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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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
就在不久之前，亚力克还在和那两个罗马尼亚的打近战，长得像圣经插画里白发小精灵的弗拉德米尔禁锢住了他的手臂，差点被他一脚踢歪脑袋的史蒂芬趁机从人形坑里钻出来大力攥住他的脚踝。
他们差点卸掉他一条腿
或者已经卸掉了，他不知道。
亚力克努力忍住骨头断裂的剧痛，将力量汇聚到指尖，大量薄雾瞬间涌出。
记忆中已经很久这么痛苦过了，自从和姐姐加入沃尔图里，成为吸血鬼，痛苦这个词就好像就和他不再沾边。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破烂不堪的村子，那个时候维京人在英格兰肆意横行，法兰克王国也正如日中天。村民们朝他和姐姐身上扔腐烂的食物，同龄的孩子从来不会靠近他们——
“离盎撒和法兰克的杂种双胞胎远点，他们的血是肮脏的，是巫师！”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该去死。
在他们十六岁的生日那天，简用偷来的东西作为礼物，他们在羊圈后的杂草屋里庆祝。然后，大批的村民举着火把冲进来。再然后，他和姐姐被捆上火刑架。
巨大的力气几乎不容反抗，村民们扔了一捆又一捆干草，绕着他们围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火苗突然开始剧烈燃烧，快速的附着到他身上。滚烫的火焰紧贴着赤裸的肌肤，侵蚀着他的骨架。
简被绑在另一侧，透着火光她的身形渐渐看得不真切，亚力克听见她在说：“别怕，亚力克别怕。”
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他们聚在火刑架周围，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笑脸上，他们高高举起手里东西——耕具、酒瓶、教条经书，或是其他什么来彰显自己的兴奋。张大嘴大喊着：“杀死巫师！”
站在最前面的牧师头戴滑稽的毡帽，一手攥着已经被白蚁蛀空的权杖，另一只手举着一本《圣经》念到：“行巫术之人，尔辈不可容他存活。”
被称为正义的熊熊大火将他们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过去的近千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离这种痛苦很远了。
在短暂的失去意识之前，亚力克释放出大片的烟雾，它们像是柔软的深色绸缎，融化在空气中，飘散到百里之外。
罗马尼亚小精灵走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达西亚永恒，几乎是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速度还挺快，他想。但跟麻醉师的技能比起来还是逊色一点。
等到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天色大概已经暗淡下去了，周围悉悉索索的动静折磨着耳膜，一道似有似无的气味环绕在周围。他阖眼仔细辨认了一会，不属于记忆里任何生物，倒是有点像青苹果的味道
“实在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
有人在说话
亚力克警觉起来，悄悄翻动手腕：汩汩黑灰色的水雾瞬间环绕在指尖
“耶和华创造天地的父神——愿上天宽恕你…额就像宽恕其他什么东西一样。”尖细的声音磕磕绊绊
她是什么人？也配和他提宽恕？
亚力克宽容温和，他对待人类和其他生命一向平等，从不像同类那样自诩神明、肆意判决。但看看后果是什么，那位接受万人敬仰爱戴的仁慈父神，默许了他可爱的子民们将自己送上了火刑架。
现在的苟活，也只不过是没有灵魂的死物。他被神明永远的抛弃了。
仁爱的神，从来都不存在。
青苹果靠近了一点，那股带着水汽的清甜慢慢进入他的鼻腔。亚力克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轻颤，他在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地会有的小动作。
亚力克确定了她就是混杂在伯明翰吸血鬼里的奇怪味道
而现在，这颗苹果贴的很近，细微的呼吸打在他部分裸露在外的肌肤，超常的感知力让他觉得难熬，像是被小猫爪子上的肉垫轻蹭，隐藏在绒毛里尖尖的指甲时不时刮过。
缓慢的睁开双眼，亚力克看到她正虚伏在他腹部——扒他的衣服？
“你在干什么？”他难以置信，打算把他扒光再送回给沃尔图里？这难道是什么新的挑衅方式？
与她闻起来清冽的气味不同，她长得像一颗红苹果。亚力克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头乱糟糟的火红色头发，借着她手里举的烛光上，特别显眼。
维多利亚被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在看到那双红眼睛之后。她的呼吸甚至被吓停了几秒，眼前人的眉毛皱的更厉害了。
突然亚力克发现自己闻不到她的味道了，一刹那间那股困扰他许久的气味消失的干干净净
“喘气。”他说
“哈？”维多利亚没反应过来
随着红苹果发出短暂的音节，气味又缓缓出现。真奇怪，她可以屏蔽掉吸血鬼的嗅觉吗？
收回指尖萦绕的雾气，他单手掐住眼前那个脆弱的脖颈——柔软的、跳动的、有温度的。
她是人类？
人类不会是这个味道，他们就算掩盖再厚的伪装也抹不掉来自血管的腥甜味。亚力克加重了手劲：“你是什么？”
维多利亚来不及细想究竟为什么会碰上吸血鬼，她使劲扒住那只卡在颈间的手，想要阻止最后一丝氧气离她而去
意识到自己卡得太紧，亚力克放松了点力气
窒息的感觉骤然消失，即便威胁还在原处没有挪动，维多利亚没有顾及的开始奋力汲取氧气
亚力克安静的看着红苹果大口呼吸
随着她的动作，若有若无的气息愈发明显。亚力克忍不住去摩挲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凸起的血管，他能感受到血液的高速流动
可是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维多利亚咽了咽口水，那只冰凉的手在她脖子上摩擦的动作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不确定是否下一秒就会失去生命，她异常害怕。
屏住呼吸，尝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维多利亚注意到那只反复磨蹭的手顿了顿
又闻不到了，亚力克突然觉得烦躁
“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又重新做出锁喉的动作，只不过没有使劲
“我想…大概是人类吧…”
过度的颤栗让身体止不住痉挛，她感觉到自己的左小腿已经开始抽筋了
“可是我闻不到你。”亚力克更靠近一点，“或者说，闻得到，但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害怕而轻颤的尾音，维多利亚往后躲。
她果然和伯明翰那群吸血鬼有点关系，她知道多少关于他们的事，又为什么她没有被转变？
“你知道我是什么。”这不是一个问句
维多利亚没有否认，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找寻可以逃过沦为曾经同类夜宵的方法
“你的族群触犯了法律，你打算怎么办？”亚力克换了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柔和，也很平静。她原本不应该这样惊慌。
维多利亚没反应过来，“我的族群？”
亚力克下意识地把她划分进了希尔达的家族，其实这么做也有据可依。他和费利克斯都在伯明翰的村庄里闻到了属于她的气味，又在她们生活的屋子里找到她看过的书，她就应该属于她们。
“别装傻。”亚力克闭了下眼睛，鸦羽似得睫毛在眼睑处扫出小片的阴影。“我看过那本《十日谈》。”
他的话题跳得太快，维多利亚愣了一会后才回答道：“我不属于她们。书只是…借阅。”她短暂沉默后恳求道，“求求你，别杀了我。”
她已经不甘的死过一次了，上天不会再眷顾她第二次，给她新生的机会。
对峙间黄昏已经过半，溪水上倒映着血色的夕阳。林地渐渐被夜色笼罩，昏暗难辨。一半火红一半漆黑，被透亮的溪水分隔开
是她自己跨越边境，从生的世界来到这里的。
蜡烛燃尽了，滚烫的蜡油滴在手心处，维多利亚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不能决定你的生死。”亚力克松开扣在她颈部的手，“你需要和我去见阿罗。”意识到她可能不清楚阿罗是谁，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首领、裁决者之一。”
“能不能…能不能就当作你没看见过我，放我走，求求你…”
维多利亚带上点哭腔，垂下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不能去沃尔图里，她不能去见阿罗，他会毫不在意地判处她死刑，不用等到几百年之后的卡伦，她不出几天就会死在意大利。
亚力克安静的看着维多利亚嘟囔着“不能”、“不可以”，她带着水雾的眼睛像玻璃珠，禁锢在绝望泪水中的是坚定的眼神。和在沃特拉那些求救的濒死之人一样却又不一样。
“你拥有的天赋，阿罗也许会——”
“逃跑的天赋，你提醒我了。”维多利亚吸了吸鼻子，“现在就跑应该会比到意大利再跑活下来的机率更大一点。”
她在赌，赌眼前的人会躺在这是因为没有能力移动
亚力克叹了口气，几乎是一瞬间就大力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伯明翰那群吸血鬼究竟跟她说了多少，连他们在意大利都知道。
“我受伤了，但不代表奈何不了一个食物。”亚力克看着她
赌对了，但又没完全对
整条腿失去知觉，亚力克丝毫不怀疑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两个人能摧毁一座城堡，他们力气大的不可思议，大概只有新生儿才能在单纯的肉搏战中战胜他们。
“…那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复？”维多利亚谨慎的问
亚力克沉默着，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曾经从来没有过，在整个沃尔图里也没有发生过。
维多利亚悄悄松了口气，冲他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去意大利？”见他没有出声，她继续道：“那我们往北走？”
“意大利在英格兰南方。”亚力克扶额
“地球是圆的。”她摆摆手
亚力克有点意外，松了松攥着她小臂的手：“你相信阿纳克萨格拉的说法？”
维多利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现在相信这个说法的人还是少数派，即便眼前这人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吸血鬼。说不定还会更迂腐，她想。
“谁是阿纳克萨格拉？”
亚力克抿抿唇，他就知道看到林子里失去生命特征的男孩，第一反应是上来扒人家衣服的人不会有这样的见解。
“没事了。”他又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