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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路远莫致倚惆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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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太阳升到最高处，热烈的阳光彻底烤干阴云，蛮横地将光线抛洒向人间。
林斓听到窗外的鸟叫声，视线往贺芝身上扫了一眼，确定两人都脱去大氅衣裳，便起松开贺芝的手，主动起身拉开暖炕内侧的窗户。
窗外一颗柿子树，枝条挂着雪，未摘的柿子皱缩着垂在枝头，两只喜鹊飞在半空中啄食柿子肉。
林斓望着窗外可爱的画面，笑眯眯地调侃：“陛下遇见瑜娘娘之后，身上才重新有了活泛气。所以我爹经常说，为国尽忠倒也不必总表现‘文死谏’的大话，找个不给亲戚讨官又喜欢催着陛下处理政务的宠妃，便是国运所在了。瑜娘娘自然是极好的。”
贺芝摸着鼻子，小声问：“所以每次言官在朝堂指责母妃纵容我飞扬跋扈，林相都在父皇面前维护我们母子？”
林斓欣赏了一会窗景，受不住寒气，合拢窗户，坐回桌前，举起杯子轻啜一口果露，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始终柔软温和，“你自己说，你都因为什么而犯错？”
贺芝垂头丧气地回答：“十一岁，我看到刑部尚书调戏宫女，我割断了他的裤带，让他在酒宴上裤子落地，御前失仪。”
“十二岁，为父皇修建皇陵的工部私底下强抢商人运来京城的木炭，我出宫玩的碰上了，直接用马鞭抽坏了官员的脸，毁了他们的仕途。”
“去年，周侯借口在寺庙礼佛，让我发现有几个相貌英俊的和尚总在傍晚偷偷钻进客院，天亮才没精打采地从院子里出来。我怕心生怀疑，借口沉迷打猎，每天天不亮就去埋伏，几天之后发现他们在、在……点了把火，让人吓得光溜溜的跑出来。周侯一家颜面扫地，辞官回乡了。”
“今年，李国公嫡子在外传闲话，说姐姐要嫁给他。我看他常去青楼酒肆，故意找了个已经染上脏病的歌女去他面前，果然让他得病，召了御医看诊，再传给林相知道。”
贺芝瘪着嘴，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他们有问题，我肯定直接告诉父皇知道，让父皇处理，不再自己动手胡闹了。”
林斓摇晃着杯子中的饮品，笑问：“那你后悔做这些吗？”
贺芝顿时没了声音，许久都不再开口。
在他的沉默之中，霸道的食物香气袭来，顿时引走了林斓的注意。
林斓急着看向门口，错过了贺芝逐渐捏紧的拳头。
头鱼汤、蜜炙鹿肉、貔狸羹、烤羊羔，搭配着酪浆摆上桌子。
每一样都满满一盘，极有分量，只四道菜品就占满了炕桌。
“等好一会了，吃饭吧，我都饿了。”林斓招呼。
她给贺芝夹了一筷子炙烤得皮酥肉嫩的鹿肉，贺芝却仍旧坐在位置里一动不动。
他突然抓住林斓手腕，目光坚定地看向林斓回答已经被林斓忘记的问题：“姐姐，我知道在宫里‘子凭母贵，母因子贤’的道理，母妃因为我自小胡闹也常常受人非议，但我还是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不对。他们就应该受罚。”
贺芝说完话迅速松开手。
因为紧张，贺芝双手发抖，他用另一只手捏住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待林斓的评价。
“虽然手段有些过于狭促和激烈了，但我也觉得你做的对。”
贺芝瞬间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露出笑脸。
心情大好，嗓子便觉干渴了。他急急忙忙握住杯子牛饮一口，浓郁的奶香和干酪的酸甜混合，酝酿出奇特的香味，贺芝惊喜眨眨眼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发出长长的赞叹：“真好喝，姐姐日后有这样的饮品，我总算不必担心姐姐在辽东的日子清苦了。”
“如意，你自小便算不得好性，可每一次出手时，都带着好心，也每次都能得到好结果。”林斓摇摇头，“我家都不是拘泥之人，所以不论爹爹还是我，也不觉得让被你收拾过的人丢丑是错的。”
看贺芝脸上虽然带着被夸奖的笑容，眼神却很茫然，显然没明白她深层的意思，林斓又谨慎地用视线绕着房间扫了一圈，确定连贴身丫鬟都退出厅堂，她才说：“如意，你贵为皇子，自小皇宠加身，便是‘倚势凌人’也无人敢指责你，但你却仍然愿意遵守这世上的规则，讲究‘对错’。你已经是个极好的人了。”
贺芝被夸得脸都红了，可到底年纪尚小，忍不住反驳：“但姐姐和林相说我好没用，朝臣最喜欢抓着这些细枝末节不放，天天写奏章，向父皇告我黑状。”
“接受规则，自然会被规则束缚。”林斓脸上笑容不变，可想到自身机遇，她眼中的笑容却渐渐褪了。
林斓低下头，夹起菜品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咽下口中菜，才补充着说：“况且言官也不想真的得罪人。找你这些狭促的小事对陛下抱怨，既代表他们做事了，也不会真闹出什么‘牵连甚广，牵扯了半个朝堂’的恶事，四处得罪人。日后升迁才不容易被人捅刀子。”
贺芝听得龇牙咧嘴，不客气地说：“一群蠹虫！”
“你这傻孩子，陛下希望朝堂太平，言官才这么安安稳稳的只抓些小孩子胡闹的事情。否则朝堂上诬告、连坐成风，人人自危，各个要对陛下表忠心，耽搁时间，陛下哪里还有功夫研究如何收复极北之地。”
林斓随口说出的话让贺芝瞪大了眼睛：“姐姐，你！”
“我怎么知道的？”林斓笑着反问。
贺芝摇头：“姐姐聪慧，姐姐能猜到合情合理。”
林斓笑着摇摇手指，神秘地说：“跟你偷看陛下的奏章一样，我在我爹书房翻到的。”
贺芝一愣，指着林斓惊呼：“姐姐，原来你也不老实！”
两人相互看着彼此，突然一起哈哈大笑，因林斓出嫁、分别而产生的隔阂在笑声中消融。
贺芝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能吃能睡。
没了心病之后，他胃口大开，拿出“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架势把桌面上的肉食奶酒一扫而空。
一顿饭过去，酒足饭饱。
贺芝揉着肚子困意上涌。
他揉了揉眼睛，低喃一声“姐姐，我好困。”就直接往捞起铃铛软乎乎身体，塞进怀中。
贺芝把身体蜷缩进炕桌底下，连被褥都省了，铃铛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挪了位置，不满地蹬腿拒绝被抱。少年也不甘示弱，咬了猫耳朵一口，贴着毛茸茸地猫脸念叨：“你不准乱动，我要带你去见姐姐，让她高兴。”
……几口奶酒，如意就醉了？
林斓心下好笑，抬脚碰了碰贺芝的大腿：“如意，别撒娇，回客院睡去。”
少年没吭声，呼吸沉重，给了林斓回答。
“哪有在主人客厅里睡觉的。小坏蛋，起来。”林斓脚上再加几分力道，想在贺芝睡死之前把他叫醒。
“嗯？”少年鼻腔里挤出不快地低哼，翻身捏住了林斓的脚踝，搂进怀中，原本锁紧的眉心反而散开了。
林斓挣扎着想要抽回脚，几次都没成功，惊得她瞪大了眼睛。
“如意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
“如意？你醒醒，松手——”林斓不顾音量，可她的声音对贺芝而言好像不存似的，少年依旧卷起嘴角，一副做美梦的神情酣睡。
林斓没能叫醒贺芝，反而把守在厅外的丫鬟都叫进门了。
暖玉和碧玉看到林斓被贺芝隔着一张炕桌捉住，动弹不得的模样，不约而同掩口低笑。
两个丫鬟一起将残羹冷炙收拾走，擦净桌面，然后转身出门，各自抱回一床皮毛被单，分别盖在贺芝和林斓身上。
林斓急着说：“唉，你们不帮我把如意叫醒，怎么反而抱来被褥，这要是让外人看去……”
“小姐太拘泥了。七皇子殿下才多大的人。您从七皇子三岁当口就时常入宫照料陪伴，天底下谁人不知你们不是姐弟胜似姐弟的关系。况且中间隔着四尺长的一张桌子，任谁来了，也说不得您二位什么闲话。”暖玉给林斓掖好被角，她弯着眼睛笑道，“别说七皇子殿下了，便是小姐您，有他在身旁，也能比平时睡得更实些。”
“等七皇子再长一岁，就不方便了。小姐快歇晌吧。”暖玉轻声劝过，和碧玉一起离开。
她们带上了客厅的门，又在炕桌窗户外头的墙壁上挂上抗风雪的厚帘子。
室内霎时变得安静昏暗，仿佛真正到了入夜时分。
耳中灌满贺芝缓慢又沉重的呼吸声，林斓很快打了个哈欠。
算了，就这一回。
如意一路疾驰而来，路上肯定累坏了，就放纵他一回。
说服了自己，林斓迅速跟着贺芝进入梦乡。
*
梧桐苑内正在享受“他乡遇故知”的喜悦，隔壁穆安侯府府门打开，刘侯一家三口齐齐站在门口，也在焦急等待故人抵达。
赵夫人为了展现自己侯夫人的体面，特意让丫鬟伺候着穿上全套吉服，还大妆带冠。
连高烧的刘文杰都被刘侯从床榻上抓起来，套了身新袍子，一起站到门口守候。
赵夫人这段日子养尊处优，早不习惯受累，站了没一会就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的受不住了：“下人不是说父亲辰时就能抵达么？这眼看着都要过午了，怎么还没见到人影？”
“来了！侯爷、夫人，老太爷的车马上就进城了！”
小厮远远跑来，高喊着回禀消息。
在场三位主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