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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时然安静地蜷在被子里,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可以对别人说他没事,他可以对别人说不爱了。可是他要对自己承认,他想贺钧了,一如那六年间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想他。
      但他现在失了眼,是累赘了,不能继续粘着他了。

      他害怕一秒一秒疼,不想孤独打针吃药,没想到这一直是他生命中的不可避免。

      他想起有一年生日,程素媛让贺钧带他去香港玩,正好碰上一个歌手开演唱会,他们也去了。人山人海欢呼着跟唱,他只听出了一句‘我就似被世人常厌弃,并未可拥抱一瞬间相恋趣味’,当时他还小,不明白什么叫被世人厌弃,只觉得自己被妈妈抛弃在人间已经是最大的苦,现在他懂了,一个人始终是自己真情实况的受难者。

      同是一室黑暗。

      贺钧把他的小太阳弄丢了。

      贺钧靠着椅背,面色阴沉,静静等着消息。

      他让人找了三四天,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现实又一次给他当头一棒,一次次提醒他,他不是万能的,他还不够格,他连喜欢的人在哪里都找不到。

      时然上一次离开,突然而决绝,毫无预告。他从医院醒来才得知,人是要追的,可结果是什么,只换来了时林生转达的一句‘时然不会回来的。之前多有打扰,但现在他谁都不想见’。
      一句话便将他打入地狱,停止了寻找,停止了想念。

      六年过去,时然回来,却又一次消失,他又一次找不到。
      他只能悔恨自己不在他身边。
      如果时然回来的这段时间,他没有一次次推开他,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那么想知道结果,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害怕,内心的茫然和慌张偏要出来作祟,他要怎么尽快找回他的宝贝。

      等待许久的电话终于打来,贺钧沉默着听完,内心的猜疑得到证实,眼里隐隐透着嗜血的光。

      “证据存好,接着找人。”贺钧挂了电话未停片刻,抓了钥匙直奔孟家。

      贺钧直闯孟亦书房的时候,对方似乎早已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前一刻还在书桌前整资料,下一秒就被贺钧踹到了地上。后者发了狂似的朝他猛击而来,最后大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质问:“时然在哪里。”

      在得知司机即没能带着时然回来,也没有一起死亡时,他就知道,留了太多证据,他没法藏了。
      他只是没想到,贺钧竟然真的对他如此无情。

      “时然死了!早就死了!你不是找不到吗?因为我让司机把他推下山了啊。”孟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形容狼狈,却笑得像个最大的赢家。

      “他不会死!”贺钧眼中怒气起伏,声音冰冷至极,“当年在祠堂他没死,你竟然还敢动他!”

      “哈哈哈哈,”孟亦痴迷地看着他,语气间满是得意,“让你昏睡过去是我弄的,祠堂的火是我安排的,可带着时然过去的是林楚!我从没想伤害你啊,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一开始只是想让时然受伤,没想到火势控制不住了,全混乱了。”

      “他当时……伤得有多重?”贺均慢慢松开了手。

      孟亦撑在地上,剧烈地咳起来,“你不是什么都查到了吗,怎么还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呢?贺均,你真狠,你凭什么看不到我对你的真心。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给吗?那个一无是处的傻子有什么好?凭什么他一粘着你你就跟着他跑了。”

      “你疯了。”贺均眯了眯眼,目光扫过他的脸,“所以,他不愿意回国,也是因为你?”

      “哈哈哈哈,”孟亦有些病态地笑起来,“不光是我,还有他那个对他半疼不爱的亲爹啊。”

      “我一告诉他爹,时然犯了纵火罪,祠堂被烧了个大半,害我伤了腿,他就慌了啊。所以我给了他建议,他听了。他只是不能接受儿子成了罪犯,他只是害怕第二天股票大跌,我可没逼他。说起来,如果不是你那么大费周章地找他,或者他爹还不至于那么担惊受怕。怎么,时然出国那么多年,没有联系过你吗?”

      他说着越发激动起来,“是,我是骗了你,谁让时然他爸瞒了所有人把他弄出去了!时然自己不肯说!”

      “你怕他告诉我,才要杀他,是不是。”贺钧神色冷漠,手上力道加重,又把他往地上推。

      “是,不全是,”孟亦咳了两声,忍着腹部的剧痛,脸上依然带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一开始不理他多好,让他自己慢慢死心。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照顾我,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不好吗?可是为什么后来你要对他心软?他喜欢你,我的喜欢比他少吗!我帮过你多少次?凭什么你对他好?他一个没妈的人凭什么!唔……”

      贺均手上青筋暴起,把他提起来往窗台上撞,“闭嘴!”

      “时然心里一片明光,可你内心早已黑暗腐烂。你不只是病态的喜欢我,你也一直在嫉妒他,你爸妈让你拥有了一切,你却不够满足不够开心,你嫉妒他吧。”
      “没有母亲仍然过得很好,受了伤也依旧活得开朗。你永远得不到他内心拥有的东西。”
      贺钧冷冷地看着他。

      孟亦的笑容僵在脸上,伸手去攀他的肩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贺钧,对不起,我喜欢你,你别离开我,我向他道歉,我向他赔罪,对不起,你别离开我,我改,我改好不好?”

      “时然在哪里!”贺钧甩开他的手,大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不定他像那次一样走了呢,他又不想见你了呢……他没死,我们别找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孟亦求着他,“啊――!”

      贺钧面无表情地拉着他的手,将他反身按在地上。

      “是这只手放的火?是这只手把时然推下泳池的?是这只手联系别人去杀他的?还是这只手?”贺钧又压了压了他的左手。

      “啊――贺钧,不要,我错了――”

      “时然在哪里。”

      “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被人救了,但不知道是哪边的人,我也在找他!”
      孟亦额头处冒出许多汗,背后也湿透了,狼狈至极。

      贺钧脑海里稍稍松了一点弦。

      他用膝盖顶着孟亦的脊背,冷声道,“他身上有一道伤,我就弄断你一根骨,他说一次疼,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孟亦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窗外传来警笛声。

      “你让你爸对不起他身上那块检徽。孟叔每回穿上那身检察长制服,有没有一刻曾经想到过,有一个孩子因为你们,带着一身伤病孤身远渡重洋。”
      贺均面露痛苦地闭了闭眼,“时然痛着离开六年,你和孟叔也带着痛在牢里过吧。”
      说完,贺钧从他身上跨过,大步离去。

      孟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突然就流着泪笑了,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贺钧驱车回到贺家,躺到了只给时然留着的客房床上。

      一路上他的手机不断弹出消息。但无一例外,陆临云和所有他派出去的人都只回他:暂无结果。

      他的宝贝不见了。

      孟亦有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都怪他自己。虽然是孟叔介入了警方的侦查又找了替罪羊,但他也有大错,他没有想过时然离开的真正缘由,是他心高气傲,是他不够信任时然,他也,不想逼迫时然。

      若是当初他愿意用强硬的手段去找时然要一个结果,就能继续查下去,知道所有真相。

      可他没有。

      他让时然一个人过了六年,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孑然一身,独自成长。

      终于带着满腔欢喜回来找他,却被他这样对待。那晚时然隔着人群回望他的笑容干净纯粹,是他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再后来,他误会了时然对脱衣服的恐惧,他又欺骗了时然。

      真正让时然疼的人,是他。

      该生不如死的人,也是他。

      不是没有想过是时然自己藏了起来不愿见他,但更担心的是被人绑了无处可逃,他必须要知道时然的安危。

      天幕低垂,贺钧枕在他给时然准备的软被上看着窗外。

      他是唯物主义者,他没有那么通天的本事,此刻便只希望世间有神佛,穿云破月为他指一条明路,告诉他怎么样才能找到他的宝贝。
      怎么样才能弥补过错,怎么样才能对他更好。

      没有一点关于时然的消息,他便一刻也睡不安稳。
      直到后半夜,他才想到,不是孟亦,不是时林生,谁还能有这样的本事救了人又能完完全全的掩盖。

      还有一方绝对势力,军工集团。

      只一秒,贺钧心中有了答案。

      纪田田。

      *

      一夜吹渡,虫声新透。有人寻不见,有人梦难凭。

      时然现在全靠窗外的声音判断白天黑夜。

      他想了一夜,不知是谁要害他的性命。从他回国后感受到最排斥他的只有继母李涵,新来管家说自他回来之后从不吵架的夫妻俩总有无端的争吵,也许是为了他,也许是为了房子和股份,总之他就是这样让人不顺心的存在。

      他暂时不能确定幕后人,只能确定的是,他不能再让时林生知道他了受伤,尤其是伤了眼睛这样重要的器官,他永远都只能变成别人的累赘了,所以不能再继续麻烦这么多人了。

      用过早餐,他要给时林生打一个电话。

      纪田田帮他拨了号就和艾伦出去等着。

      “时然?!是你吗?你在哪呢!”

      几乎是刚拨号就被接通,对面着急的声音让时然悄悄不那么难过了些。

      “爸,是我。我没事。”时然靠坐在床头,左手轻轻摸着被子。

      时林生听着他淡然的语气就皱眉,心里也有因为着急而控制不住的生气,“混账!你去哪了?!消失这么多天,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你是不是不想回这个家了!”

      时然顿了一秒,才轻声回复:“嗯。”

      “你说什么?!”

      “爸,我不会再回时家了。”时然语气坚定。

      时林生好似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后重重拍了一下办公桌,“你给我再说一遍!我供你养你,送你出国治病,一切给你最好的,白眼狼也当得不过如此了!你!你可真是晏灵的好儿子!”

      “你别提我妈妈,你不配。”时然一直听着,时林生说他什么他都认了,但他不能容忍有人说晏灵半句不是。

      时然严肃起来也会是让人稍稍忌惮的。

      时林生自知有愧,沉默了。

      良久,时然才接着开口,语气稍有软化,却让他一个不惑之年的大男人生生流泪。

      “我没有在开玩笑,”时然认真说着,“爸,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很希望你能多照顾我一点的。虽然妈妈不在,虽然你很忙,可是我还有你啊,那个时候你也是会夸我会抱我的。后来你带了李涵阿姨回来,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知道的,你们感情很好,我治病的时候,时嘉也出生了,你们本该是很美满的,是我擅自跑回来让你为难了。以后不会了,真的,我没有想过要和时嘉争家产,你的钱,房子,公司,股票,我都不要的,你让李涵阿姨放心吧,你们……你们不要吵架了,好好过吧。”

      时然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爸,以后,以后,你就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治病花了你很多钱,妈妈留给我的存款我可以给你一些,我知道根本不够,可是我没有了,君町的房子你别动好不好,那是妈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也许你根本不需要我今后赡养你或是陪在你身边,但我还是很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还有,对不起。是时然不孝了。”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蜷着身子裹在被子里,肩膀轻轻抽动着。

      此后,他就只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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