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査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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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云霭穿着湿透的衣服，被风这么一刮，顿时冻得瑟瑟发抖，但也只是轻微的抖动，面对未知的敌人，她并不会表现得弱势。
齐长御瞧着面前手执长矛的西沼人，见他们目光虽凶狠，可还有些惊惧，显然是一群色厉内荏之人，且身上未着统一的服装，想必只是一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居民。
“我们是逃难过来的，刚才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人在追杀我们，我们过来完全没有恶意，你们有头领么？能不能见一见你们的头领？”齐长御压低了嗓音，尽量表现得无害一些。
朱润也苍白着一张稚嫩的脸，拼命点头。
西沼居民互相看看，便派了一个人离开，应该是去通知他们的头领了。
齐长御笑着指了指云霭，对他们道：“她落水了，我把衣服给她披上。”说着在那些人的注视下，将披风脱下，走到云霭面前，包裹住她。
虽然披风并不能抵挡多少风寒，可是云霭却顿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双手握住披风的领子，双眸亮晶晶的。
一群人就这么站在鹿饮河边吹风，他们见齐长御四人一直没什么大动作，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恶狠狠的目光慢慢变成了好奇，有的人见云霭模样俊秀，年纪尚小，一张鹅蛋脸冻得发白，身体还有些抖，不禁目露可怜担忧之色。
这些变化齐长御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这群人也有了一些了解，他们都是一群普通的西沼居民，只是为了防止外人侵犯，才人人拿起武器，可心地还是颇为良善的。
西沼这块土地有不少大小势力分布，各个势力之间经常进行争夺，可一旦涉及外来侵略者，他们就又会团结起来共同御敌，靠近鹿饮河这边的地域听闻是由一个绰号叫银手的人管辖的，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过是银手管辖下的一个小村落。
她正想着，就见面向他们的长矛村民自发分开一条道，道路尽头，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在原地眯着眼打量了他们良久，才理了理他的皮草大氅，在众人尊敬的目光中，来到齐长御面前。
“你是主事的？”
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很，似乎受过伤，听起来有些撕裂的感觉。
齐长御礼貌颔首应道：“在下齐长御，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人毛发浓密，络腮胡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蓬乱的头发散落下来，一双眼睛极为有神，他用刀子似的目光刮过齐长御的脸，极为不悦地哼笑一声，“用一张假脸就想来糊弄老子，你当老子这么多年的饭是白吃的？”他从部下手中接过一杆漆黑的长/枪,往地上狠狠一撂，面上横肉隐露杀气，“要么滚回去，要么死！”
风声渐大，鹿饮河水奔腾而过，树叶簌簌作响，万籁俱寂。
朱润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紧张地手心直冒冷汗，徐阚瞅了一眼面色从容的齐长御，想到这人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功夫，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蓦地，一声轻笑打破了寒冰氛围。
齐长御在大汉的瞪视下，缓步走到河边，掬水将脸上的伪装洗得一干二净，而后站起身来，露出一张秀致绝伦的脸来。
徐阚完全呆住了，他本以为齐长御就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中年男人，可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齐老爷不过是一个俊美如斯的年轻男人假扮而成，这人伪装的时候就已经俊帅洒脱，一旦褪去伪装，便愈加清俊如画，贵气天成，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郎君，顿时，风也不冷了，水也不寒了，眼前只剩下这人脸上的一抹歉意笑容。
西沼人明显也是愣怔良久才回过神来。
齐长御将脸上和手上的水擦干净，才道：“实不相瞒，我是因为官兵追捕才不得不伪装成这样逃到西沼，若是打扰到了各位，实在抱歉，齐某仓惶之际，幸而来到贵地才能免受官兵抓捕，对此很是感谢，我也只是想带着我的朋友在贵地安身立命，寻求一个避难之地。”
她说得诚恳，那头领和其他人对视几眼，面色也就和缓下来，虽然对四人还是有些怀疑，可还是说道：“你们跟我们走，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乱动，听到没！”
齐长御颔首应答。
他们见四人俱面容俊秀，气质非凡，心中本来就有些好感，再加上他们这么听话懂事，对他们也就和善了一些，只是难免会在心里可惜，长得这么好看，要都是女娃娃该多好！
齐长御四人跟随一群人，兜兜转转，走过一条条窄小的羊肠小路，这才抵达一处村落。
村落建在一块平地上，一眼望去约有百户，男人种地，女人织布养鸡，垂髫聚在一起玩耍，房屋上面渐渐有炊烟袅袅，入目所见，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可要是真的安宁，这些人也不会拿着长矛密切注视外人来袭了。
齐长御四人跟在中年大汉身后，随他进了村子里。路上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人是村子的村长，名叫査金子，四十五岁，天生力气大，枪法也不错。
村民看到陌生的四人，俱停下手边上的事情，沉默地瞧着，眼中还有些慌乱，倒是一群小孩子紧紧拽着爹娘的手，藏在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瞄上几眼。
“阿娘，他们都是神仙么？”一个男孩子忍不住问出了声。
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
孩子的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低骂了一声，孩子立刻委屈地垂下头去。
“村长，他们是什么人啊？”村民纷纷问道。
査金子招来几个年轻小伙子，“把他们带去村后的屋子里，绑起来，看紧点。”
齐长御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用绳子将自己绑住，坐在了村后竹屋里面，外面还派了不少壮士看守，査金子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一直到夜色降临都没有过来。
天色已暗，有人给外面的看守送了饭菜，虽然只是极为普通的炒菜和米饭，可闻着这香味，朱润的肚子就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憋红了脸，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齐老大，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齐长御帮云霭一起用内力蒸干湿透的衣服，见云霭不再发抖才回答道：“我看査村长并非不讲理之人，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放我们出去。”
她平静淡定的声音抚平了朱润心中的不安，自从师门被灭之后，他东躲西藏，辗转流连，一直活在惊慌失措之中，直到跟在齐长御身边，他才得以喘口气。虽然齐长御自身难保，但至少，她武功高强，人也不坏，自己待在她身边，小命是保住了。
“可是我好饿啊。”朱润的年纪最小，看起来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旦将齐长御当做靠山，就不自觉地跟她吐露不满。
齐长御的真实年纪足够当他的曾曾曾祖母了，即便朱润是小孩子脾气，她也觉得无伤大雅。她视力极好，黑暗中，看到朱润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自己，心不禁有些软了，正欲安慰他，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徐阚却突然出声了。
“朱润，你是男人，就不能有些担当？”他的语气里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无奈。
简直莫名其妙。
“徐阚，你什么意思？”朱润扭头问他，嗓子里感觉有些冒火，他饿了跟这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徐阚不再说话，就自己闷在那里，眉头紧拧，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从齐长御向査金子自报家门之后，他就开始了。
齐长御。
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是打算去找齐宁效忠的，自然知道齐宁有一独女，就叫齐长御。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齐长御不是嫁给荣王，成了荣王妃了么？面前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女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可是洗净了脸的齐长御，风采绝对是他平生仅见，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生得那么好看？
传闻中，京城唯有齐长御一人，褒贬参半，褒的是她的无双容貌，贬的是她的离经叛道。
眼前这人，容色上乘，若真是女人，她所做之事，在那些大儒眼中，的确算得上是离经叛道。
这人真的是齐宁之女齐长御么？如果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又要来西沼？难道是来寻齐宁将军的？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连跳出脑海，徐阚一时间是真的想不明白，心情郁闷焦躁，听朱润又用那种语气与齐长御说话，想到齐长御可能是个女人，他就觉得朱润实在是有辱斯文，便忍不住说了他一句，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朱润见他又当起了闷罐子，只好烦闷地重新坐在那里，下巴磕在膝盖上，撅着嘴，忍着饥饿。
没过多久，门外出现了响动，査金子脚声震地，青竹筑成的屋子仿佛都要塌了似的，朱润连忙瞪大眼睛，往齐长御身边挪了挪，看向门口的来人。
査金子身后跟着几个青壮年村民，村民手里提着灯，昏黄微弱的火光让竹屋重现光明。
齐长御见他风尘仆仆，鞋边蹭满雪泥，看样子是跑了不少地方，她保持着被绑的姿势，目光与査金子对上。
“査村长，我的朋友很是饥饿，请问能否借我们一些饭食充饥？”
査金子眼神依然犹疑，但不善已经减少很多，大概是因为他方才巡查了各个哨点，并未发现异动，对齐长御的话也就信了几分。
“拿点吃的给他们。”他不是狠毒之人，齐长御四人目前来说还不是他的敌人，他不至于要将他们饿死在这里。
朱润闻言，双眸立刻发光，瞬间举得査金子也没有那么凶恶可怕。
徐阚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并不像之前那么担心自己的处境，虽说西沼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好，但这里，并非龙潭虎穴，眼前的査村长看似凶狠，实则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罢了。
“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老老实实回答我。”査金子故意粗声粗气说道。
齐长御看了看身上的绳子，“能否先为我们解开？”
査金子示意，立刻有人上前替他们解开绳索，四人终于能够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村长请问。”齐长御一身玄色衣裳，身形修长挺拔，但在査金子壮实的体型面前，显得尤为娇小，可即便是娇小，她的气势也丝毫不输于査金子。
“你们说是被官兵追捕过来的，那官兵为何要追捕你们？”査金子从她言行举止以及衣物来看，并不觉得她是一个逃犯。
灯火摇曳不停，齐长御的面容隐晦不明，她沉默几息，才道：“不知村长可知赵氏朝廷发生的事情？”
査金子眯了眯眼，“你指的是哪件事？”
这时候，饭菜送了过来，四个清炒素菜，四碗饭，卖相不太好，但可以饱腹就已经足够了。
“我可以吃么？”朱润一双眼睛直接黏在盘子上，根本拽不下来。
査金子见他面容稚嫩，眼神清澈明亮，心中倒是生出了些许不好意思，“你们先吃吧，吃完再说。”
于是四个人就在众人的围观下，迅速地扒完了饭，虽然没有饱，但也没叫第二碗。
査金子让人收拾了，这才紧盯着齐长御，等着她的答案。
齐长御估计，西沼人对对岸那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并非完全不知晓，査金子既然能问出那句话，这就说明他对那边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村长可知黎国杜道文将军被杀一事？”毕竟是一国将军，他对黎国的重要性众所周知，更何况，这个村落与黎国不过一河之隔，消息传过来根本轻而易举。
査金子愣在那里。
“杜道文是我杀的。”
査金子再次愣住了。
竹屋外，风声呼呼，树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分片掉在地上，屋内油灯暗淡，油线烧起来噼里啪啦作响。
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仅査金子明白了，徐阚也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杀死杜道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荣国王妃齐长御，如今被黎国和荣国共同通缉的齐长御。
不过，黎国通缉齐长御还情有可原，可是荣国此举倒是令人匪夷所思，徐阚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你是齐长御？”査金子满目不信。
齐长御颔首傲立，目光湛然，“在河边的时候，我就已经自报家门了。”
的确如此，可是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而且也许只是名字的读音相似呢？反正査金子刚听到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
齐长御在传闻中再厉害，那也是女人，査金子向来觉得女人除了弱小还是弱小，想必传闻也是失真的。
不过看着眼前的齐长御，査金子倒是觉得传闻的确不可信，明明是个气度非凡之人，却被人说成面容狰狞的母夜叉，实在可笑！
“我还有一个问题，”査金子忍不住皱起眉毛，“我听乡亲们说，你是将绳索从河对岸扔过来绑在树上的，不瞒你说，我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我最多也只能绑上石头扔过去，但绕在树上还是做不到。”
西沼虽是无主之地，但势力分布众多，每个势力都想一统西沼，进而与西沼之外的诸侯国争锋，既然天下已乱，他们也想从中分几杯羹。
他想尝试快速安全的渡河之法，就是这个用意。
“你用的是蛮力，我用的是巧劲，用法不同，结果自然不同。”齐长御捡起方才束缚住他们的绳子，手腕一抖，绳子直接逼近査金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绳子就已经将他高壮的身躯给绑住了。
身后的几个村民顿时上前几步，惊疑不定。
査金子使了点力气，发现这绳子绑得还挺紧，心里甚是满意，于是用力一挣，绳子立刻死无全尸，散落在地。
他惊喜地瞅向齐长御，“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不知道你这一手绝技能不能教给我？”
齐长御扫了眼地上的绳子，唇边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那就要看村长愿不愿意交束脩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査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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