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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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
方海雁带着信物拜访曲云，曲云很快就接见了她。五年前毒教左长老乌蒙贵为夺教主之位，携女儿灵蛇使玛索发动叛乱，但被右长老艾黎成功镇压，乌蒙贵不得不带领部下逃出五毒，自立天一教。此前作为教主的曲云，是一名在中原长大，当时名扬天下的七秀之一昭秀。
苗疆素来排外，教主之位要求是正宗的苗疆人，曲云作为上代教主魔刹罗的独女，父亲却是中原人，还是个下落不明身份未知的中原人，在魔刹罗失踪之后，右长老艾黎力排众议，将曲云接回来接任教主之位，乌蒙贵本就将教主之位视为女儿的囊中物，自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曲云在五毒教立身不稳，为了融入教派，习五毒功法却与自身七秀的武学相冲，两相抵消下身体也退为五岁幼女之态，在乌蒙贵协教徒叛乱时，曲云与为她而自愿留在五毒教的孙飞亮也出了力。
如今五毒教分裂，自新命名为五仙教，只是在中原人看来，它依旧是昔日让人闻风丧胆的五毒教，五毒教徒手段阴毒，深不可测的名声依旧没有翻篇。
曲云见到方海雁带来的信非常高兴，命人将她带来，自己亲自在正殿接见。她坐在高椅上，年幼的她看起来不像是位尊教主之人，脾气也非常好，带着甜美的笑容，十分可亲。在她左右还站着长老艾黎，跟她的师弟孙飞亮。
孙飞亮看到方海雁的到来也很高兴。从他自愿留在五毒后，就换下了七秀特有的粉色纱衣，改穿苗疆服饰，皮肤白皙，俊秀儒雅，与苗疆人很容易区分。
他背着双剑，率先上前朝方海雁抱拳，笑靥如花。“师姐听到你带了千人斩前辈的信件，非常高兴，我与师姐之前也一直寻找千人斩前辈的下落，你的到来，倒是解决了一件心事。”
他举止优雅，话语又带着亲近，尤其对方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更是语气柔和，让方海雁对他印象不错。
方海雁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开门见山的说：“吾辈的师父不在中原，只让吾辈带信物来五仙教走一趟，没有什么所求之事，师父说了，让你们护着吾辈一点就行。”
就是严肃的艾黎，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苗疆人素来直来直去，听不惯弯弯绕绕的话，方海雁虽然戴着面具，又声音清冷不像个小孩子，在见惯了教主的艾黎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况且，她说话中听，称呼他们五仙教，而不是五毒教。一字之差，相差甚远。
曲云也是笑得直不起腰。“雁儿说的都是应该的，我五仙在苗疆也有几分威势，境内随你游历。就是要去中原，也有人带你游玩，就是七秀坊的姐妹，也愿意卖我曲云一个面子。”
方海雁点头，心里几分欢喜，却不会表现在脸上，只是谁也能察觉到她气息一变，仿若身边开起了小花。
闲聊一会后，曲云想起往事叹息不已。“五年前教内之乱，多亏了你师父相助，否则，倒是没有那么轻松了。”
她心疼的看向孙飞亮，孙飞亮回以一个温柔的笑脸，曲云却始终不能忘记当年的事。当年五毒内乱，孙飞亮为了平乱，自愿答应艾黎长老将他制为大毒尸的提议。巧合的是，方珩之为了救濒死的方海雁来到五毒求医，以救治徒弟为条件与曲云合作，方珩之是真正的天才，武功奇高，竟然压得乌蒙贵毫无反手之力，也因此孙飞亮不需要牺牲自己成为大毒尸。
后乌蒙贵使诈带领拥护他的教徒离开苗疆，曲云也动用教内上上下下的珍奇妙药，将方海雁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仅如此，曲云也与方珩之立下誓言，认对方为五毒毕生的亲友，只要对方需要，全教鼎力相助。
方珩之带着伤好的方海雁一走就是五年，如今见不到方珩之，能见到长大的方海雁，也算是件好事。
曲云想起当年方海雁的模样，还心有余悸，握着方海雁冰凉的小手，传输内力让她的手恢复常温，叹道：“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场景还历历在目，你师父无视乌蒙贵和阻挡他的教徒叛徒，只求我救下你。”
当时乌蒙贵脸色极为难看，曲云也是看他敢一个人带着个重伤的幼童闯入内乱中的五毒，病急乱投医的以协助叛乱为条件答应下来。
那是曲云觉得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方海雁的情况在场其他二人也清楚，孙飞亮担忧的问：“你如今身体怎么样？怎么这么瘦，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手也很冰凉，我给你调理调理吧。对了，你是一个人来苗疆的吗？没有其他人陪伴？”曲云也跟着问。
与对唐无乐的冷漠不同，方海雁对曲云和孙飞亮倒是挺配合。“身体还行，师父说要继续进补，师父说吾辈已经出师了，该来中原闯荡，没有随从。”
正确来说，方珩之嫌弃徒弟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才将人赶到中原。
盘缠倒是带了不少，方珩之不差钱，也曾经吃过没有钱的苦，给得非常多，她还带着两荷包重重的珍珠，就是花光了，去找个蓬莱的暗桩也能拿钱。
毕竟她是蓬莱少门主唯一的徒弟，虽然凌海决不适合她的体质，方珩之却为她独创了一门全新的刀法，威力无穷，也一直有意让她做自己的继承人。
哦，蓬莱门主的位置可能坐不上，除非她找个方家嫡系子孙成亲，反正门里也就这个要求，方海雁资质太好了，比方珩之还好，傻子都不愿意放走她。至于苍天君的位置嘛，还不是方珩之说了算。
方海雁在五毒待得很轻松，虽然她的挑食让曲云等人有些忧心，可他们知道一些情况，就体贴的任由她，专门给她准备对口的食物。方海雁每天有八个时辰在练刀，其他时间不是打坐就是参透武艺，教内的人对她也非常亲切，俨然把她当成同门，她在教内也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当然，会这么说是因为方海雁压根没有游玩的心思，她在五毒的路线三点一线，客房、正殿、练武场，没有什么好奇心，安静地不像个正常的孩子。
这天，她又和曲云孙飞亮一起用午餐，为了迁就方海雁的口味，桌上的吃食很是单调，肉是一点不见，菜品也仅是蒸或者烤。
看方海雁吃得兴致缺缺，曲云也很是心疼。“多吃点，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瘦了，看起来都不像个十岁的孩子。肉不吃就算了，煮过切过的不吃，连喝的都得是没煮过的。”
唯一的饮品是泉眼出的活水，还被加了点蜂蜜，甜滋滋的方海雁吃得很开心。方海雁唯一能接受的甜味，也就只有蜂蜜，因为蜂蜜不像糖一样被加工过。
事实上，如非师父三令五申一日三餐准时定量，方海雁连吃都不上心，她每餐吃的分量恰好是师父规定的最低摄入量，连多一点都不肯。
虽然厨房已经很用心的准备，可方海雁要求甚高，拿出来的也就那几样，加上方海雁不肯多吃，依旧没有达成曲云想要养胖她的目的。
曲云长叹不止。“哎，苗疆的产物还是不够丰富，不然也能准备更多好吃的东西，你也愿意多吃点了。”
看透了方海雁隐隐厌食的孙飞亮倒是没有将师姐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这是心病，想起这个心病，就会记起当年医治方海雁的一幕。
那是再铁铮铮的汉子，都会暴怒恶寒的场景。
也正是亲眼看到当时的方海雁，素来不喜欢中原人的艾黎，也对方海雁有一份亲近纵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人也都是见肉色变的。
方海雁穿得非常密实，脖子都遮掩得不露分毫，曲云怜爱的看着方海雁，找了个恰当的机会问：“雁儿，我给你看看伤口，好吗？”
方海雁一怔，摇头。“已经没事了。”
她想了想，说：“不痛，没有血。”
孙飞亮难受的别开头，曲云更是差点落下泪来。他们看方海雁懵懵懂懂，好像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的样子，更是心痛难忍。
到底方海雁没能拒绝曲云的好意，一旦曲云真心要做什么时，总能够忽悠得方海雁缴械投降。夜里，方海雁待在曲云的房间，屋里仅有她们二人，在曲云面眼前，随意的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仅剩下一件小衣，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姑娘，瘦得只剩下一片薄薄的肉衣。这不是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身上那无处不在的狰狞的伤疤。
丑陋的伤疤，凹凸不平的皮肤，深色浅色的肤色纵横，是五岁时，方海雁被饥民一刀一刀，削去身上血肉的见证。
一百多刀，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硬是留着一口气。若不是因为她的这份惊人的求生本能，方珩之也不会在杀尽食人的饥民后，当机立断收她做徒弟，带她不眠不休赶往五毒求医。
方珩之知道，寻常的大夫救不了当时的方海雁，就是万花谷的孙思邈亲自出手也不能，能带给方海雁一丝求生希望的，唯有五毒玄妙莫测的蛊医。
方珩之走对了，也给自己和徒弟结下了一份善缘。
方海雁不食肉，因为她当过‘肉’。不食煮、切物，是她曾被当肉一刀一刀的切过，是她见到与她结伴的小伙伴，被饥民活活丢进沸水里煮。
她不想在人间露出她身上的伤疤，是不想看到别人自以为是的同情怜悯，惊惧疏离，不想听他们闲言碎语，或无用的安慰怜惜。不过曲云不一样，师父说过，是曲云教主救了她，她可以看。
虽然曲云当年用尽手段救回了她的命，可缺少的肉是补不上的，后来方海雁日日长大，长出了新肉，也只是让身体残留的伤疤越来越深，一个人被烧伤了，还会留下让人惊怕的伤疤，更何况她是被哥割去了身上九成的肉。
她当年才五岁，该是如何丧心病狂的饥民，才会一刀一刀的切了一百多刀，那不是为了吃肉充饥，是为了折磨取乐。
曲云开了一些外敷的药，内服的药也都制作成药丸，方海雁日日吃着，身上的伤疤是淡了些，但成效不大，她在蓬莱时也有大夫专门为她处理伤疤，也成效不大，只是药丸确实有效，她也长高了些许，身上也渐渐有了肉，不像初见时那样瘦弱。
但外表也只是看上去偏瘦得八岁女童，她今年实际已经十岁了。
在五毒待了大半年时间，她还见过一次唐书雁，唐书雁受尸毒侵蚀，虽然理智犹在，肤色却变得青灰，看起来不像个活人，性情也大变。她原是好奇曲云的座上宾，在看到方海雁年幼，又是曾经间接帮助过她、也曾被柳静海大肆称赞过的方珩之的徒弟后，也就失去了兴趣。
她准备离开时，方海雁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喊住了她。
“你的毒可解吗？”
唐书雁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方海雁。不只是肤色，她的眼睛也产生了异变，眼白变黑，眼仁变白，是足以让人做噩梦的眼珠子。
她安静的看着不哭不闹，甚至声音如常的方海雁，好似有些奇怪，她奇怪为什么这个年幼的小女孩不怕她。
她甚至有了想要掀开她面具的冲动。
到底没有这么做，她难得有了说话的心情。
“与你无关。”
方海雁歪了歪头，此时软糯清冷的嗓音带上难得的困惑，说出的话却与她心里想的截然不同。“乌蒙贵能解吗？”
唐书雁冷笑。“你知道的倒挺多。”她转身背对方海雁，带着告诫的意味道，“小孩子还是天真点好，知道得多了，反而长不大。”
唐书雁离开了，方海雁却在想着她说的话，直到太阳出来，她也没有睡意。
她躺在床上，对着树屋的天花板呢喃：“吾辈知道的很多，不也长大了吗？”
好吧，她才十岁，也不算真正的长大。
“我会长大的。”方海雁低声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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