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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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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是在医院食堂吃的,折腾了半宿,实在没什么胃口,强打着精神吃了半碗小米粥。因为他们去的早,所以食堂还没有什么人,但是但凡遇上医院的工作人员,都会和徐谦修热情的打招呼,看样子,他曾经是个好大夫,医术如何尚未可知,至少人缘不错。
吃完早饭徐谦修终于带她去了病房,药物的作用下,奶奶睡得很安稳,时而发出微弱的鼾声,身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检测仪器,上面浮动着的各种线条显示着这是一个正跳动着的生命。她用从护士那领到的脸盆打了热水,给奶奶擦了脸和手,又整理好被角,才悄悄退出门去。
徐谦修把她带到病房人就走了,他前半夜都在工作,后半夜都在医院,就在吃早饭的时候,余欢听见他打电话给自己叫了司机,他也并不是无所不能,像普通年过三十的男人一样,熬夜也会疲倦,也会冒出青色的胡茬,然后变成两只熊猫眼。
余欢一个人回了他们在商贸区的房子,徐谦鹤还没有起床,陈伯为她开的门,按照事先排好的课程计划,今天是早课,如果顺利的话,中午她还能补个眠,然后去重生上班。
徐谦鹤今天很给面子,离补习时间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得香喷喷的,端正的坐在了课桌前,只是人看着有点呆。
“你家里人不是病了吗,你怎么还有时间上课?”徐谦鹤打着呵欠问。
余欢的头埋在事先准备的教案里,一行一行看得仔细,问他:“你怎么知道?”
“大哥打电话来说,今天的课取消了。”
徐谦鹤当然不会说自己遭到了来自大哥的恐吓,他大哥的原话是:今天的课有可能会取消,具体听从余老师的安排,还有,你给我老实一点。
对徐谦鹤而言,徐谦修一句“你给我老实一点”,已经足够他毛骨悚然。
“上课,以后我没说取消,就一律照常上课。”余欢说。
“可是我都跟别人约好了,一起去看演唱会!”
“大白天的看什么演唱会,要看晚上去看,那才有气氛。”
徐谦鹤认同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大白天的去浪费票钱,什么感觉都听不出来,诶?你倒是挺明白。”说完他也后悔了,怎么能轻易就被敌人动摇了立场?他赶紧说:“反正我不管,我先答应别人了的。”
“那是你的事。”
“我大哥都说了今天的课不上了。”他说这话时有点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还故意把头扬到另一侧,故作高傲的说:“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是你大哥的事,还有,我拿的是你大哥的钱,提高你的成绩,就是替我的雇主消了灾,不是么?”她眼底闪过狡黠。
徐谦鹤说不过她,“可是你家里……”
“我家里的事是我的事。”余欢彻底拦截了他的种种借口,“我操心我的事,而你要关心的,是昨天的习题不要错的太难看。”
能让他大哥点头住进家里来的,果然都是徐谦修同款,冷淡,刻薄,阴险,狡诈,脾气又臭又难搞,徐谦鹤懒洋洋的翻开一本比词典还厚的练习册。
徐谦鹤今天格外的配合,给他讲什么都乖乖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明白了,还是只是敷衍,讲完了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习题,余欢一看,这才发现他其实挺聪明的,脑筋很够用,有些句式的语法,她只轻描淡写的讲过一遍,碰上复杂的句子,他竟然能举一反三,她想,这孩子或许并没有徐谦修说的那么糟糕,只不过是还没长大,喜欢调皮捣蛋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累极了反而会失眠,终于结束了英文补习,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一点睡意都没有了。陈伯隔着一扇门问她午餐是去餐厅用还是在房里用,余欢想了想,说下楼吃。住进这个家里最大的便利就是,再也不用自己绞尽脑汁想吃什么和吃什么便宜的问题了,陈伯就像一个饲养员,总是能够按时按点的将丰盛的食物准备到位。之前就听陈伯提起过,两位小先生的饮食都是营养师鉴定搭配的,不仅餐餐精致讲究,还会不定期的来一次食疗和大排毒,余欢最近过的挺辛苦,脸却不可抑止的圆了起来,两条牛仔裤都系不上扣子了。
用过午餐她没有休息,而是再次回到了医院,不亲眼见到老人醒来,说上几句话,她还是不放心。
刚到病房所在的楼层,就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见到了纪明海,午后的阳光从窗子外面打进来,浅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他,他好像睡着了,长腿交叠在一起,休闲黑裤的裤脚下露出一圈深灰的袜子,最近的天气每天都要达到二十五六度,他却不嫌热的穿了件浅驼色开司米绒衫,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高领里,两臂在胸前抱着,睡姿随性。
照他那个姿势,午睡结束后,他的脖子会僵住的,通常人们管那叫做落枕。余欢过去坐在他身边,连排的椅子随着她的重量往下沉了沉,纪明海睫毛抖了抖,却丝毫没有被惊扰的迹象。
余欢轻轻的拍了他好几下,他才睡眼惺忪的醒来,她真想问问他昨晚上干什么去了,电话打不通,人还这么疲倦。
对于一睁眼就看见余欢的脸,纪明海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解释说:“葛主任说老人家昨晚就住院了,我来看看,但是,里面已经有人了,我想我不太方便现在进去。”说完,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才真正清醒过来,和她道歉:“抱歉,临时开会,昨天凌晨的飞机才回来。”
“没关系,你那么忙。”余欢耸耸肩膀。
她想打听一下那位葛主任的喜好,毕竟奶奶的治疗方案要他来主持,略表些心意还是应该的。还没等问,纪明海接了一通电话,余欢没有听别人电话的习惯,只是他刚接起来没说两句,就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和对方约了时间面谈。
“怎么了?”纪明海挂断电话后,余欢问。
纪明海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就是你刚来,我可能就要先走了,你代我向奶奶问好,我改天再来看她。”
“没关系,我会把话带到的。”余欢送他到电梯,电梯来了,他走了,她才开始往病房的方向走。刚才纪明海没有说病房里的是什么人,但她不希望那人是徐谦修,目前这千疮百孔的生活,任何关系都会让她焦头烂额。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原来是徐家老夫人在里面。奶奶已经醒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她走到床边去,和前来探望的大奶奶问了好,这才叫了声奶奶,谁知刚叫出口,泪珠子就止不住的扑簌簌往下掉,她不想让奶奶看见心里难受,就转过脸去擦。
“你这孩子,怎么惊动了这么多人,我又没什么大事。”奶奶嗔怪。
大奶奶赶紧解释说:“不关小欢的事,是谦修告诉我们的,他们爸爸身体不好,扔下一大摊子工作,全都压在谦修的肩膀上,他实在抽不出时间照看这边,这才告诉我们两个老的,像咱们这个岁数,不就怕老了老了躺下了,身边没有个能帮衬的人么?你我都没生太多孩子,像咱们那时候的人家,一生都生八~九个,我呢,儿子不争气,有两个孙子,也算有指望了,你有小欢这么孝顺的孙女,也真是有福气呦!”
奶奶昨晚犯过一次病,今天更虚弱了,和她们没说多久的话,人就又睡了过去。护工及时将床板调低,让老人能舒适的休息。余欢看了看时间,她该去工作了,于是和大奶奶一同离开了医院,大奶奶执意要司机先送她,余欢自然不敢,还好公交车马上来了,这才侥幸脱了身。
晚上下班前,余欢在重生再次见到了纪明海,她照例在他的卡座里换衣服,将紧绷绷的工作服除去。
“余欢,昨晚找到葛主任的人,就是那次来这找你的那位先生,我没说错吧?他不是一般人,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纪明海开门见山。
余欢刚把衣服卷进包里,皮包变得鼓囊囊的,她需要用腿夹住两侧才能拉上拉锁。她轻描淡写的把奶奶和徐家那两位老人的关系说了,避重就轻,也坦白了自己受到两位老人的照顾,住进了他们家里,纪明海听了,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说,然后点点头,又说了一遍:“那就好”。
“你以为什么?”余欢笑问他。
“没什么。”他覆上她的手背,“余欢,我一直都在说,现在再说一遍,有我在,你不必活得太辛苦,永远不必。”
余欢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故作轻松的拍了他一下:“嗨,你看我哪里辛苦了?再说,我跟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没有吗?”纪明海笑着摇摇头,有点无奈,有点苦涩,借着低头点烟,不再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跟我客气呢?升起的缭绕烟雾中,他想。
他听到一些消息,中午接到的电话,就是关于那些的。是一个后辈拿到的资料,说徐家的大少爷最近很可能在金屋藏娇,因为徐家在当地的势力不容小觑,他没敢直接爆出去,而是拿着那些照片去请示了纪明海。
纪明海是界内有名的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所以一些小辈们对他的指点都很尊敬,他看到那些资料时,也吃了一惊,不过,他马上连同照片和备份一同销毁了,并谆谆教导后辈称:“做工作就像做人一样,分寸拿捏不当,极可能断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哪些人动的了,哪些人碰不得,自己心里要有数。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新闻,顶多算是个娱乐花边,没必要搭上自己,徐家这些年表面上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实际还有很多关系在活动,这里边盘根错节,不要让自己的职业生涯结束在明天。”
年轻的新闻工作者怀着对这位台里最年轻的副台长的敬仰之情,捧着自己的照相机深以为然的离开了。
纪明海闭上眼,回想已经化为灰烬的照片,脑海中浮现出那上面的情景:浓浓夜色,徐谦修的车子停在一所老公寓楼下,与他一同下车的那个女人,只被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可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余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