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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温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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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果然没能睡懒觉。
不过不是那位敲门闹醒了我,反倒是久违的六点自然醒。我想大概是内心中有某种“紧张”感,又或者前一天睡得太多。啊,理由都不重要,总之我醒了。
用着阿元带来的洗漱用品,加上酒店自备的东西,洗脸。极其仔细。
生活总是有种陆离感,我也不太会把握它的节奏。更多的时候,觉得十分的迷茫。这是他们说的“空心”。
门铃响了。我惊了一跳。太过安静的房间,紧闭的窗帘,微弱的浴室光。
我开门,他一身轻松,长袖素色衬衣。我想国庆已经不是一个足够干脆的季节。他身上依旧未退却的夏意。
“早。”我笑嘻嘻。
他点头,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楼下等你。”
早餐在酒店旁边的一条小街里,陈旧的面馆。
他吃馄饨,我吃小面。
桌子上静默的不像话,只听得见吃面的声音。我恍惚间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
“说起来,你是哪里人。”我找话题。
他真行,逼我这个沉默的“羔羊”来找话题。显然不是什么有趣的开篇。
“滨城。”他停住勺子,目光瞟向我。
“哈,本地人。”
话题结束。额,我就说我不是什么好的话题引导者。
“你的文章,还没交。”
“咳咳,”我停住筷子。
差点噎住,伸手正要去拿餐巾纸,他已经递给了我。
一丝丝羞涩啊。
“唔,写不出。”
我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女生不是都爱写些风花雪月吗。”难得的玩笑语气,是他平静下的另一番观景亦或是偶然,他展露出一丝丝笑意,眼角的弧度。
肯定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我喝了口面汤,回了句:“不会。”
斩钉截铁。
会不会太嚣张。明明是自己的不对,却总是一种“全世界都错了我是对的”的姿态。会让人讨厌啊。
妈妈不喜欢。杨老头不喜欢。没什么人会喜欢。我也讨厌自负的人。
这样说来,啊,我真的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不过又能怎样,怎么样都是要活下去的。开心一点,至少表面上。其实某种程度,我相信阿左说的自我暗示。所以我用力笑,用最可以勇敢的姿态,就无所谓其他人了。要知道一颗心,其实也是可以很自私的。
意料之外,我等来的却不是他的置气或者其他。
“那就不写好了。”他说。
一字一句。那种懒洋洋的姿态。像只猫儿晒夏日午后大太阳的模样。
说完继续吃他的馄饨。
我愣了愣,讶异于他的随意又或者他的回答。
天大的好消息。
想了半天的措词,可以玩笑语气也可以沉默,最后聚成一个字:
“嗯。”
早上九点左右坐长途公车去郊区的夫子海。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内心毫无波澜。反正再晕车也吐不出来,不至于太难堪。
莫名其妙的乐观主义。
我靠窗坐,他坐我旁边。狭小的空间。手臂不时地碰到。他的皮肤冰冰凉凉的,驱赶了车里的一些闷热。
我一上车就开始睡觉。他从头到尾都戴着耳机。两个人在不同的世界游荡。
坐上公车就像回到了幼时。
有次周五从寄宿学校放假回家,拼命的往前冲想要赶上公车。坐上车才发现爸爸坐在最后排。
我欣喜若狂。坐到爸爸旁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提着一些工具,说,家里的灯坏了。
我低头,看见他的皮鞋破了一块。太显眼了。落魄的男人大概就是那样。橘黄色的毛衣。盲目的慌张。慌张后的静默。
妈妈生病住院了,家里只有我和父亲。
妈妈打电话,说,高羊,妈妈要是死了,你要坚强一些啊。
太小了,不懂其中的沉重。巧笑嫣然的用着朗读课文般殷勤的讨好声音,“好呀妈妈,我听话!我要吃彩色的那个糖!”
这大概是母亲说我这颗心太过冷漠的原因。
太遗憾了。
戏剧的是,母亲失去了一个肾保住了生命,而父亲却死了。
该死,怎么突然有点想哭。其实事情过去很久之后,就已经很难记得具体的痛苦了。可是心里却像是已经有了某种预设,只要一想到,就可以感受到,那种恐惧与压抑。控制不住的。
太困了,可是在公车上始终没办法沉睡。睡眠断断续续。脑袋一直往车窗上碰,不算疼,可是每每要睡着了,又被撞醒。
内心无限烦躁。
睡眠不足的烦躁。脑袋里面过去的记忆穿插复现,回忆像是乒乓球,一直跳个不停。闷闷的疼感。
下一秒,脑袋像是不受控制,顺着一股轻柔的力量向右偏去。
他的手,他的肩都是温热的。
有些咯人。
他洗发水的香味。
虚幻的,真实的。
我知晓是他的动作,可是,我不想再反抗了。人都贪图安逸,我更愿意顺其自然些,在可控的情况下。
他用的什么洗发水啊。怎么这么香。脑袋的疼痛仿佛随着这温热一点一点消逝。
我要睡着了。嗯。
最后是下车时才醒来。第一眼,是他的下巴。
我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颈椎嘎吱响了一声。
他慢悠悠地看着我,待我修整好了,再起身领着我下车。
我想他是个好人。至少,是个有耐心的人。
只是少话。他的天地不外溢。这一生走进他心的人,很幸运啊。
阿元老远就在招手,我看着了,便也回应她同样的动作。
两步,一步。终于走到了她跟前。
她一个人。
“你……唔……那谁呢。”
我本来想说,你的猎物。想了想宋时航还在身边,便把那调笑的话语咽回了肚子。
“哈?宋扬?”她有些不明所以。
“嗯。”
“睡着呢。早上叫他,叫不醒。生气!”
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松鼠。
宋时航笑,不紧不慢,“表哥有起床气。”
“诶,要是有起床气,怎么给你开门的?”
脾气那么差的一个人。
“哈哈,昨天来的时候,只剩一间房!”她邪恶的目光。抑制不住的窃喜。
我无奈,看了看身旁的这位,淡定的不像话。
他都不担心他表哥,我担心什么。
阿元一路嬉笑,我和宋时航都成了听众。
诶,两个闷葫芦,大概就这样了。
不对,我是不想说话,内心戏却从来没停过。
他。
他才是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