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夜游宫（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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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子只有寥寥几个，萧恩霖同舒连城并肩坐在一株古木之上，二人的腿无意识的落下来荡来荡去，见萧恩霖的神色有些疲惫而沉闷，舒连城眸光微动。
距离从舒家逃出来，已经过去小半月的时间，他心中那种淡淡的不安愈发昌盛了，他摸不太准萧恩霖的想法，也不太能理解她的心思。
舒连城并不介意萧恩霖违抗他的指令，相反，要是她柔顺的毫无棱角，百依百顺，他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
他不喜柔顺的人偶，却也厌恶太过自我之人。
身侧的少女黑发柔顺，清丽温婉，两只手交错着握在一处，夜色褪去白日的光热，融入凄清卓绝的月色之中，而萧恩霖眸光微眯，不言不语，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
她的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若是她认真看着什么人，哪怕毫无感情也会显得柔情似水，她常用那样的目光看他，让他也不时失了神，而舒连城却莫名觉得，此刻她漫不经心的神采，才是她最昭然若揭的心思。
“恩霖，你当真愿意护送我去长留？”
萧恩霖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点了点头，随后就像是累着了一般把头靠在另一边，不再多言。
“若你不愿，你也可自行离开。”
听得此言，萧恩霖终于开口了，却也只是冷冷淡淡的一句。
“连城说笑了，舒家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都会送你回去。”
舒连城微怔。
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与冷淡，他略略解释了一句。
“我只是担心一路山高水长，危机四伏，会连累到你。”
萧恩霖仍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和之前一样疲惫又沉闷，她摇摇头。
“之前我送孟慈回过鬼母教，也可以送连城你去长留山。”
舒连城眸光微颤，终究还是没有作出回应，而萧恩霖也不强求，自顾自闭目养神起来。
她方才说什么？
她竟然把自己和她那个疯子师弟相提并论？
舒连城不是没有见过孟慈，那是个精致的像个人偶一样漂亮的男孩子，很喜欢笑，但是无论怎么笑，都笑的让人发怵，不像个活人，反而像是模仿着活人的妖物。
萧恩霖第一次来舒家时，把她那个师弟紧紧护在身后，对谁都充满了警惕，直到在相处中逐渐和他相熟才多了些话。
那日他二人不过一道下学，回来就见孟慈竟是赤着身在昆仑的冰天雪地之中行走，甚至还在对萧恩霖招手笑。
他看到了萧恩霖错愕的目光。
然后孟慈便再未出现在舒家过。
那是个疯子，萧恩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
可是护孟慈回鬼母教，在她眼里，竟然和护自己去长留山是一件事？
风声乍起，一旁小憩的萧恩霖睁开眼睛，二人目光对上，皆是不动声色的翻身下树。
“蹲下。”
萧恩霖低声吩咐，周遭的杂草又乱又高，扎到他裸露的肌肤上，像是针刺一样的疼，而萧恩霖伏在另一处高耸的岩石上，腿脚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被嶙峋的怪石挤在一处，却也稍许掩住了身形，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弓来，对准不远处正要搜来的，二叔一房派来的又一波死士。
她眉眼微眯。
指节微动。
却只是保持着这个僵持的姿势，直到领头之人缓缓进入了她的视野，她抬起胳膊，箭影对准了警惕的一个个头颅。
三。
二。
一。
离弦之箭破空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而去，正中领头人的颅顶，顿时血肉与脑花齐飞，在领头的死后，萧恩霖抓准机会，在混乱中又是数箭射出。
“噗”
“噗”
“噗”
黑衣死士们的脑袋纷纷炸开了花，暗夜中点点鲜红像是烟花一样纷乱的到处乱炸，萧恩霖瞅准机会，从怪石上纵身而起，凌空斩下，剑光与剩余死士皮肉相触的瞬间，他们就被封冻成了冰雕，时空仿佛有片刻的凝滞，因了他们甚至还保留着上一刻的神采。
迷茫的，惊恐的，无助的，或是面无表情地。
下一刻，这些神采就在空中带着封冻的冰雕四分五裂，一只只空茫的眼睛落在泥地，溅起点点尘土与泥沙。
等到这一批人死绝，尸身残躯躺的遍地都是，舒连城方才从藏身的草垛中走出，他掸了掸灰，正想说些什么，萧恩霖就止住了他的话头，嘴角绽出一个笑。
“连城，等你到了白帝那里，我该如何呢？”
舒连城神色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想到萧恩霖会突然问起这个，眼见萧恩霖拦在他面前，大有他不回答就不起身的意图，因此他也只是定了定神。
“恩霖，你是萧回的女儿，白帝是无法接受你的。”
出人意料，萧恩霖丝毫不意外，也无怨愤，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她点了点头。
最后望了他一眼。
下一刻，舒连城的身形就定在了原地，萧恩霖对他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簪，在他周身点了几下，顿时，他袖中的法器法衣，甚至还有好几个不知从哪冒出的乾坤戒乾坤袋，都落在了萧恩霖的脚下。
“一刻钟后，你身上的法术会解开。”
前世，她从他这里拿走的不过是皮毛，甚至还贴心的为他留下了三成财物法器，不过对于过了一世，早已是心狠手黑的新任妄言祭司的萧恩霖而言，这次，她皮毛都不会给舒连城剩。
只是舒连城怕是想不到，那枚簪子是他母亲给她的吧。
她就连一句解释也懒得给舒连城，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若是没有这枚簪子，她或许还没法搜刮这么许多，如今她可是把舒连城给薅空了，来自母亲和恋人的双重背叛，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舒公子会作何感想呢？
总之不关她的事了。
舒连城可没有那么容易死，顶级的贵格也能护着他到长留山，至于会不会缺胳膊少腿就不管她的事了，当然，就算真死了也没事。
大雨倾盆，舒连城没有挽留，也没有多说一句，从头到尾，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恩霖在雨幕中独自离去。
她想要的是什么，舒连城从来都知道。
是庇佑。
只有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人才会索取更多，而萧恩霖自从萧回死后，也只剩下了身若飘萍四个字可以形容，她在舒家，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从未真的信任过谁。
当然也包括了他。
舒连城垂下眼帘，皙白修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被水浸的透湿的衣袖，他并不知道萧恩霖打算去哪，却也没有丝毫追上去的欲望。
说她绝对无法拜入白帝门下，当然是骗她的。
白帝此人隐世不出，对世人纷争其实并不如何在意，只看眼缘，哪怕她是萧回的女儿，又与鬼母教渊源颇深，也不见得会被白帝厌弃。
就算白帝不会将她收为弟子，也定会看在故友之子拜帖的份上，给她一个容身之所，他只是，想看看萧恩霖会为他做到什么地步罢了。
舒连城眨了眨眼，将落入眼中的雨水挤了出去，他撑起伞，在原地伫立片刻，同样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不过，是和萧恩霖相反的方向。
这一夜，舒连城才发现自己真正懂了萧恩霖，又或许是从来没懂。
她只不过都是为了拜入白帝门下，才会在舒家内乱中不顾一切护他出来，甚至在影卫几乎死绝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
除去白帝可以成为她新的庇护外，还因为白帝是当世仅存的顶级剑修，与他在剑术上齐名的道门双骄，青衣已殁，玄衣失踪于鬼母教，怕是十死无生。
谁若是拜入白帝门下，谁便是未来纵横玄门的顶级修者。
“梦华一剑天下绝。”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知道自己无法拜入白帝门下后，萧恩霖的反应更是有些超乎他预料，她不仅将灵石与钱财几乎尽数带走，连防身的法器都没有留下给他。
她要让他一路也不太平，因了身虚体弱，他的术法一向不如萧恩霖，这样的长途跋涉，他能否成功去到白帝城都是个问题。
感知到萧恩霖那微妙的想法后，舒连城冷笑出声，只是这冷笑很快就被愈发磅礴的雨声掩盖。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可能发生这种情况，早就做足了准备，能让萧恩霖拿走的那些不过是皮毛罢了，最珍贵的秘药，法器，自然都被好好的收在他这里。
想不到……
母亲竟然把象征主母身份的宝相青容簪给了萧恩霖，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所有的后手，都被萧恩霖一窝端了。
为什么？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他分明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舒家唯一的继承人，母亲为何要这样待他！？
一刻钟很快过去，舒连城活络了一下筋骨，嘴角的冷笑愈发盛了。
雨水混杂着些微泪意，很快消散不见，他一字一顿，从唇间溢出两个字。
“萧泠。”
你苦心孤诣，只是不知道，作为人人喊打的魔星之女，你又能去哪里呢？回鬼母教么？会不会连不周山都没有走到，就被萧回的仇人杀了呢，或许，连一剑杀了都是慈悲，只能落得生不如死呢？
萧恩霖，你会得到什么下场呢？
舒连城轻笑一声，抬头迎着雨幕，一语不发。
少年脊背挺直，目不转睛，最后一丝冷笑也湮在了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瞳仁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夜游宫（5）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