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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酒吧里总有你需要的小道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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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4年7月11日
随着太阳西沉，麦地那里的每一面墙壁仍散发着热意。但茶馆内依旧凉爽，反射涂层的墙面与水冷空气让来客们不会出汗。Alias在长长的吧台尽头点了一壶香气扑鼻的乌龙茶，吧台由打磨过的木材制成，边缘装饰着摩尔式几何图案——精巧交错的多边形结构。透过昏灰色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一条狭窄的小巷，正是卡萨布兰卡最古老城区中那些遮蔽于树荫或篷下的蜿蜒街道之一。街对面，一道蓝色瓷砖镶边的拱门通向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庭院。隔壁，一位妇人正在从一座公共喷泉打水入壶，那喷泉由一块块优雅排列的石块砌成，可追溯至这个地方还叫摩洛哥的年代。
而现在，卡萨布兰卡是非洲联邦的关键港口之一，国际资本涌动不息。在一幢住宅楼破败的泡沫墙与街道交界的缝隙处，一个男孩摆弄着要售卖的货物：一辆小车上堆着细长箭形的鱼，还有一个装着便宜制造的嗡嗡作响的周界无人机的笼子。
下班人群开始流入麦地那的巷道，纷纷从每五分钟一班的生物科技园冷气接驳车上倾泻而出。他们与当地居民之间的差别一目了然：有人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袍或绣花长衫，搭配卡其裤；有人戴着色彩鲜艳的头巾，或者把纱丽的一角披在肩上；有人穿着地球时区品牌的牛仔裤和扣子衬衫；有人复古地披着亚麻或棉绒材质的西装；还有人穿着几近透明的上衣，裸露着大腿和胸膛，仿佛在暗示他们的技能重要到无需顾及礼节。
他们或与彼此交谈，或通过耳夹、护目镜、感应边界、植入装置，乃至看不见的专业设备与网络保持连接。
这些人中，有不少会去那些仿照布拉格风格建造的隐秘茶馆之一，自21世纪末“崩溃”以来的六十年间，这种茶馆在此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那场崩溃导致人口和农田被瘟疫重创。之后，新成立的非洲联邦在约翰内斯堡总部启动了一个十年计划，承诺要为三亿幸存者建立起全球最先进的农业科技经济体。
一项大刀阔斧的改革法案使得联邦政府几乎将整片大陆都改造成了一个特殊经济区，彻底放开了对一切有望让农业恢复盈利的研究的限制。欧盟和亚洲联盟的公司纷纷涌入这些国际化的联邦城市，研究能分泌药物的转基因动物、快速生长的合成生物、有助于重构土壤的元基因工程技术，以及能在外星环境中生长、用于月球与火星殖民地出口的外星农业项目。许多在其他经济联盟中被判定为不安全或道德存疑的分子工程技术，在非洲联邦却畅通无阻。
在这场监管真空中脱颖而出的最成功企业之一，正是由来自布拉格、布达佩斯和塔林的工程师所创立的公司。这些企业吸引了越来越多中欧区的人才，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秘密茶馆文化：阴凉、昏暗的小房间，门口没有标识，顾客要么得认识门卫，要么得低声说出暗号。通常这些“秘密”不过是形式主义，你可以轻易从网上搞到暗号，或者向门卫打赏点加密币。这样的中欧习惯很自然地融合进了麦地那那种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的休闲茶馆文化。
不过，仍有一些茶馆对“秘密”一词极为认真。比如Paladin现在所在的这家无名茶馆，他正在分析空气中极其稀薄的化学物质，这些物质来自几十种茶叶，在精确控温的水中冲泡后释放出来。他们是通过IPC的一个非洲联邦秘密情报人员才拿到进门暗号的。据说这里常有黑客与海盗出没。但在Paladin眼中，这些顾客与外头蜂拥而至的商务人群别无二致。也许正因如此，Alias才给了他一项“人类情报”练习任务，要他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努力锻炼社交技能。而在一个以广交朋友为目标的茶馆里，没有比这更好的训练场了。
Alias用手指轻轻戳了戳Paladin，几乎察觉不到地朝他身旁那人示意了一下。那人点了茶，随后整个人几乎摊在吧台上，姿势松垮到Paladin甚至能看到他裤腰上方裸露的一小截皮肤。是时候使出第一招了：透露一点个人信息，人类通常会回以相应的分享。
“我以前从未来过这里，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Paladin发声道，同时将身体和面部转向那人。对方抬头，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和他说话——尤其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
“是吗？你原以为这地方能喝到碳氢化合物？”对方笑着答道。
通过背部传感器，Paladin察觉到Alias正翻着白眼。关于机器人进酒吧只为找碳氢化合物喝的笑话，四十年前就已经过时，如今只会显得极其傲慢。但这男人看上去也就刚到能留胡须的年纪——嘴上那两道深色短须像是用钢笔画出来的两个破折号。
Paladin毫不气馁，坚定地要完成这次互动任务。“我是Pack，他是Alex。”他指了指Alias。Pack是实验室助手机器人中极为常见的名字。
“我叫Slag。”男人伸出手，握住了Paladin那只轻合金打造的手。血液分析显示他体内咖啡因含量极高。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稍作引导就可能换来一通信息倾泻。
Paladin选了一个通常能引出长谈的问题：“你来自哪里？”
Slag几乎不假思索就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显然是受了兴奋剂的影响。他来自中欧某地，原本和几个朋友一起加入了一家组织工程初创公司，但后来公司资金耗尽，如今他只能在肉类工厂里做肌肉支架的质检工作。Slag一边摇头一边看着Paladin和Alias：“我想说的是，这地方根本不是工作的天堂。人们说在这儿发财容易，可真正的意思是，在这儿贫穷不算太难熬。”
Paladin歪了歪头表示同情，并即兴应道：“我们也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类似的情况。”
这番话果然引发了Slag新一轮的牢骚，他讲起了各种求职失败经历，通通都不是他的错。
Alias将一只温热的手贴在Paladin下背上。Paladin确实成功与Slag建立了联系。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超出程序设定之外的愉悦感，不只是因为完成任务，也不只是取悦了Alias——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他一时兴起，往Alias的外设端发送了一个笑脸表情。对方收到后，便用拇指在Paladin背部轻轻敲了几下，节奏松散，仿佛是在漫无目的地调情。
吧台后方，店主将热水倒入一只高大的银壶，壶里塞满了薄荷叶。他打了个响指，叫来一个穿着洁白制服的小男孩，男孩把壶放在托盘上，旁边还有两只玻璃杯。店主又在Slag面前放下一盘撒着糖和豆蔻的饼干。送茶的小孩将托盘端给角落那桌男人后，又坐回吧台后的矮凳上，偷偷打量着Paladin那庞大的身影。
这时，一大群人涌入茶馆，激烈争论着某条在科学资料库上传播开的消息。
“那些Smaxo的蠢货才没那本事。”一人冷哼着说。
“我认识那边做研发的几个人，他们可不傻。”另一名男子反驳道。他在头皮下植入了骨移植物，重塑了整个颅骨，形成一张奇异的浮雕颅相图，脑区上还纹着字，比如“性”“威士忌”之类。他接着说：“他们为什么不该在自家药物里设后门？全世界一半的人都在吃那些药。这简直是完美的社会控制工具。”
一个脸被笨重的游戏装置遮住一半的女人点头说道：“完全赞同。”她的手指缠绕着感应器珠粒，不停地抽动着。看不出她是在和远端的人交流，还是仅仅在回应茶馆里的话题。
“这说不通，”第一个发言的男人说，“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暴徒冷静下来，干嘛不直接开发一种能达到效果的化学品？喷一喷就行了。干嘛非得把某种需要触发剂才能起作用的成分塞进药里？那太复杂、太难搞了。”
“也许那个触发剂是一个图像，或者一句话。你可以远程广播。”那个头骨改造男越来越激动，肌肉里满是电信号。“不然你怎么解释那些Smaxo副总和贸易区国防部长会面的照片？你觉得他们只是互发搞笑表情包？这些经济联盟就是想要一种方式，让人们无法抗议他们的屁话。”
“好吧，我相信Smaxo肯定和贸易区有勾当，但一个靠词语触发的后门？让你血液里残留的某种分子让大脑进入θ波状态？”这次说话的是个头发剃得很短、穿着白衬衫的男子，一眼就能看出是公司职员。“抱歉，我实在不信这玩意儿。”
一群人挤到吧台前，围着Paladin和Alias，形成了一道温暖的人墙，皮肤散发着汗味、兴奋和各种代谢过的致幻物质。
“我倒是有一个漏洞利用跟那个一模一样。”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那位身形高挑、手肘轻轻碰着Paladin手臂的女人。她的头几乎全剃光，只在褐色头皮上保留了一小撮粉红色的头发，穿着传统的欧盟区钮扣衬衫。她胸前口袋里塞着一个质谱仪。“声音触发的细菌。我曾经在一家夜店往酒里下料，控制了全场。让所有男的跳钢管舞，然后把视频上传了。”她比其他人显得冷静许多，一份偷偷获取的血液样本显示她体内除了咖啡因什么都没有。当她的衬袖触到Paladin的手臂时，机器人检测到一类与空气净化系统相关的分子——她今天来这里之前，应该在穹顶结构里或者地下空间待了很久。
众人继续围着这名女子，她在翻找卡其裤口袋里的某种装置。他们的姿态表明她是个“节点”人物，也就是那种散布和维系社交关系的人。她处在这个社群的中心，所有人都认识她。
“那段视频真是太搞了，”那个有颅相纹身的男人咆哮着，“绝对是史诗级的黑客操作。”当他把脸转向女子，也就是转向Paladin时，机器人看到他眉骨上的“山地”区域被纹上了“WTF”。
Paladin的左侧，Alias正悄悄地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而Slag，此刻夹在这位社交节点和“WTF”之间，像一只缩头乌龟一般窝在椅子上，专注地盯着那碟小饼干。很明显他认得这些人，但Paladin无法判断他的低姿态到底是在试图隐藏，还是反其道而行之地吸引注意。
“给我朋友们上一轮黑茶吧，”那位节点女子礼貌地对茶艺师说道。
“您老样子？”茶艺师一边问，一边去拿一罐昂贵酥脆的茶叶。
“对，谢谢。我们去后面坐。”
“这轮由Frankie请！赞爆了！”那个穿企业休闲装的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臂表示欣赏。
“赞爆了！”那位游戏玩家也跟着应和，把她的游戏装置戴回头上，正好卡进她头骨上方的感应条。她的眼睛被染得全黑，望向Slag。
“嘿，”她说。
“嘿，Mecha，”Slag含糊地回应，拨弄着他手中的茶杯。
Frankie带着她的同伴们一阵旋风般地穿过吧台尽头的珠帘离开了。Mecha走在队伍尾端时，还轻轻拽了一下Slag的衣袖。
“你最近忙什么呢？”她问。
“刚下班。”
“还在跟Prom做那个‘第三只手’项目？”
“嗯，不过我们现在都在做咨询。要维持生计，等着资金到账。”
Paladin已经记录了这名男子的语音基线，根据模型推断，Slag现在的说法极有可能是谎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