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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验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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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人们,待在狭小而隔绝的空间里,容易做出一些偏离实际的决定。
坐在“重生”的吧台等待开工,眼睛上敷着管调酒师要的冰块,余欢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
算是冲动么?
调酒师是个台湾来的小伙子,一开口便是偶像剧腔调,即便他问你晚上吃京酱肉丝还是煎饼卷大葱,都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款款深情。
他正在用自己标配的忧郁眼神加深沉嗓音问:“余欢姐,你想要掉眼泪吗?要不要给你调一杯蓝色~情人?”
“哦不,谢谢,你想妖姐辞了我吗?”余欢慵懒的玩笑,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烟的手按着眼上的冰袋,最近烟太勤了,不想早死,只能节制性酗酒。
她是在图书馆一路走过来的,不近,走了将近一个钟头,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穿越人群,路过现实混乱而嘈杂的种种场景,又让她有些退缩。其实那些钱,借的话……努努力也能借到的,想到这她肯定自己般无意识的点点头,毕竟头脑发热走极端,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比如,问纪明海借,他绝对拿得出来,也绝对不会推辞拒绝,或许还会十分乐意的为她垫付这笔钱,可是,他为什么乐意呢?她凭什么让他这样的乐意呢?总是跟个冤大头一样,任她宰割,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他一直以来的好意和关怀吗?
出卖灵魂和肉~体,都是买卖,哪一个更划得来?
她嘲讽自己,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鄙视自己,又不由自主的与上天做一个赌,若是今晚他来重生喝酒,便请他喝一杯贵的,张嘴会比脱衣还难么?
像是上天有意戏弄她一样,直到十点钟,纪明海也没有出现,余欢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他通常都是八点半到九点之间来,这时候不来,就是不会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妖姐派人来传的话,让她去休息室谈。
妖姐肯叫她去谈,就意味着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妖姐是“重生”名义上的负责人,但大家都知道,她在这也是打工,身后还有别的大老板,不过,她有手段,门路多,客人们很信赖她。
“妹妹,之前我可是劝了你很久。”地下一层的休息室里,妖姐捏着一只高脚杯,那里面是瑰丽的红色液体,或许,还掺杂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药物,让这个眼角已经爬上鱼尾纹的女人媚眼惺忪。
余欢隔着一方茶几,在她面前站定,紧绷的工作服让她不得不时刻挺胸收腹,她垂下眼来,说:“此一时,彼一时。”许是身上还没沾染到多少风尘气,欢场里,曾有不少客人点名要包她出台,只不过,都被拒绝了。
妖姐很轻的笑了一声,好像在无声的说:我早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脱吧。”她红唇一开一合,好似一朵娇艳的蔷薇。
“脱?”余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
“怎么,在我面前都不敢脱,我敢把你介绍给客人么?”
妖姐撂下酒杯,保养得当的手指颇有兴致的摩挲着下唇。
嘴唇里的嫩肉咬出了甜腥味儿的血珠,先是一条紧身制服工作裙落在脚下,接着是里面的圆领T恤,牛仔短裤……
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心里早已经没有了胆怯和恐惧,在现实面前,尊严和屈辱都是被必须忘记的字眼,眼底强忍的湿气,是对不公的命运仅存的反击,软弱又无力。
“好了,完整的风景,留给那位幸运的客人吧。”在她开始动作的那一刻,妖姐就已经站了起来,这时绕到她身后去,制止了她反手摸向内衣扣的手。
松了口气。浑身上下仅剩一件椰子树图案的单扣内衣,和同套系的三角裤,她真切的松了口气。
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的隐蔽角落,但愿没有针孔摄像机那些东西。妖姐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好笑的说:“现在才开始顾虑这些,是不是晚了?安心,我妖姐一向磊落公道,从不做登不上台面的买卖。”
余欢打了个冷战,因为背后有一只微凉的手指,从后颈一路向下,缓慢的滑向尾骨,皮肤顿时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她的背部僵硬,且紧绷。
在妖姐的手指终于拿开的那一刻,她咽了口唾沫,做一番干巴巴的自我推销,“处~女,没有前科,没有传染病,没有皮肤病,身高168,体重46千克,三围,86,58,86。”说完,她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妖姐,说:“我要卖这个价。”她用手指比了个数字,又补充道:“一周内拿到钱。”
妖姐的手又瘦又长,指尖锐利,将她竖起的手指扣起来,从地上捡起她的T恤,搭在她臂弯处,重新比出一个数字,说:“姐能给到你这个数,其他姐妹我抽三成,这你都是知道的,姐姐照顾你,抽二成。”
比预想的要多。余欢缓慢的吸入一口地下室压抑浑浊的空气,又缓缓吐出,“成交,我随叫随到。”她将衣服穿起来,一件一件有条不紊,拉拉链的时候,手还是出卖了她,她抖得厉害。“谢了,妖姐。”她说,这一句,三分客套七分真。
“你肯想通,比什么都强,若还有一条路能走,谁会选这条。”妖姐点燃了一根细烟,让这间昏暗的屋子更加乌烟瘴气。
“我只干这一次。”
听她这样说,妖姐笑得很漫不经心,又好像无奈于她的天真,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随你。”
余欢也勉强的笑了一下,一直蓄在眼底的泪随着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滑了下来。
“好了,你这孩子,给你介绍一位好看的先生,不亏你的。”
轻易的便破涕为笑,余欢再次道谢:“谢谢,妖姐,多谢。”这一次,比上一次真诚。
走出那间位于地下一层的休息室,呼吸了一口属于上层空间的空气,浓郁的烟酒气,缥缈的香水味,余欢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焦心了。
徐谦修用过午饭去了一趟疗养院,是周小姐执意要去,他不得不做陪。
等到终于从疗养院送走了周芙贞,毫无意外的,父亲将他留下,问:“听说你要送老小去入伍?”他的声音让人听了不舒服,好像喉咙里总卡着一块痰,听说是年轻创业时,天天跟下属们开会喊的,养也养不回来,成了个不可逆的小毛病。
徐谦修没做声,臀靠着窗台的棱角,也不嫌硌得慌,手杖的圆柄捏在五个指头中间,在米白色柔和的地砖上画着圈。
“谦鹤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妈妈把他扔下时,他还没出满月,说到底,这都是我造的孽。”
徐谦修仍旧没做声,安静的等待他说完,才说:“项目跟进得很顺利,月底就能动土,但是,还有两项文件的流程没有走完,所以,我要去忙了。”如同汇报工作。
人还没走到门口,身后那让人听了忍不住清嗓的声音传来:“谦修,他是你的亲弟弟。”
徐谦修原本就走不快,此时看不出丝毫停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口,才略微停了停,心里没说出口的话是:“难道我是他亲哥哥,就不是你儿子了吗?”
重生,九零九。
那几个畜生恭候他多时了。
见他一到,顿时欢腾起来。
总爱装正经的吴良一率先告状:“老三,司陆那小屁孩儿真给你寻么了个雏儿,说是金贵着呢。”
徐谦修点单子叫自己的存酒,不为所动。他的手杖放在右手边紧挨着腿的位置,一头戳在地上,一头搭在沙发上,以保证自己随时都能勾到,即便是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走过路过都格外注意,以防不小心将他的手杖踢倒,手杖就是他的右腿,碰了那根直溜溜的木头棍子,就等于碰了他的伤痕。
哥几个早已经习惯了他那副任凭风云变幻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德行,该玩玩,该闹闹,没人介意他的冷脸。
郎晨一直在沙发上躺着,手机横着屏,玩游戏,一局结束,才懒懒的抬起眼,不屑一顾的说:“的确金贵,幼儿园里找的吧。”
“操!别他~妈瞎说!那是犯~罪,三哥就是再禽~兽,也不能干,是妖姐给联系的。”司陆不乐意了。
吴良一就爱逗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凑上去扒拉他的脑袋,戏说:“妖姐啊,妖姐找的也不一定把握,别是在私人诊所八百块钱做的假膜,她们做这一行的,听说还有固定的合作医院呢,第一次九折,第二次八折,这玩意儿真的假的捅破了谁也说不清,我看你小子纯属钱多烧的。”
新一局游戏开始了,郎晨嫌他们吵,慢悠悠来了一句:“真的假的,咱们徐大医生外科圣手,一试不就知道了。”
“精辟!”
“有理!”
刚才还拌嘴的两人顿时和谐。
徐谦修的酒选好了,放下点单平板,两手在紧绷的脸上搓了搓,这才换上夜场该有的神情。
余欢两手稳稳的端着托盘,上面是一杯正在略微摇晃的伏特加马提尼,无色透明的寡淡颜色很好的掩盖了它的烈性。
这是一位九楼的客人点的酒,是詹姆斯·邦德也喜欢喝的酒精饮料,曾被美国的一位著名作家誉为“唯一能和十四行诗媲美的发明”。
下了班要不要跟那位调酒的台湾小哥套套近乎,来一杯这样的马提尼尝尝呢?余欢这样想着,电梯“叮”的一声,稳稳的停在了九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