,仅仅记得那些内心被填满的快乐,却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无形中,被岁月摧残地,也忘记了他们。
我一步步走向克伦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