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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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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萧是从韩音音口中得知裴慎感冒的事情。
韩音音坐在椅子上咬了一大口苹果:“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连我妈都打电话问,我差点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很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吹风的原因,岑萧摸摸鼻子,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感冒也分很多种的,裴老板他严重吗?”
韩音音苹果都不吃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凑过来,面色惊诧:“澜澜,你关心他干嘛?你变了,你以前可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情。”
岑萧一脸正色:“关心老板,是一个好员工的基本素质。”
岑萧想了想,给裴慎发了条微信。
我是咸鱼:感冒好些了吗?
那头秒回。
不会PS:难受,头疼[可怜]
我是咸鱼:好好吃药。
不会PS:药好苦[可怜]
我是咸鱼:多喝热水,就不苦了。
不会PS:......
岑萧收回手机,还能打字,问题不大。
没一会,裴慎的经纪人突然打电话给岑萧,说裴慎的助理临时有事请假,一时找不到人来顶替,裴慎现在一个人在房间打点滴,希望岑萧能帮忙送一下午饭。
除了助理,还有很多人可以帮忙,岑萧只需张口便能推辞,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
裴慎的房间在酒店顶层,外卖员进不去,岑萧提着东西上楼,按响门铃,给她开门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又见面了。”那人笑容满面。
是裴慎的私人医生,岑萧记得他,他给她包扎过伤口,来剧组之后伤口换药不方便去医院,也是裴慎的私人医生给处理的。
他对自己,一直带有一种奇怪的热情。
“郁小姐伤口愈合的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私人医生双手插进白大衣里,笑眯眯说。
岑萧摇摇头,微笑道:“我很好。”
伤口愈合的很好,只在掌心留下一道不深不重的疤痕,只是手部的灵敏度终归比不上从前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甚大碍,对于一个琴者却是致命的打击。
私人医生打量着岑萧的表情,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提及痛处的伤心甚至绝望的情绪。当初他向她宣告这个消息时,她表现的也是如此平静,似乎不能继续拉琴对她来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很奇怪的一个人,私人医生心想。
“人呢?”房间深处传来裴慎不耐烦的声音。
私人医生穿过客厅,推开卧室的门,岑萧紧跟着走进来。
裴慎在看到后者时眼睛一亮,身体前倾,反应过来后身体后仰重新靠在枕头上,眼睛却始终跟随着岑萧,他努力压平嘴角,说:“你来了?”
岑萧注意到他光滑没有任何针眼的手背,问:“还没开始挂点滴吗?”
裴慎缩了缩手指,眼神飘到一边,支支吾吾半晌突然提高音量说:“刚...刚准备,都是医生磨磨蹭蹭的。”
私人医生笑眯眯说了声抱歉,遇见熟人多聊了几句。
裴慎眼神倏地转过来:“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私人医生说:“能聊的可多了,比如聊一聊某人当初自己的伤口不处理,火急火燎让我先给别人看手的事情,还比如...”
岑萧吃了一惊,还没待追问就见裴慎急冲冲打断私人医生的话:“你是用嘴给人看病的吗?我头好疼。”
见裴慎捂着额头痛苦地闭紧眼睛,从脸到耳朵冒着不正常的红晕,岑萧当即说:“医生,你快给他看看,脸都烧红了,怎么突然变严重了?”
私人医生笑得更开怀了,裴慎耳朵红得更厉害了,他掀开被子,一边伸手扇风一边梗着脖子辩解:“热的,我是太热了!”
岑萧眼疾手快抓住被子往回一盖,把人强压在床上,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被碎发半遮的眼眸潋滟,专注看着她,让岑萧想起自己末世之前曾养过的一只大黄狗,永远用那种专注依赖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就是它的全世界。
后来末世来临,大黄狗为了救她被丧尸抓烂了肚子,直到它永远闭上眼睛,那双眼眸始终充沛着同样的感情。
岑萧看不见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就像厚厚的冰层在阳光下融化了一点,淅淅沥沥流淌的水珠折射着耀眼的光辉。
她揉了揉裴慎的头发,毛刺刺的,算不上柔软,像它的拥有者一样看起来不太好接触,实际那些竖起的刺并不会伤人,“好好休息,乖乖打针。”
裴慎打了一瓶生理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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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慎的感冒来如风去如风,第二天出现在片场时面上一点病色不显,岑萧心里惊奇,只当是年轻人抵抗力强。
岑萧的倒数第二场戏开拍。
天启二年,小皇帝十七岁。登基一载以来,小皇帝广开恩科,拔擢人才,其亲自撰写的求才赋旁征博引,言辞恳切,字字珠玑,在民间广为流传,由此在读书人中间博得声望。
在一些朝臣眼中,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聪敏贤达,但性情过于温和敦厚,缺乏先帝浴血沙场练就的铁腕雷霆之风。
所有的一切在天启二年的中秋夜后被推翻了,众人眼中温和的少年皇帝所展现的谋算与狠绝震惊朝野。
也是从那天之后,这位年轻的皇帝褪下青涩的面具,以毋庸置疑的强势姿态屹立朝堂,开启了一代雄主的征程。
谁都没有想到,朝中素来中庸的左相竟是前朝太子少傅,暗中为复兴会势力拉拢人才,刺探情报,要知道左相可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中秋夜宫中小皇帝与群臣欢聚宴饮,而与此同时左相府被下达诛杀令,血洗全府,鸡犬不留。
在那个注定将载入史册夜晚,无名扮演了一个不为人知却又相当重要的角色。
岑萧和裴慎的这场对手戏情节很简单,小皇帝在中秋夜垂眸饮酒时,脑海中闪过回忆。
在御书房内,夜宴开始之前,小皇帝召唤无名,下达当晚血洗左相府的命令。无名跪下领命,翻身而去。
再简单不过的场景了,导演将这场戏留到当晚最后一个拍,拍完所有人就能回酒店休息。
小皇帝端坐在书房上首,一只手握着待批复的奏折,另一只手有节奏地在龙案上敲击三下。
空寂无人的御书房里,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单膝跪地。
朱砂笔毫不留情在奏章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小皇帝在阴影中抬起头,浓密的眉向眉心笼聚集,薄唇吐出的话语分外冷:“亥时三刻,左相府,一个不留。”
岑萧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只隔一层层薄薄的布料,寒意丝丝缕缕牵丝成网,仿佛扎进血肉里,她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栗。
仿佛有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那是一个人最恶毒的咒骂:“岑萧,你不得好死!岑萧,你不得好死!”
岑萧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哪,地下室里年轻姑娘掀开盖住脸颊的乱发,那张脸分明是韩音音的模样,韩音音张开双臂,血沿着嘴角一直流一直流,她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呀无名?
她不想的,岑萧想说,她不想的,可是她是哑巴,她是不会说话的。
“卡。”导演皱着眉头从镜头前移开视线,“怎么回事,身体晃了,重来。”
......
“卡!表情不对。”
......
“卡!愣着干什么,动啊!”
......
“卡卡卡!”
裴慎重新作为龙案后面,说完台词,却见岑萧默默跪在原地,黑衣与地面相融,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导演在镜头外大吼:“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行,要所有人陪你耗?下来!这场换人!”
夜已深了,将近十点,所有人都难掩疲态,怨怼的目光和嗡嗡的抱怨声涌来。陪着一个排不上号的配角在这里耗,谁会情愿?
岑萧还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她以手撑地,动作有些僵硬地准备站起来,忽然一道黑色的衣摆覆盖住目光所及的地方,一只手稳稳托住她摇摆的身体,裴慎半弯着腰,属于小皇帝的狠绝果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关心。
岑萧站稳后,裴慎才松开手,他目光环视全场,最后落在导演身上,“导演,先休息一会,我跟她说说戏,等会再来一场。”
裴慎是这里最大的咖,影帝都不说什么,导演也不好太过强硬,他松口再试一次。
岑萧坐在角落里,目光发怔,裴慎往她脸颊贴了一杯热奶茶,暖意融化在脸颊,岑萧抬头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雾一样朦胧。
又来了,裴慎心想,那一夜果然不是错觉,那个看起来孤寂又茫然的她,像找不到路的猫儿。
“跟我来。”裴慎抓住她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