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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沙丘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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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身披铁衣的将领在走在城楼的女墙之内,不时踢开脚旁已经熄灭的羽箭。
他的身后,衣衫单薄的少女与年轻的军师相看两厌,一个将目光转向城外,一个去看城内人家屋顶上尚未融化的积雪。
昨夜大雪,千里冰封,北羌暂时退却,城外荒芜的大片沙地上,满是遗落的干戈与破碎的盔甲。
绍布伸手敲了敲城墙外坚固的冰层,道:“白石城不怕火攻,羌王下令用火羽箭攻城,为的是融化城墙上的冰层。”
塞外寒冷,羌人将领守城,多会在夜间于四面城墙上泼水,待水结成冰,城墙便光滑无比,无处留手。塞外诸城多由石块建成,羌人自有一套方法避开弓弩攀援而上,一旦破去墙外冰层,攻城易如反掌。
桐庐公主收回望向城外荒野的目光,看向绍布:“他们可以用这个方法融化冰层,那其余七城,我们不也可以如此攻破?绍布将军,这样是否可行?”
“殿下所言,确乎可行。只是七城相应,攻破一处容易,攻破七城却难。”绍布实话实说。
他至今不明白七城是如何被攻破的。
塞外七城相以为应,若是按着顺序攻打,还没打下第二座,前一座城池早已被收回。
按漠北军的说法,那七座城池是在一夜之间全部被破的,城中守军全部被困,赖仇秩与颜晗亲自带兵出关,才一一救回,退守关内。
北羌人马并不多,一夜之间攻破七座守卫森严的城池,这可能吗?
不过桐庐公主好像根本没去想这些事,“既然可行,那就试一试吧。”
说罢,少女轻快地转过身,提着裙袂走下城楼,多半是修书仇秩去了。
绍布叹口气,问颜晗道:“殿下此举,会不会太过莽撞?”
“……她有自己的想法。”颜晗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中人家屋顶的积雪,不曾挪开目光,“我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他猜不透,也不是那么想管桐庐公主究竟想做什么,毕竟,她的身份有胆大妄为的资本。
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她那种胆气和权力,那就让她放开胆子去做吧。
仇秩收到了桐庐公主从白石城送回来的信件,信上详细阐明了塞外七城的兵力分布和攻破方法,仇秩和众副将对着她绘制的图册团团转了半日,望着沙盘里堆出的七城的地形,面面相觑。
桐庐公主说,北羌人马本就不足,因料定漠北军不会起意攻城,只留了百余人守城,漠北军此时出其不意出关攻城,至少能夺回一半的城池。
仇秩摸摸下巴,这法子有些铤而走险,但桐庐公主说的也没有错——漠北军遭人算计,举步维艰,的确不敢贸然出兵,只敢死守关内。
羌人料定了这一点,轻敌而动,也是很寻常的。
“大将军,咱们真的出关吗?”副将一脸谨慎。
他们失却七城,如今俱是戴罪之身,若是夺不回来,还没守住两关,情势可就太不妙了。
“殿下爱惜将士,不会置三军于险地。”仇秩横下心,“何况,铮铮儿郎,守不住关便战死沙场,怕什么身后之罪?”
是夜,三军出关,完全依照桐庐公主的安排,只留下一千人守住两关。
大军在白石城外与绍布等人会合,白石城亦派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加入漠北军,绍布一骑当先,与仇秩带领诸将前往七城。
仇秩往四下看了看,不由疑惑:“子陵呢?长公主也不在?”
“长公主与军祭酒昨夜就离开了白石城,只怕早已到羌人的地界了。”绍布目视前方,天色微曦,地平线的尽头露出一座城池灰黄色的剪影。
仇秩闹不明白那两个年轻人到底要做什么,战事当前,只得暂时丢开。
三军已经分作许多路,趁着夜色尚未淡去,悄无声息地逼近沉睡的城池。
仇秩望着面前熟悉的城池,缓一口气,举起右手,“弓手听令,放箭。”
点着火的羽箭如同陨星,纷纷飞向寂静的城池,城墙外坚硬的冰层慢慢融化,汇成一道道溪流,在晨曦中闪闪发亮。
当日黄昏,仇秩在沙丘湖旁见到了桐庐公主。
她裹着厚厚的毡斗篷,头戴帷帽,手臂上挽着一把长弓,策马沿着月牙形的沙丘湖疾驰而来。
“殿下平安回来了。”仇秩和绍布齐齐舒口气。
桐庐公主在沙丘湖前勒马,沿着湖边徘徊一圈,才纵马来到仇秩面前。
“依殿下之计,漠北军夺回了……”
桐庐公主对仇秩的话并不感兴趣,冷冰冰地截断,问道:“颜晗呢?”
仇秩语塞,颜晗午后就回来与大军会合了。只是现在三军混乱,他方才恍惚见过颜晗,但一时又寻不到他的踪影。
绍布接过话头:“殿下,军祭酒大人方才往折柳坡方向去了,说是去寻殿下。”
“寻我?”桐庐公主秀眉一蹙,“我和他约好在沙丘湖边会面,他怎会去折柳坡寻我?”
他们连夜驰往塞上,刺探各城守军的消息,途径折柳坡时,遇上一个行踪诡异的骑手,他并非羌人,亦未做漠北军打扮,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
于是她与颜晗分路而行,颜晗继续刺探各城守军的情况,而她假意折进碎石道,看那骑手究竟追谁。
骑手犹豫了片刻,跟着桐庐公主驰入碎石道。
“跟着殿下之人,既非羌人亦非漠北军之人?”绍布回头叫来白石城的士卒,用北羌话叽里咕噜问了几句,向桐庐公主道,“殿下所说之人,我们的士卒也曾见过,似乎数月前,就在塞上一带活动,应当还不止一人。”
“不止一人?那仇将军可曾见过?”桐庐公主眉头愈紧。
既非羌人,那多半就是中原人,可又非漠北军,又非往来商人,那么这荒漠之中的骑手,究竟是什么人?
仇秩仔细想了又想,摇头:“确实不曾见过可疑之人。”
仇秩不由汗颜,他与绍布交谈了半日,发觉漠北军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简直跟睁眼的瞎子没有两样。
“我明白了。我去找他。”桐庐公主点了点头,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匆匆踏过沙丘湖的浅滩,再次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