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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醉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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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真的决定离婚?”私人律师问。
“是的,我要净身出户。”余欢坚定的说。
“离婚可以,净身出户……有困难,实在抱歉,夫人,根据婚姻法规定,您将拥有先生名下一半的资产,以及公司约百分之十九的股权,当然,关于具体的资产数目,现金、股票,基金、不动产等等,我和我的team还需要些时间来核算。”
“我们有婚前协议的。”
“很抱歉夫人,那份协议并没有法律效力。”
“你除了会对我抱歉,还会说些别的吗?”余欢认命的闭上眼,思索良久,“告诉姓徐的,我要见他……”
“是的,一字不差,夫人是这么说的。”律师诚惶诚恐的转述着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敢说的话——告诉姓徐的,我要叫他。
徐谦修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说:“她再找你,你再加些砝码。”
“可万一……”律师是一直跟着徐谦修的私人律师,老板已经很惨了,真担心他到头来人财两空,毕竟从调查到的夫人过去的黑历史来看,离婚分财产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徐谦修悠然的摇摇头,他摩挲着支在掌心的圆顶手杖,那里面曾藏着一柄锋利的长剑,因为他现在身处的地方特殊,那剑被暂时收走了,可他覆在上面的手却很温柔。“去吧。”他说,“就这么干。”
律师默默翻开老板的个人资产评估报告:老板,算你狠。
***
一年前,准确的说,是十一个月零十九天之前,余欢与徐谦修俩人谁也不认识谁的那些日子,余欢的生活是灰色的,徐谦修的,是黑色的;后来,俩人相遇了,认识了,余欢的生活变成了黑色的,徐谦修的,成了彩虹色。
***
她喝着一杯薄荷味汽水,水晶玻璃杯晶莹剔透,手指洁白修长,泛着少女的莹莹光泽。
“明海哥,又叫你破费了。”她说,嗓音清新,如同那杯汽水中漂浮着的薄荷叶,许是一晚上已经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又带些沙沙的哑音,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夏日清甜的西瓜瓤。
女孩生了一张不谙世事的脸,她不适合这里,纪明海一直是这样觉得的,所以点了支烟,以解烦闷。他像所有城市精英一样,夜晚来到这,也会松开两颗衬衫纽扣,吸烟饮酒,脱胎换骨。“余欢,不要在这做了,我为你介绍更好的工作。”他这样说,虽然不愿见她在这曲意逢迎,每次来,还是会点对她而言提成高的酒,价格贵得惊人,余欢常常笑他来喝黄金。
“我没问题的。”余欢眨眨眼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是变回灰姑娘的时间,是她解脱的时间,晚班结束,很累,在他的卡座里换衣服,制服款式性感,紧紧包裹着年轻的身体,像一条游动在酒池中的水蛇,她将这身紧身裙褪下,里面还贴身穿着T恤短裤,领班常说她像穿了防弹衣。卸去浓妆,嘴唇略显苍白,她仔细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再三确认有没有染上烟酒气,然后拎起皮包,对纪明海说:“我下班了,行之还在家等我。”
其实闻了也白闻,穷奢极欲的场子里呆久了,鼻子都不灵了。
“我送你。”纪明海说着,拿起西装,还有桌上的半盒烟,不锈钢火机,以及车钥匙。
“不,我叫计程车。”她冲他皱皱鼻子,“看见好车子送我回家,行之会多想的。”
“好吧,我忘记了,喝了酒我也无法开车。”纪明海与她一前一后离开会所。
谢行之工作不错,是大企业的培训讲师,不过住的不好,闹市区有一片老房子,好几年前就嚷着拆迁,一直没人动的起,屋主们便把房屋租了出去,房租多赚一天是一天,谢行之就租住在那。
水龙头里放出比体温高出很多的热水,皮肤都烫的泛红,余欢洗了头发,卫生间湿热的空气里弥漫洗发水的玫瑰香气,行之不喜浓妆,不喜香水,她回家总是第一时间钻进卫生间,清洗自己。
关于她上班的地方,也不是刻意隐瞒,只因行之不会喜欢。
因为还在念书,时间不充裕,又想来钱快,出路也就只有那么几条。好在长得算好,城中有名的高级会所“重生”,那里面的买酒女,就是她的工作。说是卖酒,大多时候,除了包夜出台,其他的也多少要做一点的。
等到研究生毕业,学费的贷款还清,有了稳定收入,就辞职,这是余欢的打算,不剩多少时间了,没必要告诉行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行之,行之。
这一晚之前,她坚定不移的认为,这是个能让她离开地狱的男人。
“宵夜吃什么?”她问。
长发像海藻一样搭在背上,发梢不停的滴着水,沾湿了棉质家居服的布料。
他在看游戏视频,很吵,讲解员很大声很激动,她又问了一遍,无果。
小姐妹们都曾劝她分手,说他没什么钱,又不提结婚买房,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总是说:你们不知道,他对我可好了,上班那么辛苦,还回家给我做饭吃。
想到这,她不介意的笑了一下,男人么,偶尔就是会很像小孩子的,这次她换了问题来问:“吃阳春面好吗?卧一只鸡蛋。”
他依然没回答,不过,视频的声音停止了,她的话音一落,屋子里因此变得很安静。
“你结过婚?”谢行之将手机随意扔在床单上,冰凉的一记眼神扫过来。
好像从头顶淋下一盆冰水冻彻全身。
“你听我解释。”余欢这样说,说完却并没有解释,这是最无力的一句话,信任都没有了的那一刻,谁还会想听解释。“结过,离了。”她淡淡说。
谢行之起身,一声笑像从鼻孔里发出来的,笑得很讽刺,他从洗手间拿了条毛巾出来,抹了把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的把毛巾往旁边的墙上一摔,“臭婊~子,你装什么清高,离过婚了还不让老子碰?你跟了我两年,连你的滋味都没尝过,你他妈欺负老实人呢!”
如果没有道德与法律的约束,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变成野兽?抵挡着肩颈的啃~噬,躲避着腰腹间揉~捏的手,余欢没有恐惧,只有悲凉,他已是地狱深处的恶鬼,又怎能够成为她往生的法门?
“你他妈疯了!”余欢被他束缚在腿间的双脚一个奋力的屈膝,这是乘公车对付色狼的损招,却没想过有一天要用在亲近的人身上,反手的耳光没能落在他的脸皮上,指甲扫到了他的眼睛,身上的人吃痛,捂着脸翻仰在一侧。
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她湿发上的水浸透了床单,家居服的胸部位置也湿到透明,她随意套上外衣,夺门而出。
一天要搭两次出租车,真奢侈。
余欢报完一个小区的名字,就颓唐的窝在了后座,车玻璃里她的倒影,像一个遭遇了强~奸未遂的失~足少女,从凌乱的发丝到下垂的嘴角,尽是破败。所以,一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司机的眼神时,她以为司机师傅也是那样想的。
“姑娘,平湖小区不是都开始挖地基了,还有人住呐?你一个小丫头,半夜三更去那边,要小心啊。”
她没想到,司机关心的问题是这个。
“还有没拆完的。”她哑声说。
路上途经“重生”,浓重的夜色里,这座奢华的销金窟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此刻它大门紧闭,看上去正在沉睡,余欢知道,它醒着,并且正值兴奋,那里面的每平方空间里,都正在上演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从未停歇,她让眼角也垂下,不再看别处。
她的人生真滑稽,在恐怕只有贞子和富江才会出没的午夜,她正从一处待拆迁的房子,搬到另一处正拆迁的房子里,无处安放,不得安宁。
像发黄的旧棉絮一样的人生。
那时,她还不知道的是,她自己都认为不堪入眼的人生里,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尚未登台,而他们刚刚擦身而过,只待重生。
重生,九零九包房。
“老三,不,现在得叫徐总了,恭喜,浪子回头,当年你不从政,不从商,偏要从医,哥儿几个怎么说来着,你这白衣天使总有一天还是要坠落凡尘的。”朗晨说。
“放屁,白衣天使那是说女护士的。”徐谦修一手杖抡出去,那根手杖材质精良,做工讲究,只是他喝了点酒,准头不行了。
吴良一一抽一抽的笑,快要背过气去,“那哥们儿叫你白衣战士,白衣金刚可还爱听?”
郎晨:“天使也分男女,有男天使。”
吴良一:“管他是啥,哥们儿高兴,总算不用一给这小子打电话,就他~妈在那救死扶伤了。”
年纪略小的司陆说:“别就知道在那整没用的,咱几个怎么说也都是在一个大院儿里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我提议,给老三备一份就职大礼,让他开开荤腥儿,瞧他这几年活得清汤寡水的。”
“滚!老子就干到谦鹤毕业,到时候回了医院就申请调到男科去,专治你们几个纵~欲过度阳~痿早~泄的。”
“谁他妈跟你一起光过屁股,臭流~氓。”吴良一困得不行,说话也跟不上频率了,连酒杯都端不稳,一头栽进沙发拐角处,打起了呼噜。
一个呼噜声传染了另外几个呼噜声,经理派来了侍应生,井然有序的将三个睡着的醉鬼安置回各自的房间。
繁华城市的夜色,灯火似流金。
徐谦修拄着手杖来到窗边,他听见自己在心里问自己:你相信宿命吗?若它真的存在,你打算如何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