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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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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好咸菜装到碗里,江煜另拿一个碗,打开小木柜取出几颗鸡蛋,在碗沿敲了下,黄澄澄的蛋黄挤在一起,还没感觉到彼此,筷子飞速地一阵搅动,激打着碗壁,他低着头,声音慵懒。
“怎么不是一路?泥腿子出生,吃不了现成饭,要什么得自己争自己抢。”
他架起锅烧热了,往里面倒油,不忘指挥她:“把狗放下,去洗手,把咸菜拌了,我拌的没你好吃。”
田一一撅起嘴白了他一眼,放下康康让它自己去玩,到外边水盆里洗了手,站在他旁边,听着鸡蛋滑入热油传来刺啦的声响,香味冲击着她的胃发出动静。
“现在还谈什么阶级。”
江煜回头看她,笑她单纯幼稚:“不谈不存在?一道墙竖在中间,看得见人,说得了话,但是越不过去。”
田一一想起那天在纺织厂门口那位阿姨不客气的咒骂,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费力气多想,因为她不会和那些人产生经济、名声上的纠葛,一个恪守在朋友这一身份的人,不涉及把谁从哪个阶层拉下去的利益,她可以坦坦荡荡的和任何人交朋友。
不过她也认同江煜的说法,人在社会上生存,很难保证绝对的纯粹。
“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
江煜看她那么纠结,还深思上了,往锅里撒上葱花,翻炒两下,盛出来:“你不把我当你男人,可以把我当朋友。”
田一一嘶了一声,后背发凉,她可不想和他交流——对白月光爱而不得,选择默默守护的感受和心得,把调料放完,摆摆手:“别,咱们重点该放在孩子上,其他的随口说说不重要。”
江煜好似一头撞在了棉花上,只能生闷气,手下力道重,铲子碰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幸亏就这点菜,不然锅底要被你铲下来。”
馒头稀饭再就个下饭菜,是这边人晚饭的标配,旁边的小炉子上火舌卷着蒸锅的锅底,锅里熬着稀饭,上一层热着馒头,外出劳作的人最快能吃上热饭。
“那些人表面看着温雅和善,骨子里足够冷漠蔑视,和他们交朋友,你和他们聊什么?聊文化?你小学都念得磕磕巴巴的,人家开口就是莫泊桑,莎士比亚,你连学没学过都忘了吧?”
“你不也半斤八两,说的好像你学过。”
江煜让她端咸菜和炒鸡蛋,自己端着热好的馒头跟在后面,继续讲道理:“你不在乎,旁边多的是人提醒你,咱们是普通,但想做什么凭咱乐意,你没必要看人的脸色。”
刚说完想到田一一之前一门心思想嫁有钱人,嘴角垮下来,突然有一种无力感。田一一只说暂时不嫁富商,可没说以后不嫁。从头至尾她只拿孩子和他说事,并无其他,反倒他莫名其妙的对她有了感情。
这么一个肤浅,虚荣,不知好歹的女人。
田一一大半时间都在医院度过,社会经验大多都是通过小时候观察和父母闲聊得来的,加上几十年后她所在的城市生活环境更显公平,没遇到过优越阶层投来的蔑视和刁难,当然她自己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第二天早上十点,田一一抱着康康坐在屋里看电视,李润秀在院外喊她,她匆匆跑过去开门,笑着问:“昨天找到合适的住处了吗?”
李润秀推着车子进来,笑着点头:“找到了,离卫珩家不远,两间房的小院子,还有块小菜地,不用和不认识的人打交道,这也多亏了卫珩。嫂子,有了落脚的地,以后遇到风雨天气你就和我住,不用在路上遭罪了。不过要委屈江哥了,冰锅冷灶的。”
江煜是个锤不死的小强,轮不到田一一操心:“大老爷们粗糙,怎么都能过,不用管他。”
李润秀租的小院与江煜家没什么差别,但生活在城里接受信息更便捷,休闲娱乐也多,当然生活压力远比在村里大,不过没了婆家又回不去娘家,哪头都是折磨。
“有家就有了底气,先躲了风雨,路一步一步走,日子一天一天过,总归会好起来的。”
“卫珩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找好房子,我们就赶去医院,护士说你出院了,卫珩快愁死了,怕你们两口子因为刘铭不愿意和他往来。”
田一一在两间屋子里转悠,勤快人做事麻利,犄角旮旯都收拾得干净敞亮,窗台上的几个刷洗过的空花盆还没干透,她已经能想到几个月后这个小院的模样:“胡思乱想,我们哪有那么小气。我还要靠他指挥他表哥呢。”
李润秀笑:“晚点我和他说一声,他应该能轻松些了。”
李润秀在城里找到落脚处对田一一也有不少好处,遇上熟人的几率也少,购置材料也方便,不用千里迢迢带那么多东西,营业时间也可以拉长。李润秀品性好,也记人好,是个靠得住的。非要说一点,就是自小养成的节俭,这一优良品德没有任何不好,但在食物上就行不通了。
要想有好味道在调味上就得大方,像这种小买卖搏的其实是个口碑,对大多数人来说钱要花的物超所值才好,在量和味道上抠搜属实没必要。
田一一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李润秀自己说的。
田一一要在天黑前回家,所以后续的部分就交给李润秀。每天的凉皮都是有定量的,她也深知李润秀在城市生活的压力,她想给予这个朋友且是合伙作伴能力之内的一点帮助。
“前几天还好,之后买的人就少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嫂子,我真怕砸了你辛苦攒下的口碑。”
田一一换到政、府大楼附近来摆摊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边客人消费能力高,加上这条街有百货大楼和各种专卖店,逛街的人流也大,比之前在纺织厂门口赚的多,尤其她证件齐全,注重干净整洁,加上人长得漂亮显眼脸上一直带着笑,讨人喜欢。
这会儿客人多,不方便说话,田一一示意她晚些再聊。
不停歇地忙了一阵,手腕都酸了,田一一甩了甩手,抬头看到有人拿着冰棍从摊前走过,心底的馋瘾又被勾起来,来回张望看哪里有卖。
说起买雪糕这事,江煜口口声声说给她买,到最后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人还是得自己有钱自己买。
“润秀,你忙会儿,我去买雪糕去。”
李润秀因这几天下午生意惨淡头疼,没什么信心,赶紧说:“嫂子,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我要花脸雪糕。”
田一一要给她钱,她笑着推开田一一的手:“嫂子也真是的,这么见外干什么。”说完跑走了。
田一一继续忙,准备的一桶红辣椒用完了,弯下腰身从铁皮柜里拿了桶新的,站起身,面前站了个老客户,扬起嘴角问:“在这里吃吗?还是多放辣吗?”
来人正是那天吃面遇到的人,扯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和以前一样。你在买卖就好,多支几张桌子就更好了。”
“能在这里摆摊我就很知足了,不能太贪心,占地方多了影响别人出行讨人嫌,这多不好。”
“嘿,大妹子有这觉悟,怪难得。”
什么事做多了都能形成肌肉记忆,速度自然也要比一开始快,田一一调好的凉皮放到客人面前,自己倚着墙,站久了身体还是会有点累。
“跟你一块出摊的是你妹子吗?”
田一一点了点头,笑着说:“人勤快,做事麻利。”
“是麻利,就是没你大方,跟你做出来的完全是两样东西。下午买卖更好做,你应该多待一会儿。”
田一一也琢磨这点,她毕竟怀着孩子,长时间骑车身体会很累,而且回去的车时间是固定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是认同赚钱不是最重要的,但掰着指头数数自己的奋斗目标,再眼睁睁看钱流走,说不肉疼是假的。
尤其天气越热,晚上人们更乐意出来乘凉打发时间,离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出生还有几个月,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回到家后,她简单弄了点吃的,和康康玩了一会儿,洗漱后盘腿坐在炕上清点自己的钱,旁边放着纸笔勾画。她不可能想一出是一出,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走下一步,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她预想了多种糟糕的可能,正聚精会神思考规避风险的可能,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让她有点生气,声音也显得冲:“谁?”
外面一阵沉默,她站在门前,也不开口,等了一阵,她刚转身,传来熟悉又低沉的声音:“是我。”
田一一抽开门栓,打开一侧门,院子里昏黄的光勾勒出男人略显疲惫的轮廓,她没空关注,快步回到屋里,自然也没看到男人身体僵硬,停下脚步,好一会儿才跟上去。走到光下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品牌服装袋。
他将衣服放回屋,看着从另一间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叹了口气,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她趴着写东西,旁边放着大大小小的钱,瞳孔一缩:“你在干什么?”
“别吵我,吃晚饭了吗?蒸笼里有吃的,你热了吃吧。”
江煜直起身走过来侧坐在炕上,垂眼看着那一堆钱,好一会儿问:“你缺钱?”
“没有。”
她勾勾画画,眉头紧皱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的。
田一一真是出息了,没他,她日子过得也不会差。
这种冰冷刺骨的界限往江煜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胸腔里装了满满的气,憋闷得让他连呼吸都痛,强撑着平静:“明天市里检验过工程,会结一笔钱,你拿去用。”
田一一终于愿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我拿你的钱干什么?”
江煜呼吸一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舌尖抵着后槽牙,气笑了,反问:“为什么不能拿我的钱?”
田一一的思绪被他打乱,没好气地瞪他:“你真无聊,为什么拿你的钱?”
两人互相瞪着彼此,像两只气鼓鼓的牛蛙。
江煜败下阵:“哪有什么为什么?天经地义。你不是恨我不让你吃雪糕,我没法认同你吃冰,你非要吃,别让我看到。”
田一一撅起嘴哼哼两声,得意洋洋:“我已经吃过了,我吃得起。”
江煜顿了顿,无奈地说:“我看你离了我,日子也过得不错。”
田一一不置可否:“肯定啊,伸手要钱哪儿有花自己的钱底气足?但凡我手里没一分钱,仰你鼻息,我哪儿敢这么大声?”
田一一以前和他吵架就是个撒泼的泼妇,除了一张漂亮的脸,哪哪儿都让人看不顺眼,他知道她想踹了他改嫁富商的时候,他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这女人能装一时装不了一辈子,哪天露了底肯定难有好下场。
她到底是怎么开窍的?甚至让他佩服,他不赞成女人抛头露面,但他对能在社会上闯荡的女人是高看一眼的。
多荒诞,这个让他厌烦的女人,让他意外又欣赏,改观后竟然喜欢上她。
江煜扫了几眼她本子上勾画的东西,大致知道她的意图,但她把自己划在圈外,他冒然的干涉可能只会让她更讨厌他,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田一一那晚算了几个小时,得到的结果是自己还需要再努力半个月才能去找寻和心思的店面。
第二天她和李润秀照旧在老地方摆摊,这会儿客人不多,两人也有时间聊天,也看到政、府大院里驶出一辆大巴车。
李润秀欣喜地拉着田一一的手说:“嫂子,都卖出去了,咱们这里人都爱吃辣,提前拌好摆在那里,看着就馋人。”
田一一只是弯了弯嘴角,这也是没办法,她不是没想过让李润秀多放调味料,但是味道其实是很难完美复刻出来的,也让她更得加快选店的速度。
到了中午,客人多起来,田一一也忙得满头大汗,这时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原来是一辆慢慢悠悠的马车挡住了后面的大巴车,正是早上从大院里开出去的那辆车。
“嫂子,那不是江哥吗?穿西服的样子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