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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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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乙矜这个人好胜心重,眼前的情形越是困难复杂,她越是要“勇攀高峰”。
简明概要的将自己重整书坊的心思讲了一遍,又进一步渲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的稳赚不赔,再者保证利钱是钱庄的两倍。一套长篇大论讲下来,白燕庭只觉得听的飘飘然,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
白燕庭左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心里暗暗地思忖,这事倒也没什么,毕竟拿地契做保没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迟家原本便是靠书坊生意发家,铺面与人脉关系都是现成的,算是稳妥。再则瞧这丫头看起来鬼精鬼精的,倒有几分可信。
想到了这些,白燕庭的思路又转去了其他地方。他看着桌上的空茶碗,沉沉的呼了口气:“要多少现银?”
迟乙矜抿嘴一笑:“二百两。”
二百两对白府来讲并不算多,白燕庭轻轻点头:“也行,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他的唇边隐约泛起一丝狡黠:“我白府向来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迟乙矜怔了一下,随即神色缓和下来:“说说看。”
白燕庭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我不要你的利钱。”
迟乙矜一瞪眼睛:“不要利钱?”
白燕庭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微微的神情:“我要你家书坊的股份。”
迟乙矜心里有点犯嘀咕,她生怕这其中有诈。思忖再三,她狐疑的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家书坊生意万一不景气,白白拖累了你?”
白燕庭立刻笑了:“怎会不景气,如今朝廷免去了书坊的税收,单凭这点便大有利益可图。何况我早看出迟小姐心思别具一格,做事又不拘泥于寻常手段,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话听着是好话,但迟乙矜却觉得不大入耳,认为对方是明褒暗贬,正在变着法儿的讥讽自己。
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发虚,她挺直了腰背,指尖习惯性的揪起衣摆边上的金属纽扣:“你想要几成股份?”
白燕庭抬手在空中一比划:“四成。”
他到底也不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方才顺藤摸瓜,由此生出些旁的心眼儿。即便两家虽有情谊,那也是白准与迟易钧之间的情谊,至于两家的下一代,那是毫无情谊可言的。因此他在谈话、做事时偏于务实,并未曾顾及到太多人情转圜。
白燕庭是真心想借迟家的书坊为自己谋财,迟乙矜也是打定主意要用白府的势力帮自己成事,两方都是真心实意的,一点不掺假。
可是白燕庭开口就叫四成股份的价,这对迟乙矜来讲着实太过分了些。
倒不是因为钱多钱少,而是在于一旦四成股份给了白府,便意味着有关于书坊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征得白府的同意,这必然会极大程度的限制了迟家的自主性。
自家书坊,自家人却说了不算,你说恨不恨人?
迟乙矜手指一僵,她瞪大眼睛回过头看着白燕庭。阳光从侧面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庞分成一明一暗的两半,明的一半正好冲着自己。迟乙矜不仅从中看清楚了他脸上的神态面容,连同其眉眼间流露出的心机、狡猾也一并瞧了个通透:“这……”迟乙矜眯着眼睛笑了笑:“我怕是不能应。不如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让你两成给你罢。”
白燕庭像逗趣儿似的摇了摇头:“四成。”
“两成。”
“四成。”
二人皆是寸步不让。
眼看着明面上说不通,二人随即十分默契的由明转暗,互相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打起了马虎眼。
然而这马虎眼哄蠢人有用,可是对待聪明人却是白费功夫。
香炉中的香已然烧尽,再说下去更是没完没了。白燕庭狠狠的一拍大腿:“这样吧,你我各让一步。四成股份不变,但我不掺和书坊的事务,你们迟家自己管。”
迟乙矜觉得有些心有不甘,但是这主意也不算完全行不通。她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想来只要书坊慢慢开起来了,还能差了钱吗?若是哪日真觉得钱不够花了,大可以发展其他产业嘛。
人生钱难,钱生钱还不容易吗?
迟乙矜很快有了决定,刚想做出回应,奈何实在是口干舌燥,张了下嘴愣是没发出声。她侧眼看了一下茶壶。一旁的白燕庭倒是挺有眼色,随手抓起桌上的空茶碗,笑眯眯的亲自斟上茶递给她。
迟乙矜没多客气,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后一饮而尽。
“怎么样?我的提议如何?”白燕庭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喝完茶。
“行。”
“爽快!”白燕庭当即站起身,朝着门外大喊一嗓子:“杨浚,拿我的纸笔来!”
白府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好的,光是笔墨纸砚就铺了一桌子。白燕庭亲自执笔,先将二百两借据写好。
一手娟秀的瘦金手书翩然跃于纸上。因为字迹太过规整精致,与他的风格做派有着明显反差,简直不能相信是出于他本人之手。
“得了,签章。”白燕庭抖楞了一下袖口,先一步从云般的袖子里掏出一枚半透明的石头印章,然后小心翼翼的沾了朱砂,稳稳地印在纸上。
迟乙矜看着他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难掩兴奋,不由地反思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她失神片刻,末了看见白燕庭正回头望着自己:“哦。”稍稍怔了怔:“我没有印章,要不就画押吧,一样的吧。”
“行,一样的。”
画完押,迟乙矜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刚一抬头却见白燕庭一脸得意,像是得了多大好儿似的,将合约书迎着光高举到空中,反复看了又看。
“如此便好了。”白燕庭看够了,回过身冲着迟乙矜笑了笑,不经意间露出了唇边那颗小虎牙:“书坊的合约你去慢慢拟定了来,我等你几日。”
迟乙矜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好的,那我先告辞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朝门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即侧过身回头道:“请留步。”
白燕庭将迟乙矜送到门口,默默的看着她离去时的背影,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后,才慢慢悠悠地回到方才坐着的那把椅子上。
屁股刚一沾椅子,他便将一条腿横搭在扶手上,两只手臂向两侧延伸,歪了个横七竖八不成体统。
多好的事儿。他望着黑黢黢的房梁暗自得意,认为这件事被自己办的很是周到,既保全了两家之间的情谊,又为自家赚了一大笔外快。
脑海中围绕着迟乙矜方才的言行琢磨起来,白燕庭越琢磨越觉得她很有意思。他一边琢磨着,手臂一边似游蛇一般探出去,尝试着去够桌上的茶碗。然而当他的目光瞥向桌面时,意外发现两只茶碗摆在同一处,分不清具体谁是谁的,或许方才喝混了也未可知。
一股难以言述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脸一红,腿脚一抻从椅子上翻下来,然后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脑海里的思绪飘飘摇摇的,愈渐飘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