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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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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沉沉的,云压得很低,零星几点灯光朦胧地勾勒出屋檐的形状。
“这就是皇帝的御马司啊!”沈云娘藏在房顶,懒洋洋地说:“戒备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御马司里渐渐安静下来,巷子里已经没有人来往。
沈云娘和宋瑶等了半天还没看见何永寿出来。
有些无聊。
沈云娘突然问:“你不信何永寿。”
宋瑶挪了下手臂,说:“他跟我们不一样,他跟着我们行动成功,能得到什么?东窗事发、千刀万剐?可告发我们呢?不仅能将功补过,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
沈云娘想了想,说:“他的命都是我救下的,也一直很可靠,挺为我们着想的。”
宋瑶冷笑道:“他现在这样想,等他换个位置换个身份,想法很可能就变了。”
沈云娘撇嘴,可惜天黑,宋瑶看不见。
天空中的云越来越低,轰隆轰隆不间断地响着,像煮沸的水,云间露出闪电的片段,整个夜空忽明忽暗。
“来了!”宋瑶推了推沈云娘,二人藏得更深。
御马司的角门打开,出来了两顶油纸伞。
“咦,没下雨。”其中一人说着话,把伞收了,还特意把脸往上亮了亮,正是何永寿,他目光一扫,却没有看到藏着人,只得对着空气,点了下头。
“看这天,早晚得下,懒得收了。”另外一把伞下的人笑道,听声音是个颇年轻的宦官。
突然,天空中一道横着的闪电一现,把个春夜闷热的夜照得透亮,终于来了一个响亮干脆的炸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何永寿口中“哎哟哎哟”,手里赶紧撑伞。
就趁着这刹那的光景。
沈云娘突然现身,抽出长刀,明明白白提在手上,像一只黑猫,落在了他二人身后,堵在了来路上。
前面两人还未察觉。
沈云娘刚要动手,不了身后“吱呀”一声,门又开了,有个小家伙边跑出来边嚷嚷:“司丞大人,这伞大,您打这把去!”
正好撞上了满身杀气的沈云娘。
何永寿和那司丞闻声转头,却见背后不知何时堵了一个湿淋淋的黑衣人,长刀一转,那小宦官的伞便从中间破开了,人也一声不吭地仰倒下去。
何永寿和那司丞呆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转身要跑。却见巷口也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往前快跑几步,脚点墙身借力,像雨前低飞的燕子,转眼就扎到了他们跟前。
司丞慌不择路,一边叫一边又转回来,想逃进御马司,却又被沈云娘拦住。铁铮从后追上,一手勾住司丞的肩头,稍用力将他拉得仰倒在地,一拳把人打得昏死过去。
何永寿见铁铮转脸朝他看来,回过神,虚软着双腿,扶墙靠过来。
铁铮走过去两下扯开司丞的衣襟,把牛耳刀塞到何永寿手中。
何永寿已浑身发软,脑子发蒙,问:“干,干什么?”
铁铮也不废话,攥着他的手,握紧刀,对准司丞的心窝一刀下去。
司丞回光返照睁开了双眼,刺眼的目光似乎直射到何永寿眼中,拔刀时,血飞溅而出,似乎也溅到了何永寿脸上,发烫发粘。
大雨把血冲散了,把司丞的呼救也掩盖了。
周遭似乎安静了,又其实很吵,滂沱大雨,狠狠冲刷着巷子中的几人。
何永寿瘫坐在地,口中说:“别,别杀我,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高缺德,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
宋瑶和沈云娘一人架一边,把软如烂泥的何永寿提溜着,离开了现场。
铁铮善后。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黎明时分才收住。
因为这场大雨,今日本是立夏,天气却格外凉爽,竟有些冷了。
何永寿脸色很不好,还有点儿发烧,他当差前没带秋装,只能紧紧攥着缰绳在风中瑟瑟发抖。
没办法,高司丞突然不见了,差事又急,其他人没插手前期的准备工作,都不想接手,怕出了岔子背锅,只好让给高司丞打下手的奉御何永寿顶上。
何永寿斜眼朝西望去,视线正好被一棵硕大的榆树挡住了视线----按计划,铁铮应该已经等在西面悬崖下了。
何永寿的目光中有些怨念,分手前他瞧见铁铮竟穿了夹袄,外面还是皮的,防风防雨。
何永寿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沈姑奶奶知道心疼人。”
他放眼望去,满围场除了东宫的下人换回了秋装,其余人全是穿着纱衣挨冻。这样一来,何永寿又平衡点了,好歹遭罪的不是他一个。
冷虽冷,可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肩头的担子颇重,计划中关键两个环节都在他这里:消灭宋瑶吊下山崖的痕迹、暗中在路上做手脚。
四人小组经过连日筹划,最后敲定在春日宴的狩猎赛时换下平阳郡主。
春日宴设在西山围场,围场三面都戒备森严,但在西面却完全没有守备,因为那里是一段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穿山而过的大江,山高水深,崖高且陡,没人能从悬崖下爬上来。
可经过铁铮查探,发现这悬崖上有个能立足的平台,若从上吊根绳子下来,人是可以站在这里的。他们连日作业,把这个平台的山体一侧往里凿出了一个凹槽,这样人再藏进去,从上头根本看不见异样。
只是围场戒严从三日前开始。所以,人得在围场戒严前藏进去。
何永寿想起当时沈云娘说“得藏三日”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跳,这巴掌大点地方,风霜雨露要待三天,他半个大老爷么儿都觉得有点儿难。
不承想宋瑶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了个:“好。”
停雨时,宋瑶已经提前入场。
何永寿几乎是她前脚刚进,他们后脚就跟来了。
想到这里,何永寿暗中捏把汗,希望一切顺利。
何永寿入场主要还是做好赛马的前期准备工作,让参赛的马都到场内跑一跑,另外熟悉一下地形,排除危险。
等他安排好诸多事项,装作巡察的样子,想往西边去时,无奈身边总有人回话、问事,还有个跟手跟脚的小宦官。
何永寿眼看清场的人从东边拉起人网,一寸一寸压过来,不禁又急又惊,好不容易打发了其他人,转头对那小宦官说:“哎哟,我快冻死了,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袍子,给我弄一件来。”
那小宦官脆生生答应下来,转头就往东宫那边的人跑。春日宴每年都由东宫主办,他们是主力军,御马司其实反倒是打下手帮忙的。
何永寿趁机溜走,找了一匹马,朝西边去了。
等他跑到悬崖边,一望,周围没有人,崖边草深得很。
他还是假意抬高嗓子说了一声:“哎呀,怎么这时候闹肚子。”说着滚下马,摸到半人高的野草里去。
果然,崖边的大树杆子上还捆着麻绳。
何永寿顺着绳子往崖下看,已经空荡荡的,没人在上面了,心下稍定。
他赶紧回身砍断绳子丢下崖去,又回头把马牵来,来回走了两趟,踩乱地上的脚印,最终觉得差不多了,才长舒一口气。
何永寿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地回到原处,边办差边时刻留意着西边的动静,眼巴巴望着人墙已经推过方才他解麻绳的地方,顿时放下心来。
他觉得可以离开此地,不然久在这里,反而招人怀疑,刚要上马,冷不丁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
何永寿本就心虚,身子也确实虚,险些腿软跪下去,伸手捞住马镫子,回头一看,是御马司的一个同事,平时关系还不错。
“你病了?”那人道,“正好快回去歇着吧!圣上传令,取消今年春日宴。我来传口信的,你把人马归拢,我跟你一同带回去吧。”
何永寿闻言愣了半天,问:“怎么取消了?出了什么事吗?”话音有点儿发颤。
那人道:“不大清楚,嗨,上头的事,咱这些小人怎么知道。”
何永寿抬头一看,却不见东宫那边的人动,又问:“他们怎么不走?”
那人道:“只是春日宴取消,但是这围场还要用,只撤跟筹备宴会有关的人员。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何永寿随口答应着:“哦哦,那就走吧,走吧。”
此时,太阳已到中天,清晨的凉意没有了,渐渐燥热起来。
何永寿觉得额头上发凉,一摸,竟是一手汗。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起一阵歪风,把树上的残雨吹了下来。
冰冷的雨水滴进何永寿脖颈,激得他一个激灵,整个人突然烫起来,病情在这一刻突然加重了,他迷迷糊糊不知如何完成了后续的工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而另一边,宋瑶也已接到撤退的消息。
她抬头没等来绳子,低头看看滚滚的江水,有点儿好笑。
要么她在这里等个几天,等人拉她上去;要么直接跳下去,今晚就能回府,睡在被窝里。
宋瑶想了想,选择了后者。
好在江水虽深,但并不湍急。宋瑶落水后,捞了一截木头,抱着顺水往下飘,等看到平缓的河岸,才往岸边游去。
宋瑶以为已经出了围场范围,周围应该没有人。在她记忆里,皇家园林周围很大的范围内几乎没有人家。
可是,她突然听到了笑声。
一个少年的声音,说:“哈!往江边跑了!”语气中是放肆地激动和欢乐。
另一个声音道:“殿下,快回去吧,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呢!”
哦!那这是怀王呀!
宋瑶抬眼扫看过去,有只什么动物正在草丛里窜,速度并不快,可能是受伤了。后面人还没现身,大概是周围的矮林和草木拖延了他们的脚步。
她悄悄地潜到岸边,还未找到合适的藏身处,猛然间从草丛里冲出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没料到江岸竟这样近,险些没刹住车。
等他看清水中的宋瑶,惊讶片刻,转瞬间,眼睛里像映出绽开的焰火,毫不遮掩的惊艳和赞叹。
宋瑶看清了这一切,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人有些趣味,想起有关他的传闻,不禁生了玩笑之心。
她并不闪躲,竟然冲人歪头一笑。
就像个天真又冷酷的水妖,偏偏她还抬起一只胳膊,架出一把青湛湛的匕首,露出雪白的、细腻得跟白瓷般的皮肉,最最要命她竟然把匕首刺上了自己胸口,轻轻划破皮肉,暗红的血像毒蛇一样,蜿蜒而下,在一片白花花的肌肤上走出了极其风骚的走位,而后啪地一下,仿佛瞬间绽开的花,一下子染红了已经湿透的小衣。
怀王僵死了一会儿,突然轰地一声,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鼻子热烘烘的,血流难止。
后边的少年赶紧追上来,跟宋瑶对视了片刻。
他暂时不好断定宋瑶的身份,说是刺客也没见过刀尖朝自己的刺客,八成又是仰慕怀王大名而来的“窈窕美人”,哎!
他拦在怀王身前,劝道:“殿下,快走吧!”
怀王被旁边那少年扯住袖子,仍不动身,自顾自地说:“就走?给我留点时间,我还有一点点事情没有做完。”
那少年深谙他那一套,扯住袖子的手使劲往回一带,把人拦腰抱住就走,口中说道:“您那点儿事一点点时间做不完。”话音落,已经把人扔在了马背上。
怀王只得不情不愿地喊道:“我是怀王,你去怀王府找我吧,怀王府就在荣华街上,比荣王府大的那个就是,记住,是比荣王府大的那个啊,别找错了啊……”
怀王以为宋瑶不会反应了,不料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奴家云娘,在如意阁,等殿下哟……”
哎~呀呀~
这有来有往的,最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