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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在质问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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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捉巨人的行动批下来之后,整个调查兵团都像上紧了发条。韩吉分队长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和缜密的规划能力,计划执行得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幸运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他们就成功捕获了两头体型在五到七米不等的“无垢巨人”。
韩吉几乎是立刻就给它们起了名字,一头叫“索尼亚”,另一头叫“托德”。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去临时搭建的,加固了数倍的围栏外进行观察,记录数据,甚至尝试着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实验,嘴里还时常念念有词地对着它们嘘寒问暖。
这场景让所有士兵都觉得毛骨悚然又哭笑不得,唯独薇拉,在某个黄昏看着韩吉近乎虔诚地趴在围栏外记录时,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一种崇高的,为探索未知而献身的科学精神吧,尽管这“科学”的对象是如此可怖的存在。
当然,薇拉的这份“敬意”并没持续太久。对她而言,韩吉的实验进展远没有另一件事来得要紧,那就是利威尔兵长每周三雷打不动的“格斗指导”。
上一次抓捕行动正好赶上周三,全员出动,指导课自然延期。薇拉为此偷偷庆幸了好几天,感觉像是白捡了一个假期。然而好日子总是短暂的,新的周三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期高悬于顶。
为了不给利威尔任何借题发挥,加重惩罚的机会,薇拉草草扒了几口午饭,就提前溜达到了那间位于旧营房角落,久未使用的专用训练室。
推开门,一股沉闷的,带着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细小尘埃。地板是粗糙的木质的,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裂纹,角落里甚至隐约能看到蛛网,一层薄薄的灰尘均匀地覆盖了一切。
“真是有段时间没人来了啊。”薇拉小声嘀咕着,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能以此为由再逃过一次课。
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训练室的门就被再次推开了。
利威尔兵长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迅速而冰冷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积灰的窗台,暗淡的地板,角落的蛛网。
几乎是在一瞬间,薇拉清晰地看到他的眉头锁紧,下颌线绷直,周身的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里的环境,”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每一个字都沾染了这里的灰尘,“还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薇拉心里一喜,机会来了!她立刻连连点头,脸上堆起深有同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提议:“是啊兵长,这里也太脏了!简直是对您的侮辱!要不今天的指导就先算了吧?等哪天这里打扫干净了再说?”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完全是为兵长着想。
利威尔的目光缓缓移回到她脸上,眼睛微微眯起,那眼神锐利得让薇拉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改天?”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却让薇拉的心猛地一沉。
“薇拉,”他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把这里清扫干净。一会儿我会过来检查。”
果然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薇拉在心里哀嚎一声,所有的侥幸心理瞬间破灭。受苦受累的永远是她自己,而且看利威尔兵长那副表情,任何讨价还价都只会让结局更惨。
她悻悻地低下头,有气无力地应道:“是,兵长。”
认命地去工具房拿来了扫帚,拖把,抹布和水桶,薇拉开始了她苦命的清扫工作。
“洁癖!变态洁癖!强迫症!”她一边用力挥动着扫帚,将灰尘和蜘蛛网扫到一起,一边小声地,怨念十足地吐槽,“自己爱干净就算了,还要折磨别人讨厌死了!每周三都要来这么一出吗?这根本不是格斗指导,是清洁工特训吧!”
抱怨归抱怨,她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扫地之后是湿拖,确保地板缝隙里的陈年污垢都被带走。然后是擦洗,窗台,墙壁上任何可能积灰的平面,甚至包括那些训练器械的把手,都被她用湿抹布仔细擦拭了一遍。
高处的窗户够不着,她还得费力地搬来梯子,爬上去把它们里里外外都擦得闪闪发亮,让午后的阳光能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
半小时后,当利威尔兵长再次推开门时,训练室已然焕然一新。
空气中弥漫着干净气味,不再有尘埃飞舞。木质地板湿漉漉地反射着光亮,每一块木板都露出了原本的色泽。窗户明亮得仿佛不存在,窗外的树木和天空清晰可见。所有器械都被归置整齐,边边角角找不到一丝灰尘。
利威尔迈步走了进来,军靴踩在微湿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巡视着。手指看似随意地从窗台划过,抬起时,指尖依旧干净。他的目光扫过角落,器械底部,甚至门框的上沿。
最后,他终于将视线落回到屏息凝神,紧张等待评判的薇拉身上。她脸上还沾着一点水渍,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看起来有些狼狈。
“做得还不错。”利威尔终于开口,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那份显而易见的厌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勉强算得上满意的认可。
然而,得到兵长“夸赞”的薇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个“还不错”的代价是半小时的体力劳动和一身臭汗,而且这无疑意味着,未来的每一个周三,她都将提前化身为清洁工。
简单的休息后,指导正式开始。封闭的室内空间让薇拉感到有些束手束脚,她的能力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气流的感知和引导,在这里效果大打折扣。为了避免在躲闪时因为空间限制而撞墙受伤,她连忙举手提议:
“兵长,我可以把窗户打开吗?感觉有点闷,通通风或许能好点。”她努力让这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
利威尔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但并未戳穿,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薇拉立刻小跑到窗边,将几扇窗户全部推开。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动了室内的气流,虽然微弱,但足以让她感到安心,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然而,接下来的所谓“指导”,与其说是教学,不如说是薇拉单方面的抗压训练和利威尔兵长的适应性陪练。他的攻击一如既往地凌厉迅猛,薇拉惊恐地发现,即便是在室内,他的速度似乎比上一次交手时更快了!他的动作更加简洁高效,预判更加精准,仿佛一台不断自我优化的战斗机器。
这个人,简直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他的实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就在薇拉凭借本能和风力辅助,惊险地避开一记扫腿时,利威尔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精准地指出了她的问题:
“你的反应速度很快,依靠的大多是本能和某种取巧。”他冷静地评价道,灰色的眼眸锐利如刀,“但战斗时你不够专心,精神容易分散,往往在关键时刻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薇拉,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薇拉喘着气,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臂,闻言干脆破罐子破摔,手一摊,十分诚恳(且带点摆烂)地回答:“其实就算我全神贯注,也根本打不过您吧?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她试图用事实来为自己开脱。
利威尔沉默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也没有反驳。他顿了顿,改变了策略,缓缓说道:“既然如此,现在开始,我让你三招。你直接攻击过来,用你最大的能力,不必考虑防守。”
薇拉收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机会来了,但也是巨大的挑战。
如果不用魔法,她恐怕连利威尔的衣角都碰不到。但如果用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以利威尔那非人的洞察力,极有可能看出端倪。她身上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的。
“是,兵长。”她点头,大脑飞速运转。
第一招,她攥紧拳头,脚下发力,猛地朝利威尔的脸侧攻去。速度在普通士兵中已算极快,但利威尔只是微微侧身,脚步轻移,便轻松避过,甚至连发丝都未被拳风带动。
第二招,薇拉几乎是毫不停顿地抬起膝盖,迅猛地顶向利威尔的腹部。这是一个虚晃,意图吸引他的防御重心。利威尔果然如她所料,身形向后微撤,避开了这一击。
就是现在!在第二招力道将尽未尽的瞬间,薇拉暗中将一小股高度压缩的气流凝聚于掌心。下一秒,她十指并起,化拳为掌刀,借助风力的瞬间助推,以远超之前的速度,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向利威尔的颈侧劈去!
这一击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锐利的劲风!
利威尔的眼神微微一凝。他似乎有些意外这突如其来的速度和角度,头部迅速向后一偏,
薇拉的掌刀,带着那缕压缩的疾风,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皮肤掠过!几根黑色的发丝被风刃切断,缓缓飘落。
他的反应速度,真的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薇拉瞬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僵在原地。
利威尔停下了脚步,并未追击。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被擦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气流刺痛感。他平淡地开口:“很好。假动作衔接突袭,速度和角度都把握得不错。薇拉,你还是做到了。”
“可是我并没有真正攻击到您啊!”薇拉的声音不禁拔高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和后怕。她差点就真的打中他了?虽然只是擦过。
利威尔朝她走近两步,目光淡然地落在她脸上,只是落下了几个字:“你做到了。”
这时,薇拉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利威尔兵长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处,有几根头发确实被削断了,断口整齐。她的拳头(或者说掌风),刚才确实擦过了他!
一股巨大的得意和庆幸瞬间涌上心头。其实如果实打实地攻击,她绝对做不到,还不是因为她耍了小动作,利用了风。但她成功了!至少在兵长看来,她凭借“实力”碰到了他!
然而,利威尔下一句话,瞬间将她那点得意浇得透心凉。
“但是,”他话锋一转,灰色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带着一丝探究和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我很奇怪的是,在最后那一瞬间,你身上似乎迸发出一种奇怪的力量波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那一瞬间你的速度和攻击性明显提升了。还是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其实一直都有所保留,隐藏着真正的实力?薇拉,你究竟有什么在瞒着我?”他半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错辨的危险光芒。
薇拉心中大惊!她已经足够谨慎,只动用了极其微量的力量,并且试图用肢体动作来掩盖风的痕迹!可他竟然还是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这人的感知到底敏锐到了什么地步?
她大脑飞速旋转,她知道绝对不能承认,任何解释在绝对的怀疑面前都可能越描越黑。情急之下,她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大胆地抬起头,直视着利威尔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直截了当地反问道:
“那兵长,您的实力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类能达到的水平,甚至可以说非人般地强大。您又为什么能这么强呢?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奇怪吗?”
话一出口,训练室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你在质问我吗?”利威尔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而极具审视意味,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薇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巨大的忐忑和恐惧,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无奈:“所以兵长,您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底牌,或许只是求生本能激发出的一点潜力?您也知道我刚才碰到您也只是侥幸而已。既然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您更强,您又何必如此忌惮我呢?”她试图将问题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潜力”和“侥幸”,并巧妙地用“忌惮”这个词来转移焦点。
利威尔皱紧了眉头,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沉重得让薇拉几乎要喘不过气。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在劫难逃时,他才冷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瞒着我,并且对调查兵团,对人类构成了潜在威胁的话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地放过你了。”
薇拉被这句话里毫不掩饰的寒意吓得浑身一抖。完了,都怪她口不择言,刚才怎么能用那种语气反问兵长呢?简直就是找死!要是真的被利威尔盯上,怀疑她是什么危险分子,她觉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兵长!您放心!”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脊背,一把将右拳重重扣在心口处,做出最标准的士兵礼节,语气诚恳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地表忠心,“我对您,对调查兵团,对人类绝对忠诚!没有任何事情隐瞒!刚才只是只是情急之下胡说八道!请您原谅!”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利威尔微微斜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她这番慷慨激昂的表态不置可否。沉默再次蔓延,每一秒都让薇拉备受煎熬。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向训练室门口走去。
就在薇拉以为自己终于熬过去了,暗自松了半口气的时候,利威尔的手搭上门把,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落下了几个听不出情绪的字: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训练室里只剩下薇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利威尔最后那句话。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知道她的忠诚?还是知道了别的什么?
那口气另一半,彻底卡在了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