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赌局 ...
-
赌局
从监狱到郊区绞刑场的路只有一条，按照巴德先生的说法，我们应该在半路趁着人流混乱出其不意的袭击。如果不顺利，逃起来也方便一些。这是第一计划，备用方案是，直接突击绞刑场，这个难度更加高些。第一计划失败或有特殊情况，便实施备用方案。
一些准备都安排好了，只等到时机成熟。
两天来，我的心一直都是忐忑不安。每个人都像是心照不宣一般，明白自己的使命与可能遇上的危险。巴德先生谢绝了我也参与的好意，说我的加入只会增加更多的麻烦，然而，我却找不到理由反驳这一点。
临近傍晚的时候，外头响起一阵骚动，我听仆人说是伊恩先生前来拜访。不久之后，又有仆人前来通传，说伊恩先生到访的原因是有一封请柬要亲自交与我，请我出去相见。
伊恩先生的气色看起来比我几天前见到的时候更好一些了，生活在伦敦的绅士们难免总是会罩着一层假面，让人看不真切他们的心思，伊恩先生也是如此。他没有同我多说话，只是捎来一封信。
“从拉迪菲尔德寄来的，我猜想是您的好友。”伊恩先生说，“生怕信遗失，还有一个口信，请您尽快赶回去参加卡洛琳小姐同莱克牧师先生的婚礼，婚礼在一个礼拜后举行，您好像曾经允诺过会以朋友的身份出席这位小姐的婚礼。”
我点头，心里想卡洛琳一定还不知道米德尔顿先生发生了这些事，毕竟拉迪菲尔德地处乡下，消息闭塞。然而，我能不能去参加却还是个未知数，完全取决于明天的计划是否顺利，即使顺利，恐怕帕尔默也得连夜赶去国外。当然，这是不能同伊恩先生说的。
“信是寄到我那里的。”伊恩先生继续说，“我猜想您的朋友认为您还住在那里吧。同时，我也猜想您应该是到米德尔顿先生的好朋友巴德先生府来了，所以，过来试试运气。”
“真是感谢您的好意。”我说，“麻烦您送信，真是劳烦先生了。”
“我想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再见了……夫人。”伊恩说。
“再次感谢您的好意，并祝您晚安。”我鞠躬。
谢别了伊恩先生，我回到自己房中，拆开信来仔细阅读。
信里洋溢着卡洛琳对新生活的向往，热情地邀请我前去参加婚礼，末尾是祝福我和伊恩先生。
我突然笑了笑，卡洛琳一定想不到我已经嫁了人，并且嫁的不是伊恩先生，而是他的死对头米德尔顿先生。只是，事情似乎有点不顺利。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把信塞入抽屉，起身过去开门。
来人是肯尼斯•巴德先生，他立在门口，并不打算进来，只是来回打量了我一会，才说：“我想您或许需要什么帮助。伊恩先生没有带来什么足以改变我们原本计划的消息吧？”
“并没有。”我答，“实际上是我的一位好友的婚讯。”
“哦？”巴德先生说，“在这样的时刻？我想您的好友并不知道公爵大人的事吧。但愿明天一切顺利，这样公爵大人就能和您一同赴宴了。”
“我会祈祷的。”
巴德先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开了。
入夜，巴德先生、杰罗姆和我一同等待在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入睡。我想，帕尔默和加布里很可能也是这样吧。万一事情不顺利，这很可能是我们所能看到的最后一个黎明。
深夜的静谧，给予了我们足够的气氛来思索人生和未来。尽管面上毫无异样，我猜想，巴德先生和杰罗姆一定也同我一样，考虑着所有可能的结果，最坏的和最好的。然而，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是哪一条。
启明星还没升起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直往巴德先生府邸而来。
巴德先生警惕地站起身，这个时候的马车可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杰罗姆和我也紧张地对视着，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就此打扰我们所有的计划。
不一会，仆人已经到了门口，通告说：“先生，女王陛下有急事召见您和杰罗姆•沃丁先生。”
“女王陛下？这个时候？”巴德先生追问了一句，“为了什么事？”
“来接待的官兵没有说明，可能和米德尔顿先生的事有关。”仆人回答说，“请您和沃丁先生连夜赶去，不能有半点耽搁。”
“如果不去呢？”巴德先生说。
“官兵说，如果先生们不去，那么就用强行手段，这是伊恩先生的意思。”
“伊恩先生？”我惊讶地插嘴，“他想要做什么？”
巴德先生突然朝我走来，凑近我耳边说：“伊莎贝尔，事情可能有变，伊恩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计划，今天来送信不过是个借口来探探虚实。这是女王陛下的命令，我和杰罗姆不得不去。伊恩的打算大约是把我们困在女王陛下身边，这样我们不可能有任何动作。但是，手下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在帕尔默行刑前我们还没回来，就由你带领他们去，埋伏在去绞刑场的路上，和人群混在一起。你能做到吗？”
我坚定的点头。
巴德先生欣慰地笑了笑，又转回身去对仆人说：“去通知官兵大人，说我和沃丁先生立即就去。”
仆人立即退了出去，不一会，巴德先生和杰罗姆也一同离了场，我听到马蹄声又一次响起，一点点远去，直到什么声响也听不到。
我忐忑地坐在背椅上，再三告诫自己不能有任何胆怯，这将是一场事关生死的赌博，赌赢了就是生，赌输了就是死。我有选择赌和不赌的权力，却没有选择输赢的权力。
我上楼换了一身男装，又下楼，挺直了身体坐在椅子里，计算着出行的时间。时光一点点地流逝，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
巴德先生安排的亲信大约有十多个人，他们打扮与常人无异，我同他们一起出发。我们混在大道的人群里，等待着囚犯的经过。大街上也早已围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讨论着米德尔顿公爵的所作所为。有的十分怜惜，有的则满心愤恨，还有不少年轻的女士们窃窃私语讨论着米德尔顿先生的相貌。
太阳完完整整地从东方升了起来，大路上却没有一点囚车经过的迹象。时间缓缓地流过，我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掐算着时间。时间越来越近，就愈是着急。
人群的议论声也高涨了起来，就快到了绞刑场行刑的时间，却不见有囚犯经过。人们也开始猜疑了起来。
我开始紧张地咬起了手指，绞刑场行刑时间已经过了，却始终没有囚犯的踪迹！
心里突然闪出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说女王陛下为了以防万一，临时改变了行刑的场所？
我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会，却发现我自己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又过了一会，人群里骚动了起来。
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消息，说：米德尔顿公爵的绞刑突然改成了火刑，地点在伦敦城的北郊，行刑官已经点火了！
人群里一阵叹息，不知是为了见不到米德尔顿公爵的最后一面，还是惋惜这样一个生命。
我只觉得突然被雷劈中了一般，一下子失了力气。
上天究竟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就算我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可是，我还有什么选择吗？
人群开始逐渐散去，我看到有个年轻人牵着马经过，也顾不得说什么，就跳上马挣脱他手中的缰绳，往北边赶过去。在这样的时刻，我连害怕自己会跌下马去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知道火刑场在哪里，只是往北边赶去，不知道哪里是北边就抓住路边的人焦躁地问，又问火刑场怎么走，连谢谢都赶不及说。
还未赶到火刑场的时候，就从远处望到了燃烧引起的浓烟。
我知道我这次是彻底地输了，我有选择赌和不赌的权力，却没想到我没有选择别人赌和不赌的权力。
刑柱上绑着两个人，只能望得见模糊的轮廓，忽明忽暗地湮没在大火之中。以刑柱为圆心，半径几米内全被大火吞噬了。另一边的观刑台上，女王陛下、李德王子、伊恩先生都在，还有几位权威的议员。巴德先生和杰罗姆也被安排一个角落里，同议员们在一起。我的马愈近，这一切就望得愈清晰。
女王陛下转身离去了，在看见我之前。我加快马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是，我无法对这样的不公无动于衷。
李德王子看见了我，大叫了一声：“伊莎贝尔！”
他手忙脚乱地冲下观刑台，朝我跑过来。
我丢下马，也不理会他，只是朝着大火跑去。
火光掩映下，在大火的背后映出一张时而狰狞时而无辜恐惧的脸。
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女孩！
她眨着水汪汪的橙色大眼睛，眼眸里是一连串的火势连绵。她望见了我，惊恐地退了一步，一会便不见了人影。
是谁？玛丽公主？无论是谁，我根本没有闲情管这样的闲事了。
“伊莎贝尔！”李德突然从身后抓住了我的手臂，他喊叫道，“到我这里来！伊莎贝尔，到我这里来！”
“不。”我朝他摇着头，我望见他眼眸中的绝望，顺势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这条命本来就是多余的，现在就由我来结束它。
这样下定了决心，我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好像我并没有失去很多。
火势的外围很热，然而，我几乎感觉不到，我只知道我在往里跑，任凭大火燃上我的衣物，我不恐惧，因为一切都很宁静。
我听到李德在后面追赶着喊叫，我只是停不下脚步，只差一点，我便可以抓到米德尔顿先生的身体了。
他在那里，我知道他在那里，然而，满眼的大火让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昏迷了，大火烧上了他的衣服、他的皮肤和他漂亮的黑色短发，想要把他完美的容颜毁坏殆尽，那么的残忍。
外头响起了卫兵的呼喊声，还有混乱的呼救声。
是不是只有这样，一切才能结束……如果没有米德尔顿先生，我也不想在这里生活下去。
我只知道，我的思想在远去，剧痛在远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