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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鸡蛋仔(二) ...

  •   刘春花今年六十五岁了,她有时候回顾起自己的一生,总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小她十几岁的弟弟,和阮思明结婚的时候她已经快四十了,是小镇上远近驰名的老姑娘,很多人都觉得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就算是嫁出去也一定嫁不好,兴许是家中大姐的缘故,也兴许是流言蜚语听得多了,刘春花的脾气很泼辣,时间久了连媒婆都对她敬而远之。
      阮思明刚搬来小镇没多久就认识了刘春花,他比刘春花还小几岁,人老实,又讲道理,家里三个男人都能挣钱,生活没有负担,厂里面的同事都以为阮思明会找个年轻一点的姑娘,谁知道他却认准了刘春花,两人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还很快结了婚。
      但这段婚姻却并没有被人所看好,刘春花年纪大了,好几年都怀不上孩子,过了四十岁就更难生了,可谁知道两人非但没有离婚,还领养了一个漂亮懂事的小男孩。
      在那个年代,尤其在这个落后的小镇上,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除非是男人身体出了毛病,否则很少有家庭会选择去领养孩子。
      别人怎么想刘春花不知道,但刘春花知道的是,阮思明这几十年里从来没有因为她不会生育而埋怨过她一句。
      她第一次知道阮熙清身世的那天,阮思明告诉她,他们得搬家了,如果她愿意,就四个人带着孩子一起走,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就让阮老头带着席然两个人走,他陪着过去安顿下来就回小镇。
      刘春花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走了,后来发生了太多怪事,见的多了反而就不觉得怪了。
      对于席然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起初有一点惧怕,渐渐地变成了尴尬,甚至是坐立难安,可当席然用那双清澈的不沾一点污秽的大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心疼。
      长命百岁又能怎么样,他不断的忘记自己是谁,就像是这些年都白过了一般。
      说起来刘春花和一般的女人确实有很不一样的地方,她对阮思明不仅是爱情和亲情,她对阮思明也有感激,是阮思明带着她真正去看了这个世界,带着她好好的活了一回。
      刘春花的思绪在往事中游走了一圈,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唤起了她的注意力。
      她把炖着排骨的火关了,另起了一个炉子烧热水,准备下面。
      他们年纪大了,吃的很清淡,早晨都是随便吃点,但姜晏和席然回来了,刘春花就想给他们吃点好的,于是一大早就起来烧了排骨,给他们煮小排面吃。
      席然闻着香味进了厨房,吸了吸鼻子说道:“好香。”
      “香就多吃一点。”刘春花眉开眼笑。
      阮老头今天没去下早棋,一早上都没精神,姜晏起床后就陪着他在客厅里下了一盘,等面下好,一家人齐全的坐在饭桌上吃面。
      姜晏喜欢吃面食,也喜欢红烧的菜,满满一大碗面都吃进了肚子里,吃完也没停下,拿起桌上的牛奶,插上吸管就开始喝。
      “我就说他们早晨得喝牛奶吧。”阮老头眯着眼笑,笑得眼角起了褶子。
      阮思明跟着笑:“行了,爸,您说啥都对。”

      *****
      姜晏回小镇有段时间了,离中秋之期还有一周时间,这几天他和席然无所事事,每日陪着阮老头去小公园下棋。
      自从席然帮一位陌生老太太上树救过猫之后,公园里蹲点的老头老太都知道了这是阮老头的小孙子,成天旁敲侧击的想给席然介绍女朋友。
      阮老头天天打着哈哈,敷衍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呐?”
      “这咋叫包办婚姻,双方见个面,要是看对眼了,不也是自由恋爱嘛。”
      阮老头摸了摸怀里的小兔子,微微叹气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操这个心了。”
      和他对弈的老头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不留神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也老了。”
      “是啊,时间太快了,小时候的事情好像还在眼前。”阮老头将棋子一推到底,“将军。”
      “哈哈,输了输了。”老头重新开始摆棋,“说起来你那大孙子年纪也不小了吧,就是不爱笑不太好,有好姑娘也得被他给吓跑。”
      小兔子翻了个身,把肚皮对着太阳,心道:可不是么,连妖怪都能被他吓跑,何况软绵绵的小姑娘呢。
      阮老头把兔子放下地:“是不是饿了?找云深去吧。”
      “哎,阮老头,你怎么把它给放了?别跑丢了。”
      “不跑,这兔儿识人,来,咱们继续下棋。”
      席然坐在草地上,低着头认真的编蚱蜢,面前围坐着一圈小朋友,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他。
      姜殊飞快地向他们奔来,挤开小朋友窜了进去,稳稳地趴在席然的腿上,叫嚷道:“然然,我也想要一个。”
      席然耳朵一热,脑海里传来了姜殊的声音。
      他把编好的蚱蜢一个个分给孩子们,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好了,去玩儿吧。”
      孩子们拿了蚱蜢,兴高采烈地和他道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姜殊用爪子扒开他的手心,可怜巴巴道:“没了。”
      席然从背后摸出一条棕树叶子,晃了晃道:“瞧,还有一根,我这就给你编。”
      姜晏冷哼:“惯的他。”
      姜殊不搭他话,转而说道:“咱们去吃烤肠吧,还有茶叶蛋和关东煮,我还想喝橙汁儿。”
      “我想掐死你。”姜晏气闷道。
      席然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干嘛这么凶,我也想吃了。”
      “我去买。”姜晏问,“还要吃别的吗?”
      姜殊急忙道:“还有……唔唔唔……”
      席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对姜晏道:“没有了,就这些。”
      姜晏瞪了眼耍赖撒泼的小兔子,起身去买吃食。
      席然摸摸姜殊的脑袋:“不要惹晏儿生气,点到为止好吗?”
      “好吧。”姜殊踮起脚,粘糊糊地往席然身上蹭。
      席然笑得不行,仰着头把他拉开一点:“不要撒娇。”
      “我想在身上蹭一点你的味道,这样师兄就不敢揍我了!”
      “你再不下来,我就揍你!”
      席然被他闹得身体往后倒,干脆就躺在了草地上,姜殊一个没扒牢,从他肩头滚了下去,摔在了草地上。
      席然仰头看着天空,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张女孩的脸,小巧的瓜子脸,卷曲的长头发从耳畔两侧自然下垂。
      “阮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席然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那女孩就站在他面前,激动地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捂着嘴说:“他们说你很久没回家了,没想到这次回家竟然见到你了。”
      席然呐呐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孩怔了怔,她恍然回过了神,喃喃道:“没错,阮叔叔应该五十多岁了,可是你和他真的很像……你……我……对不起,我可能真的认错人了……”她摸了摸脖子失落地看着鞋面。
      “没关系,你说的是我爸吧,我是他儿子,我叫席然,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很像。”席然这几天说习惯了,神情尤为自然。
      “你不姓阮?”
      “我跟妈姓。”
      女孩倏地松了口气,她讪讪地笑了笑:“你和你爸真的长得好像,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田甜,也住在北街,和阮爷爷他们是邻居。”
      “你好,我不太回来,所以可能记不得你了。”
      “不不,我们没见过,我现在在别的城市工作,逢年过节才回来,几次都没有碰上。”女孩深吸了口气,“其实呢我是想问问,阮思明叔叔的儿子这次回来了吗?”
      田甜抿着嘴唇笑了笑,脸上微微泛起了红。
      席然:“……”
      姜殊偷乐:“第一次见小姑娘喜欢姜晏呢,我以为只有中年妇女才喜欢他呢。”
      席然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扭头对田甜温和的笑了笑:“回来了,去便利店了,你们认识?”
      田甜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说:“也不算熟悉,他应该不记得我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也没有朋友,只有他和我玩过几次,还送了气球给我。”
      “是吗。”席然把腿盘起来,感兴趣的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田甜在他旁边坐下,回忆了一下道:“虎头虎脑的,板着脸像个小大人,对了,他小时候好像不会说话,他现在会说话了吗?”
      席然点头:“当然,可能那时候开口晚吧,还有呢?”
      “还有啊。”田甜回忆了一下道,“跟阮叔叔关系很要好,整天都黏着阮叔叔,哦对了,他还养了一只小兔子,唔……和你这只看上去差不多吧。”
      “你记性真好。”
      田甜苦笑道:“我小时候很无聊的,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些事情都记得很牢。”她指了指兔子,“我可以抱抱它吗?”
      姜殊往前凑了一点,主动让田甜抱起他,用对方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好啊,老朋友。”
      田甜满心欢喜,就像回到了许久以前的时光,只是简单的亲近便觉得很幸福。
      姜晏很快就回来了,田甜抱着兔子站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姜晏,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
      “有事?”姜晏问。
      田甜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你好,我叫田甜,是阮爷爷的邻居,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的。”
      姜晏看了她一会儿,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在空地上一边跳绳一边掉眼泪的小姑娘,他点点头道:“记得。‘
      “你记得?可是你那时候还那么小。”田甜愣了愣,大喜过望般笑了起来。
      姜晏左手拿着关东煮和烤肠,右手单手抓着三罐橙汁,他看着田甜,缓缓伸出手去。
      姜殊急的一踮脚站了起来:“我的橙汁……”
      “请你喝。”姜晏把果汁给了田甜一罐,用鞋尖踢了踢脚边的兔子。
      “谢谢。”田甜手里握着易拉罐,心跳的飞快。
      姜晏在席然身边坐下,拽着兔子耳朵拖到身边,他打开易拉罐,往里面插了根吸管,凑到姜殊嘴边:“我的给你喝。”
      姜殊张开嘴啜了两口。
      田甜急了:“它这样会拉肚子的。”
      姜晏低着头道:“没这么娇气。”
      “那也不行啊,乱吃东西一定会生病的,兔子的肠胃很脆弱。”田甜急的揪起了眉。
      席然连忙打圆场道:“田甜,你吃不吃关东煮?吃一串牛肉丸啊。”
      “她不能吃肉。”姜晏看了她一眼道:“我的兔子天生天养,吃什么都可以,凡事没有什么一定,你没有影子不也活的好好的?”
      田甜的脑门上突然冒起了汗,她咽了咽口水,讪笑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有影子啊。”
      姜晏依旧低着头,拿起席然的橙汁喝了一口。
      田甜受到了冷遇,眼眶蓦地就红了,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小伙伴,以前的阮云深虽然不爱玩闹,却会隔着窗户向她招手,会送她气球,还会给她兔子玩。现在的这一个只是多年之后偶然遇到的陌生人罢了。
      田甜站起来,勉强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儿吧,再见。”
      “好,回头见。”席然不明所以地朝她挥了挥手,转头对姜晏道:“田甜人挺好的,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
      “我没有说她不好,对她凶才是为她好。”姜晏笑了笑,“牛肉丸还是我吃吧。”
      吃完东西差不多快十一点了,阮老头下完手边这盘棋,把棋盘和棋子装进麻布环保袋里,和对面的老头说道:“明天来吗?”
      “来,明天我带棋。”
      “不用,还是我带。”
      老头哈哈笑:“得,知道你现在有孙子接送,不费力,那行,还是你带。”
      阮老头挺着胸膛笑了笑。
      姜晏把折叠椅收起来,单手就把椅子和环保袋都提了起来。
      阮老头走在前面,身旁跟着俩孙子,在公园里这么逛一圈,别提多威风了。
      席然忍着笑道:“行了,回去吧,婶婶肯定做好饭了。”
      “我跟你们说啊,别看我八十多岁,我身子骨好着呢。”阮老头笑说,“我记得吧我小时候那会儿,但凡有个亲戚活到八十岁,那办酒席都是神神气气的,往那藤木椅子里一坐,大家伙说几句好话,嘴一咧笑的那叫一个高兴,现在八十岁的老头老太不稀罕了,精气神也不一样。”
      阮老头身体确实是好,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拎着小板凳环保袋,走去公园下棋,这一路上没什么车,他每天走动的多了反而身体健朗,有时候还能骑个三轮车去买菜,脑子也清楚,家里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放在哪儿都还得问他。
      “对了,你们那杂货铺生意怎么样?”阮老头道,“平时就不用给家里打钱了,我们几个年纪都大了,花不了这么多钱,你们自个儿留着,平时别不舍得花,你们俩也到不了退休的那一天,这辈子有的是干不完的活。”
      席然哑然失笑:“别担心我们,店里生意挺好的,也很清闲,没你们想得这么累。”
      “开店哪能不累。”阮老头又说,“对了,我瞅着等过了中秋,想报个夕阳红老年旅游团,趁着身子骨还行出去走走,思明和春花也一块去,你帮我看看这报名怎么个弄法。”
      “等回去我帮你上网看看。”
      “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去?”
      席然笑:“我们?夕阳红恐怕不合适吧。”
      阮老头哈哈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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