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破不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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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麻老太太被麻阳这一阵话说得脸要红不白的。她怎么听不出来？她得是多少年的老油条了，才能安安稳稳七八十了还坐在这位置上。熬死了老头子，还以为能光光鲜鲜过一段日子。现在呢，早些年藏起来的臭都发了酵。麻阳何曾不是在暗暗对她说话？麻老太太那是一个气啊。她看着麻阳，鼻子不是鼻子，光用来哼气了。她心想，她能忍着这孙子也不过是因为面子。豪门望族，可没那么轻松容易。
现在他驳了她的面儿，那她也不必再装出慈祥模样。
麻老太故作威严，伸长着脖子和身子，努力地顶天立地起来，“当我不存在是不是？今天我叫你们一道是来吃饭，不是来算旧账吵架的！”她的作态虽然刻意，但这戏台子上还是有人听她的。她那妈宝儿，鹤存。
鹤存终于肯开口了，“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了。”他挥挥手，想就此结束刚刚的冰冷。
这还以为自己是个男人就在家中能有点说话的位置。
麻阳其实有点想退的打算，不过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哥。
他自己真是半点不在意这群大人对他说点什么。他早就经历过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可是他哥不一样。他哥一直是天之骄子。他今天所做的事，会不会让他哥陷入两难的境地？
麻阳正想着，鹤承朗抬手把臂膀搭在麻阳的椅背上，彰显了自己的阵营。他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晃了晃酒杯，打气似的给自己灌下，然后虚虚看着对面的两个中年人，说，“继续。”他悄悄拍了拍麻阳的左肩，“今天把话就说明白。”
鹤承朗抬头看着鹤存，“我听说你最近在城东又贷款买了套房子，养了个女人。”
权钱是多么好的东西。麻阳只能往乔翘心里扎刀，鹤承朗出手，却可以直接抓住他们贪婪的命脉。
乔翘面色惨白。
鹤承朗的这句话无疑也撕开了她一直想要掩饰的东西。
她看不住她老公，她是失败的女人。
现在，还要在儿子和婆婆面前暴露这种失败。
乔翘浑身战栗，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
鹤存想朝鹤承朗发火，可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在七年之前，就只建立于钱上了。鹤承朗给他钱，他管教乔翘，和乔翘演戏，让她不再出现和干扰麻阳的生活。鹤存嘴皮子抖着，整个四合院地动山摇。
“你怎么知道？”鹤存颤着问，他解释，“小朗，这一次不一样。娇娇她怀了我的儿子。她——”
鹤存话没说完，乔翘就尖叫出声，“你说什么？！鹤存！你再说一遍！她怀了你的儿子！她凭什么怀你的儿子！”
鹤存说的那句话就仿佛是戳破乔翘平静伪装的最后一根针。
那是乔翘的底线。
她扭头，痴迷地看着这个陪在自己身边二三十年的男人。他已经老了，他也大腹便便。可那张脸，还能找到当初她对他一见钟情的痕迹。她为他，不是什么都愿意去做吗？他找小三，她忍了。他不爱她，她也认了。可是儿子，儿子？！这个世界上鹤存只能有一个儿子，那就是鹤承朗！
“你说啊，你说啊！”乔翘伸手去打，指甲长利。鹤存闪躲得麻烦，直接箍住她的手腕，往桌子上一摔。特级厨师精心制作的美食都洒开，乔翘的编发上夹起手雕蝴蝶萝卜花。“你发什么疯！”鹤存呵斥她。
“我发疯？”乔翘哈哈大笑，汤水从她头发上往下掉，“我发疯？鹤存，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鹤存冷笑一声，连话都不愿意和乔翘再多说。
乔翘的心冷了。
她看这一桌子的人。
一个把她当联姻工具处处嫌她的婆婆。一个她此生不愿再提使她受人指点的东西。
她希冀地把目光投向鹤承朗，“小朗，小朗。”她喊，“你快说说你爸爸呀。他又想生小孽种来抢你的位置。”
鹤承朗稳稳避开乔翘的视线，可麻阳感受得到，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在颤抖。
鹤承朗已经清楚无比地意识到了，他在做一个艰难的选择。
而他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是被确切爱过的，虽然这份爱中或许夹杂了很多利益因素，但那是爱。他前十五年过得无比快乐，呼风唤雨，回家后还有和蔼的父亲与温柔的母亲。他期待过弟弟的出现，也曾经在知道他患得病症后，有些许的别扭。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弟弟是个废物，是个残次品。于是鹤承朗那几年，便什么也没说。他能够感受到父母在对他和对待弟弟时的差距。他知道弟弟注视着他的眼神中，藏了多少渴望与期待。但他那时候太小了，他怕，他实在怕也被爱放弃。于是他装作对一切都不知晓。
他以为，母亲能做到的最差的程度，也不过是从来都不对弟弟笑罢了。
可是那一个无风的夜晚，那一双掐住脖颈的手，破碎了鹤承朗的幻想。
那个每次都糯糯跟在他屁股后面，只要他一点点回应就开心到不行的瓷娃娃般的弟弟，被平日温柔的母亲掌控着生命，游走在死亡边界。
而看到那一幕的鹤承朗，居然毫无惊讶。只是松了口气，还好他发现了。他终于清楚，其实他潜意识中对这一切是有感知的，他早就预测到了这种事发生的可能。只是他之前选择脆弱逃避，不愿意去面对和想象相信。所以他干了什么？他把一颗信任的心置于危险之中。他弟弟那小鹿一般的眼神，鹤承朗每每想起都会心绞疼痛。
麻阳常常笑着说，哥哥救了他。
可对于鹤承朗来说，未曾不是麻阳救回了他。他满眼的信赖与喜欢，黏人的一声声哥哥，把他从恶的边缘拽回。他包容着他作为哥哥的赎罪与补偿。
这十年麻阳实在伪装得太好，以至于今天他表现起来，才震撼到了鹤承朗并教他自省。麻阳现在是完好的皮肤，可在皮肤之下，童年里刻进的每一刀，伤口至今都流淌着血。
而他不会再放开他。
鹤承朗的举动彻底让乔翘死了心。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可到头来，却是众叛亲离。她哭，哭着哭着又笑，声音嘶哑，乌鸦叫。鹤存简直不耐烦，他只想问鹤承朗一件事，“最近听说你小叔叔那边手下有个公司想换管理人。”鹤存讨好地笑，“我也是做过好些年的管理，小朗，你看，要不你和小叔叔……”
小叔叔跟他们这群人关系都不好，鹤存可不敢招惹。
鹤承朗看着鹤存，忽然说，“爸，你有想过这个提议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吗？”
鹤存支支吾吾，“我……”
“每个月鹤家给你的生活费还不够吗？”鹤承朗轻笑，“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花钱替你养你的女人和野种呢？”
“小朗，可那也是你的弟弟……”
“我只有一个弟弟。”鹤承朗朝着麻阳抬了抬下巴，“就坐在这。怎么，你们看不见？”
扑哧。乔翘笑出声。她对那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的恨，一下超过了对麻阳的。
“你他妈给我闭嘴！”鹤存朝着乔翘吼，“我叫你闭嘴！听到了吗！”他上手，想拽着乔翘的头发往餐盘里扣。
鹤存懦弱得很，他只能对乔翘凶。他只能在乔翘身上找到掌权者的感觉。就连对儿子，他都得低头。
所以说，钱权最重要。爱最好利用。
乔翘尖叫着挣扎。
麻阳玩着手里的筷子，腕一动，飞镖般投掷了出去，吓得鹤存手一抖，松开了乔翘。
“阳阳……”乔翘眼底闪着泪花，“你还是爱着妈妈的对吧？”她眼神里充满热切。她想，麻阳就像以前那个小孩一样。只要他还爱她，还对她所有期待，那么她就能从中获得什么。
“这位阿姨，我想你误会了。” 麻阳礼貌地笑了下，“这只是最基本的教养而已。”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不是你们教会我的。”
他没他俩那么疯。
这场闹剧他看累了。
他想象过很多次四分五裂的场景，现在俩人吵起来，他却觉得没多少好看了。今天的一切，不过是把藏起来的放在明面儿了。
麻老太被吵得头疼，“够了！”她看向自己的大孙子，“好歹是你爸，给他谋个公司也不是不行。这十年都这么过去了，也别怄气了。”
“行了，这事就我做主了。就这么定了。”
麻阳听得想发笑。
怄气？
合着在她眼底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
他气得发抖，声音却出奇地平静。
“我记得当初爷爷去世的时候，鹤家的继承人，是我哥哥吧？”麻阳看着麻老太，他对她还保有一丝礼貌，“奶奶，您说呢？”
一个您，是讽刺。
“不如这样吧。你出钱，合情合理。”麻阳微笑。他比谁都清楚麻老太有多抠门。别说买房，她一个子也不会给鹤存。
更何况，这做主，只怕她也轮不上吧？
倚老卖老，何必。
“你，你！”麻奶奶脸烧得通红，她指着麻阳的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好啊，好啊。当初怎么就接回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养！鹤承朗，你说话啊！”
“啊。”鹤承朗眨了眨眼，“小羊说得都对。”
他抽了纸巾，递给麻阳一张，自己拿着另外一张，拭干净嘴角。
他这样做也有自己的打算，鹤氏的确需要大洗盘了。他得保证手里的权足够稳，才心安。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走了。”鹤承朗又问，“小羊，肚子还饿吗？”
麻阳乖乖地摇了摇头，又变成了软绵羊。
他俩踏出门的时候，鹤承朗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说，“鹤家，是我鹤承朗的鹤家。麻阳，是我鹤承朗的亲弟弟。”他看着老太太，“奶奶，你得比谁都清楚才行。”他对着这位老人，始终存了一些不忍。
麻阳也忍不住开口，他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叫那个女人听得明明白白。这是他送给那个每天守在门口仰着头等待妈妈的笑容的鹤阳的悼词。
“你知道吗？如果你愿意花一点点时间透过妥瑞症看我，我绝对会在你想象不到的世界发光。”
“我不恨你了。”
所以他再也不怕了。
言尽于此，鹤承朗和麻阳终于离开。
四合院里，麻奶奶长长吁了一口气。
“妈，这……”鹤存不知所措。
“走吧，走吧，都走吧！”
是她老了，是她造的孽啊！
墙内阴郁一片，墙外却是空气清新。
麻阳抬头看了眼天空，感叹，“好蓝。”
他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澄澈的世界了。
鹤承朗嗯了一声，揉了下麻阳的脑袋。“对不起。”他说，“我没想到他们会来。”
麻阳摇了摇头，“哥，我才要对不起。”
二人相视一笑，麻阳伸了个懒腰，“还好今天来了，不然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看到这么蓝的天。”
不破不立啊。
“小羊辛苦啦。”他哥笑着说，“哥哥给你买棒棒糖。”
麻阳原句奉还，“啊，你也辛苦了。”他顿了顿，盘算着，“哥，我不想吃糖。既然我这么辛苦，最近能不能不去上学？”
……？
这么顺杆子爬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不破不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