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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买卖 ...

  •   都是年纪不大的中学生,半大的男孩子,哪一个在家里不是娇生惯养的,谁也没真的在外面挨过打,或是,拼过命,吓唬吓唬就散了,拿板砖的不过是充气势,她拿着钢筋,却是真的动了出手的念头。和余乐简单嘱咐几句,就让小伙子上学去了,回去的时候,两只水桶孤零零的躺在空地上,上午的阳光穿过里面的水波,折射出微弱的七彩斑斓,幸运的是,没有被附近的施工队当成垃圾处理掉,或是被保洁车带走,有钱人,果然是靠不住的,长得好看的有钱人,更是靠不住。

      余欢研二,读英国语言文学,除了赚生活费,还要尽快完成论文,考实习单位。残酷的现实和窘迫的生活让她比同龄人更早认清,理想比天高没什么用,她只想毕了业当个外文老师,有寒暑假,有社保的那种,拿稳定的薪水,过温饱的生活。

      下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格子窗,投在书案上,比词典还厚的硬皮书页里,垂着她的头发,还有满页语法复杂的英文长句,一整个白天,她都在图书馆翻文献,一整个白天,都很安静的度过。

      谢行之没有再联络过她,至于她的婚姻状况他是从何得知,她无从知晓。这事,她从没想过能瞒一辈子,就算将来那个人不是谢行之;同时也没想过会让谁知道,包括谢行之,这事,归根结底是个意外,她没有错,只是她心里的矛盾还没解开,就已经以丑陋的姿态东窗事发。

      深宅大院儿。

      徐谦修拄着手杖,拐过院门口的屏风,做了消音处理的手敲拄在木结构回廊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徐家老宅是明清时期的老建筑,九曲十八弯,楼阁庭院都在园林之间隐没,出来迎他的宋婆婆是在徐家做了五十几年的老人儿了,她的先生曾经是徐老太爷的勤务兵,后来到了和平年代,就做了徐家的司机,只可惜,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便疾病过世了,徐老夫人悯怀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谋生的手艺,又无子女,遂将她一直留在身边,说到老了,让家里几个孙子辈的给一并养老。

      天气到晌午就热上来了,宋婆见他走出了薄汗,便问:“大少爷,我去取轮椅来推你进去吧,到了门口你再下去不就成了。”

      宋婆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腿疾,个中缘由知道的很清楚,若是换做旁人,自然是不敢说这样的话。

      徐谦修停下歇了口气,笑说:“婆婆,回头我叫人从后门修一个停车场,下回我就直接将车子开到门口,您到后门去接我。”

      “你这孩子,比谦鹤还会胡闹,你敢在老宅边上动手脚,老太爷肯定要生气的。”

      “怎么,爷爷肯定不舍得打断我的腿,我就一条好腿。”

      他浑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极少在旁人面前流露。

      “成,成!下次婆婆去给你守后门儿!”宋婆一脸慈笑,又有些心疼这孩子,像爱护自己的亲孙一般。

      老宅住的房子是十年前翻新过的花岗岩建筑,三层楼高,顶层是老夫人钟爱的玻璃花房,穿越池塘上的石桥,便呈现在眼前,冰冷的灰白色建筑顶上,是怒放的姹紫嫣红,看久了,竟也觉得别有一番情调。徐谦修仰头凝望的功夫,一抹碧绿的身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牢牢的抱住了他的手杖。

      “大哥!你不会真的要送我去部队吧!我愿意做一百套英文试卷,背一千个单词,住全寄宿学校都行的,大哥,求求你千万别跟爷爷提入伍的事,我被子都不会叠,到了部队会死的!”

      徐谦鹤读大三,课业对比中学,一点也不繁重,偏偏期末考门门亮红灯,尤其财会学和商务英文,补考了一次还挂了科。

      徐家人丁不旺,徐老太爷只有这两个孙子,自然疼爱有加,但疼爱归疼爱,教导归教导,他老早就看不惯这个小孙子的作风问题了,一头卷毛从来没有过正常颜色,比他老太婆种的花都新鲜,裤子都破成那样了,也不说打个补丁,他是枪林弹雨里打下的家业,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过的都是吃糠咽菜的日子,徐家的孩子知道节俭是好事情,但打扮的不利不索油头粉面跟二椅子似的,可真不顺眼。

      徐谦鹤这次回来又没少挨了说,陈秘书传话传的及时,这位小少爷一听到要送自己入伍,屁滚尿流的从宅子里跑了出来,眼巴巴儿的守在门口,等着跟大哥求情。

      “不会死的,而且,这事我能做主,用不着惊动爷爷。”徐谦修露出一抹蒙娜丽莎的微笑,轻松的将手杖抽了出来。

      “大哥!”徐谦鹤又改抱了大腿,扯着裤腿就是不撒手。

      他抱住的是那条好腿,另一条腿又不吃力,徐谦修走不开,忍耐的闭了闭眼,咬肌凸起,用手杖尖儿捅了捅他的背,柔声问:“徐谦鹤,你在跟我撒娇么?”

      徐谦鹤一听,干脆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上次他这位大哥这样同他说话的时候,他被塞进了一辆卡车,扔进了一个老远的体验生活的基地,手机没有信号没有网络,全军事化管理,和三十几个人睡上下大通铺,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汗味和脚臭味,吃饭没有椅子要站着吃,菜里还都是他从来不吃的大肥肉,要轮流洗堆积如山的盘子,要清扫砖头堆起来的厕所,要拎着锄头除草钻进全是大蚂蚁的玉米丛里摘玉米,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果园里摘葡萄和梨子,变态的是,那些都是要运出去卖的,没有他们吃的份儿。

      十天过后,他被重新塞进卡车,回到家中,整个人就像一颗饱经风霜的驴粪球,从那以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惹到徐谦修,他会让你深刻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宋婆赶紧将小少爷从地上拖起来,“地上湿,待会儿弄脏了衣裳,该叫周家小姐看笑话了,谦鹤啊,你的事饭后再说,误了你哥哥的正事,你晚饭真的要到部队里吃喽。”

      徐谦修放松的挑了挑眉,“还是婆婆了解我。”说罢,留下惊慌无助的徐谦鹤,他悠哉的朝大门里走去。

      人还没进客厅,里面的交谈声先传了出来。

      “我父亲在省里开会,要不然,他肯定是要一起来拜访的。”一个得体的女声说,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周市长的千金,周芙贞小姐了。

      然后是他爷爷硬朗而缓慢的声音:“你们小辈的肯过来玩,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工作要紧,都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意思,他们爸爸也不在家,住到疗养院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身子骨还没我这个老头子结实,邀请了客人来,却让我这个老家伙招待,你别介意。”

      “叔叔身体不舒服吗?我下午过去看望他,可还方便?”周芙贞说这话的时候,明亮且不经世事的双眼都睁大了一圈。

      “嗨,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的。”爷爷显然很满意这个孙媳妇人选。

      惊讶的情绪恰到好处,徐谦修唇角掠过一丝讥讽,但下一秒已经很好的掩饰住,徐氏集团负责人入院的消息虽然一直没有见报,但以周市长在当地手耳通天的能力,想了解一下徐家的现状,不会很困难。倒是这位周小姐现在的反应,有些多此一举了。

      “爷爷!”徐谦修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丝毫看不出已经在门外停留半天的样子,“您儿子撂了挑子,孙子便要忙得脚不沾地,要是没有奶奶酱的蟹子,我就回公司去吃盒饭了。”

      “这小混蛋,不做吃的给你,就不知道回来看爷爷了吗?”老太爷佯怒,“过来,跟芙贞丫头打招呼,她是你周伯伯的女儿。”

      “你好。”徐谦修点点头。

      “谦修哥,你好。”周芙贞也腼腆的颔首。

      “快开饭吧,都来餐厅!”徐老夫人腿脚利落的从花房下来,手里头捧了一大束黄百合,交到徐谦修手里,“去,给芙贞丫头送去。”

      徐谦修没有拒绝,他一手拄着手杖,单手把花递了出去,也没显出什么不妥。

      周家小姐接了花,弯起眉眼道谢,只不过,眼神还是不经意了滑向了他手杖旁边的腿。

      身有残疾的人,总是对外界的眼光更加敏感,徐谦修不露痕迹的随大家到餐厅入座,周芙贞自然而然的被安排坐在了他旁边,倒饮料,布菜这些活儿就变成了他的。假的鼻梁骨,假的下巴,双眼皮半真半假,至于胸部,他自问没有兴致去摸索它的真假。

      他将她真实的面貌收归眼底,无疑,这女人是漂亮的,金钱的确是个能让人改头换面的东西。

      一顿饭吃的客气守礼,这是一次不大成功,但却板上钉钉的相亲仪式。

      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培养出来的女儿也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的本事,就算没有受到理想中的热烈回应,还是能在主人客套“招待不周”时说上一句:“谦修哥是做大事的人,稳重一些是应当的,我觉得他很有魅力。”

      看来这位周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已经登峰造极了,徐谦修自始至终微微含笑,爱情于他,不过是血清胺分泌增多,而他此生,注定不会发生那样的化学反应,如此,他的婚姻亦无所谓成为筹码,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

      图书馆的卫生间里,一扇扇乳白色的窄门将里面隔成了几个独立的空间,最里面的门里,余欢坐在马桶盖上,将脸埋在掌心里,无声的抽着烟,流着泪。

      “真是缺德哦,谁在里面抽烟呐,馆长看见要罚我钱,赶快掐掉!”一个身材胖乎乎的保洁阿姨推开了门,兴许是被她通红的鼻头和眼睛吓到了,连忙将声音温柔下来,“小姑娘,你把烟灭掉,好不好?”

      余欢颤巍巍的把剩下的烟头递过去,咧着嘴哭的更凶,只不过,除了忍不住的抽噎,依然没有声音。

      你已经掉下了懦弱的眼泪,便不能再用声音让你的懦弱人尽皆知,无声的流泪,更像是她求生的本能。

      保洁阿姨将烟头收走,好心的为她关上了门,摇摇头,不敢多管闲事。

      午饭她只吃了半桶泡面,为什么是半桶呢,因为吃到一半的时候,二婶找来了,她连最爱的酸辣口味的面汤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二婶说,这回家里是真的没办法了,要不然早上她也不能提起那事。奶奶脑袋里长了瘤子,有天家里没人,老太太自己抽了,晕了,还差点咬了舌头。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胶质瘤,长在神经上,不治最多活半年,做手术得去市立的大医院,但是因为瘤子长得地方特殊,怕是损伤到视神经,做完了眼睛就看不见了。

      二婶还说,家里的情况都摆在那了,弟弟要上学,家里要拆迁,过日子吃喝拉撒的就不算了,租房要钱,将来回迁办手续装修也要钱,这要是老太太真的住了院,那开销都不敢想。

      二婶又说,你看二婶是你亲婶子,怎么会害你呢,我这个老乡是正经人家,就想在市里买个房,这不是没有城市户口么,你跟人家儿子领了结婚证,他们也好落了户,奶奶治病的钱也有着落了,这是病例和片子,你看一看,不信的话去医院找专家问一问,看二婶有没有骗你。

      她质问,上一次以不答应就不给奶奶养老,将她们从家里赶出去为威胁,到手的钱存了定期,说将来给余乐购婚房用,余乐才念中学,结婚怎么也要十年以后,先拿出来救急不好么?

      二婶先是恼羞成怒,扬言反正老太太就是没有病,也没几年活头了,大不了不治,还省得全家人都跟着受罪,随后又安抚道,让你跟人家领个证而已,等人家房子的事情都解决了,立马会办理离婚手续的,也不用你真的去跟谁睡觉,再说,能在城里买房的,全款哎,家里条件能赖到哪去,你就是上赶着跟人家上~床,人家都不见准同意。

      二婶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道:小欢呐,你看,二婶一时嘴快,你奶奶不让我告诉你的,你在她面前可别说漏了嘴,要不,你这阵子尽量少回家,家里现在的条件你也都看到了,水电的管线都掐断了,我们马上也住不了了……

      她可以顽强的去据理力争,口舌之战没什么可怕的,她不会为这些浪费一滴眼泪,可是,奶奶病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疼爱着她的人,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她却毫无办法,曾经她打着滚儿的哭闹没能留住她的父亲,她安静的道别也没能留住她的母亲,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面对离别。

      眼泪这东西,哭够了也就没有了,她是一个连自己都抓不到手里的人,余欢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人生中,是否大山里谁家的傻儿子想买媳妇,如果价钱给的合理,二婶也会把她卖出去,让她这个家里多出来的女儿,发挥最后一点价值。

      有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放在旁人眼里,是否与诈~骗毫无分别?这种钱拿的,还他~妈不如卖身体面。余欢将沉甸甸的鼻涕纸狠狠的扔进纸篓,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短消息,上面写着:“你的东西我装了一个纸箱,放在楼道里的鞋柜上了,你有空回来取一下吧。”发件人那里讽刺的写着:亲爱的行之。

      余欢回道:“你扔了吧,我多谢你。”然后删除了他的联络方式。

      一天之中被两个人赶出家门,真是日了狗了,她拿着手机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最终点进了“重生妖姐”的号码,在信息编辑区写道:“妖姐,我想找你卖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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