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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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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幅冬日午睡图。
窗棂半阖,珠帘扬起,女子侧卧在罗汉床上,长发如瀑,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耷拉在床边。
袖子勾在边缘的护栏上,露出一截皓腕。
手腕上带着一串红珊瑚的手链。
女子身边,静静的盘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
女子高低起伏的曲线,低处的猫,窗外被吹斜的芭蕉……共同组成了这幅动静相宜,格局别致的图景。
画中细节婉转柔媚,明明白白的表达出画者的情谊。当然不能被毛小白看到。
两天后,毛小白收拾了一番,携带着皇贵妃的举荐信,去绣澜坊主动寻找柳如是。
毛小白提前没有看过举荐信的内容。
所以柳如是拆信阅毕,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毛小白时,毛小白就忍不住嘀咕:莫非宫里那位贵人是在戏耍我?
柳如是把举荐信对着烛台烧了,才慢悠悠的开口:“毛姑娘想来是对我有些误会。我一向很看重姑娘,想和姑娘交个朋友,才几次三番接近姑娘。姑娘想来我这里做差事,即便没有贵人举荐,我也很欢迎姑娘。”
心中暗道:皇贵妃特意派毛小白来监督我,若是我把毛小白处理掉,或者进献给皇帝,就把皇贵妃得罪狠了,还不如随便安排个位置,把她打发了。
而这个位置还不能太闲,必须得让毛小白获得有用的东西,才能敷衍了皇贵妃。
于是乎,毛小白就成了绣澜坊的二等掌柜。
毛小白走马上任之后,宴请同在绣澜坊管事的掌柜伙计,一共外订了三桌子饭菜。
每桌菜有荤有素,这汤汤水水加起来,就值三两银子。
而在绣澜坊当二等掌柜,一个月的月银才不过二两银子。
遇到这种冤大头,谁不高兴?
绣澜坊的掌柜和伙计敞开了肚皮,猛吃猛喝。
酒足饭饱之后,人人都有些犯困。
毛小白又大手一挥,请来卖唱的琵琶女继续给几人助兴。
这一下,闹腾了整整一个通宵。有些伙计顾忌第二天要上工,早早睡了,有些人还在喝。
谁都没有发现,做东的毛小白什么时候走的?
毛小白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绣澜坊,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这钥匙是刚才吃饭喝酒的时候,她从管事怀里顺出来的。
她心里很清楚,她和柳如是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柳如是一定会对她多加防备,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取得柳如是的信任,且越往后处境会越艰难,还不如在一开始,趁所有人没有足够警觉的时候动手。
开了上了大锁的柜子。柜子里放了一摞账本,和一个上着小锁的漆盒。
毛小白没找到这个漆盒的钥匙,但用手掂量漆盒,从轻飘飘的重量猜测,里面装的是银票和各类票据。
毛小白对这个漆盒不感兴趣,抓紧时间翻阅账本。
她读书识字的时候,绿冠姑娘教过她心算之术,她不是顶级聪明的那类人,学了很久才开窍。但开窍之后,看账算账的速度很快。
翻完了两本账本,毛小白发现绣澜坊的进账出账都很糊涂。
进一大笔银子,标注是偶然所得;支出一大笔银子,标注是意外支出。
又草草的翻了其他几个账簿,都有同样的情况。
而翻到最下面一个账簿时,账簿里掉出一个薄薄的信封。
信封敞着口,毛小白顺手抽出里面那张纸。
纸上密密麻麻记了一堆字,毛小白猛地一看,抓取到“裴相”的字眼,打起注意力,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读——
裴璎,字至璞,号散陵客,幼嗜学,七岁作诗文,震惊乡里。
同年应试童试,中。
三年后应试乡试,中。
次年应试会试,中。
父病重。璎回乡,弃殿试。
不久,父去世。
璎结庐而居,为父守孝三年。
父裴义,号林川公,江南东路判官,为人大义,造福乡里。临终遗言,汝可投奔忠义将军。
璎出林川,奔北疆,投奔忠义将军刘玄。
刘玄视璎如亲生。凡璎之事,玄必亲力亲为。
然则,因其姓氏冲撞内宦进忠,被进忠所厌。
进忠赐砒霜,除之。
璎葬刘玄,辗转至皇城,敲登闻鼓。
上亲见之。
其后委以重任。
……
不知不觉,窗外天已亮。
毛小白把所有东西摆回到原位,揉着发胀的眼睛回府补觉。
反正她有皇贵妃做后台,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
裴璎和孟津聚在望江楼。
孟津看着手中的邸报,满脸震惊,“没想到我们还真是低估了这个柳如是。”
原以为柳如是,只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人,巴结上官家,给自己谋取私利。
商人逐利,天性使然。
但柳如是竟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到六部。
皇帝没有答应。
想来是看出柳如是狼子野心,心中忌惮。
但皇帝认为一个小小女子,翻不出什么大浪,且又贪恋柳如是给他营造的安乐窝,舍不得处置掉柳如是。
只是申斥一番,重拿轻放。
柳如是转而又投靠皇贵妃。
投靠的时间就在正月初五。
这是刚不久的事。
裴璎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札,“就是刘进忠最近传出来的起居住。”
孟津一目十行的看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这怎么可能?”
一日幸十数次,一次御三女。
皇帝竟是如此伟丈夫?
已过不惑之年,真不怕伤了根底。
裴璎说:“官家纵欲荒唐,已经不是一两天的新鲜事了。柳如是投其所好,进献了一种神药。此事背后隐约可见皇贵妃的影子。”
“但你说的对,长久以往这样下去,肯定会把身体掏空。”
“元后嫡子还占着太子之位。皇贵妃要去赵鹏清除障碍,下一个动手的人便是太子。”
孟津说:“太子秉性柔弱,但为人纯善,若能登临大位,想来会是一代仁君。真是可惜了。”
裴璎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
孟津恍若未觉,憨厚的咧嘴笑了。
没过几天,裴璎收到皇贵妃身边大宫女传来的私信。
信中殷殷哭诉,自从她嫁与帝王家,日夜饱受冷落。膝下一双儿女也不受重视。
但儿子赵鹏很有本事,得了一帮大臣爱护,若有朝一日能登上帝位,当是皆大欢喜。
又说,皇帝身体不好,又天晚上秘密宣太医救治,但太医的衣案本藏的很严,很难打听皇帝得了什么病……
最后说,上巳节将至,皇帝想在宫中举办曲水流觞盛宴,邀请入宫官眷入宫。
按照皇帝的尿性,这场邀请官眷入宫的盛宴,最后肯定会变成荒唐丑事。皇贵妃又为何特意写信来告知他?
裴璎想了很久,让王实宣忠武将军刘武进府。
……
这些天,毛小白有一下没一下的去绣澜坊上工,发现掌柜行踪鬼鬼祟祟。趁着掌柜不在家,毛小白去他家拜访。
掌柜的夫人深恨掌柜负心薄幸,被外面的小蹄子迷了眼,去不往家里拿一分一厘。
毛小白拿出十两银子,这妇人说出掌柜最近的异常。
掌柜有一天睡迷了,说自己跟着现在的主子,能成为人上人。
醒来后,被夫人问到这话是何意,脸色大变,狠狠捂着夫人的嘴警告她,不要说出去。
毛小白心里咯噔一下。
士农工商,尊贵卑贱,不可逾越。柳如是不过是一介商人,怎么可能成为人上人?
除非行什么非常之事。
毛小白回绣澜坊的路上,不停的琢磨着柳如是这个人的手段,刚进了店门,抬头就看到柳如是在等着她。
“毛姑娘,天大的好消息,宫里举办流觞曲水盛宴,承蒙贵人青睐有加,有允进宫见世面。你快去打扮打扮,我带你进宫去。”
毛小白当即后退一步,“这件事情,我得考虑。”
柳如是捂着嘴大笑,“这也怪我,之前把你吓到了。你放心,这次带你进宫,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让你尽现一件圣物。”
向毛小白招手,“你随我到里屋来。”
毛小白料定柳如是不敢光天化日对她动手,跟着柳如是到里屋。
柳如是当着毛小白的面开了柜子,拿出里面的漆。
打开漆盒,里面放着一枚大拇指甲盖大小的圆球。圆球表面光滑,里面清晰的飘着一根红蓝相间的彩带。
柳如是见毛小白目不转睛,心中已经笑翻了天。
这些古人果然没有见识,一个小小的玻璃弹珠,就让他们失神了。
嘴上却非常自豪的说:“在我城郊的庄子里,管事挖井的时候,挖出了这么个宝贝。我怎么敢私自留下呢?”
“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把这宝贝敬献给官家,竟然得了美名,就能免了一场灾祸。”
“但我现在的处境,已经是烈火烹油,鲜花似锦。没必要再赚这一份功劳。不让给你,让你记我一个好。”
毛小白对柳如十分戒备,当然不相信柳如是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柳如是又说:“你是皇贵妃的人,总得做出点事情,让皇贵妃瞧见了,才能显得自己有本事,皇贵妃才会更重用你,不是吗?
毛小白敷衍说,再考虑考虑。
转头就收到皇贵妃的指令,进宫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