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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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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真去了如意阁。
他看见如意阁的云娘并非那天水中的女子,兴致便少了三分。
这如意阁修建得小巧玲珑,二层小楼中间有个八角形的舞台,二楼是一圈雅间,灯光暧昧,照得雅间里照得人影影绰绰,但只要有人起身往前走一步,立马就亮出相来,也像一出小戏台。
怀王目光左右逡巡,望见对面有个捧场的少年郎,生得十分出众,靠在前面栏杆上看得很认真。他不似其他人散漫,即便弯着腰也让人觉得身姿挺拔体态优美。
怀王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舞台上。
云娘已经上场。
剑舞走的是柔中带刚的路数,怀王不大喜欢这一路。
果然开头与他从前看过的剑舞大同小异,不过云娘个子高挑,四肢舒展,看着也算赏心悦目。
可等云娘把剑拔出来的那一瞬,一切都不一样了。
台上的云娘整个人似乎在发光,剑风一扫,竟似有杀气荡开,场中的气氛随之一变,调笑的欢场中人都不禁收敛了几分。
怀王收敛心神去看,突然觉得柔软中突然来那么一下的感觉挺好看,也挺刺激的,便慢慢看进去了。
随着鼓点节奏加快,台上的“舞”越发向“武”靠拢,云娘挥洒的动作越来越快,周身被一片刀光剑影包裹,此时已不是一个女子的独舞,而是一个剑客的飒然风姿了。
舞蹈最精彩处突然刹住,音乐也戛然而止。
留给观众一段反应和回味的时间,然后满场迸发出轰然叫好声。
怀王只是看舞,没想到自己竟满背冒汗,心里身上既痛快又有难言的怅然。“赏!陆冲,今儿带的银子都赏给云娘!”怀王高声道,显得很快活。
怀王又朝对面望去,栏杆上已没了少年,雅间里也没有人了。
云娘下场后,舞台上的水准又恢复了如意阁正常水准,看客渐渐意兴阑珊,开始各自找快活,小小的厅堂里又嘈杂热闹起来。
怀王随身带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在如意阁来看是大大一笔收入,云娘自然要来怀王雅间谢客。
怀王趁此机会,近看了云娘,果然不是那天巧遇的女子,可灯下美人也秀色可餐,别有一番英武之气,有些意思,想起自己带了一柄扇子,便伸手到袖子里去摸。
老鸨子见这恩客穿得讲究、举止不俗,又打赏了那么些银子,知道是个豪客,看他掏东西,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会掏出个什么。但愿是个荷包什么的,最好与云娘好了,常来常往,不愁弄不出银子。
不料怀王拿出扇子,却并不交出去,转头问老鸨子:“你们这儿还有别的‘云娘’吗?”
老鸨子笑道:“哎哟哟,咱这儿一个云娘就够了,哪还容得下第二个‘云娘’?您眼前这位就是咱的头牌姑娘----云娘,公子想齐人之美,咱这儿倒还有个想云姑娘,倒是跟公子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这就让她也来伺候您。”
怀王笑了,不置可否,突然又问:“对面雅间里有个少年,是谁?我方才开场时看他还在,转头的工夫,雅间里就没人了。”
老鸨子今日接待了许多生客,并不是每个都认得,也没料到这人不问姑娘,反问恩客,愣了一愣。
沈云娘朝怀王所指的雅间望去,那雅间里不就是特别出演的铁铮吗?
沈云娘以为老鸨子不记得,刚想提醒,不料老鸨子从容笑问:“是不是那位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脸白白的,不大爱说话。”
“是那么个形容。”怀王道。
老鸨子拍腿笑道:“嗨!那是个极精神的小公子啊!是金七爷!”
怀王问:“他是哪里人?还来么?”
“他明日还来。”老鸨子笃定地答道,“他让人给我留了话,说今日人多,明日再来喝酒。”
沈云娘诧异地偷瞄了老鸨子一眼,想不到这老妈妈不但记性好,而且奸猾得很----铁铮何时让人给她递过话?
怀王闻言很是高兴,问:“还是那个时辰来吗?”
老鸨子笑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怀王想了想,说:“好,我明日也来,他若来了,你留住他。”说着把扇子交到沈云娘手上,又对身后的少年说:“陆冲,再赏”
陆冲从怀里摸出两个金锞子,给了沈云娘和老鸨子一人一个。
沈云娘手里捏着金锞子,心里堵得慌,低头看举着的酒杯里有自己的倒影,不禁对着那指甲盖大的水面悄悄照起来,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
宋瑶努力忍笑,叹道:“看来我们的思路还是不够开阔,胆子还是不够大啊!”
铁铮一张脸铁青,转身冲到门边,又被沈云娘刀风逼回。
沈云娘上上下下把铁铮打量了半晌,恨不能拨开衣服仔细瞧,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然面皮还算白、鼻子还算高、嘴唇还算红润、十指还算修长,可是!他是个男人啊!男人!
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正经的男人。
沈云娘有一丝绝望。
她咬牙切齿地说:“老娘我辛辛苦苦跳了几晚上的舞,累得腰酸背痛,笑得脸都抽筋,就因为你抢戏,让我的心血和付出付诸东流,你说!怎么办?”
铁铮憋了半天,突然说:“那是他瞎,看不懂你的好。”
这句话一出,不光是沈云娘,连宋瑶都被镇住了----铁铮还会说这种话?这是要干嘛?
老实人突然反常了。
这是要吐露真心?
众人眼巴巴看着铁铮,只见铁铮叹了口气,走到沈云娘身边,说:“你管他这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明日你也别去跳舞了!”
难得铁铮竟然硬气了一回。
沈云娘说:“我不去,怎么搭上他?”
铁铮急道:“就是不能去,你要去我就捣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去解决,你放心。”
这话说得,宋瑶都觉得自己此刻站在屋里十分碍事。
屋中的气氛变了,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气息。
从窗子里射进来的阳光,把空气中跳动的微尘照了出来,原来空气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微妙的躁动。
沈云娘也被镇蒙了,气势弱了很多,问:“你怎么解决?”
铁铮深吸一口气,说:“我去跳!”
。。。。。。
宋瑶不禁扶额。
沈云娘飞起一脚,把铁铮小伙踢出门外。
宋瑶趁机把一包袱黄金也扔了出去,说:“你也只配跳舞。”
因为宋瑶巧遇怀王,直接让云娘搭上了怀王,本来预备让铁铮演戏的黄金就省了下来,正好给何永寿去买官。
内廷不同于外朝,管理没那么严格,除了经常在皇帝面前露面的职位,其余低阶官职是可以买卖的,不同监、司之间也可以转职。
何永寿早已问明了价钱,从御马司买进宫,内使监和御用监要20两黄金,到司礼监要40两黄金。
何永寿当然想去司礼监,可他也知道沈云娘在银钱上并不十分宽裕,反正只要能入宫就行。他都这样了,还想到司礼监飞黄腾达不成?
内使监就内使监吧。
何永寿看看手里金子,给出去的这个瞬间又犹豫了。
办事的宦官见状,笑道:“怎滴?舍不得?舍不得还想入宫?您可是上过前线的人了,命都舍得,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舍不得的?”
何永寿也就是那么一犹豫,此时闻言,索性一闭眼,把几个压手的金疙瘩一股脑倒了出去,手里一轻,心里也轻了,又不禁升起一丝憧憬,问:“什么时候能办妥?”
办事人收了钱,没那么爱搭理他了,丢下两个字:“等着!”
何永寿拉住他:“等到猴年马月也是等,等到明天日出也是等。”
办事人道:“月底之前。”
何永寿掐指算了算,还有个大半个月时间。
没想到只等了三天,办事人又回来了,竟把转职文书拍在了他手上,这效率也忒高了。
没等何永寿说话,办事人悄悄问何永寿:“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何永寿还在翻看那文书,他身在宫外,消息不如宫内宦官灵通。
“嗐!御马司要提成御马监了!”
何永寿一惊:“啊?这消息准确吗?衙门要搬吗?搬进宫吗?”
办事人道:“嘿嘿,衙门搬进宫那是小事,听说禁军也划在御马监名下管了,又有粮草、又有军队,啧啧,比司礼监还肥。御马监如今是司礼监之下第二大香饽饽了。上头已经拟旨了,后日就发文。”
何永寿哑然,看看手里的专职文书,又看看办事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办事人倒是笑了:“再买回去么?”
何永寿问:“多少钱?”
“40两,是无职的价;要是还想保住奉御的位子,得加40两。黄金。”办事人一手是四、一手是四,最后一碰,右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何永寿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你抢钱啊!你怎么早不说?”
办事人笑道:“你也没问啊!你是来找我买官的,又不是拿金子找我买消息的,我有必要告诉你么?你不买拉倒。反正有的是人买。司改成监,内里的官职设置也要变。你看啊,你们高监丞卷款跑了,现在你们有机会补上的有几个人?今天是奉御,明儿转头就是正四品太监咯!那可就不止这个价了!”说着作势要走。
何永寿被这些消息弄得有点儿蒙,却在最后听到“正四品”三个字,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办事人,咬牙道:“好!八十两,我出!”
他还从未做过这么大的官,做梦都没敢梦到过。
等何永寿冷静下来,发现不大好对宋瑶交代。
不管御马监如何变,他进了内使监也达到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啊!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似乎暴露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等夜里接头的时候,何永寿姿态放得很低。
沈云娘问:“事儿办好了?”
何永寿点头哈腰道:“办到了,办到了。”
“能进宫了呀,那挺好。”沈云娘道,“你现在是什么衙门了?”
何永寿尴尬道:“御马监。”
其他三个人闻言疑惑了一下。
沈云娘问:“御马司和御马监不是一个衙门?”
“额,御马司是御马监的前身。”何永寿解释道。
沈云娘想了想,说:“所以,你还是在御马司,没有换地方?”
“对的。”何永寿有点儿发虚。
“那挺好,省了钱了,不错嘛,何公公!剩下的钱呢?”沈云娘打趣道。
何永寿擦着汗说:“钱没了。”
不光沈云娘,连铁铮和宋瑶都迷了。
何永寿只得战战兢兢把所发生的一切坦白了。
宋瑶听完,反问:“所以你拿了一百两金子白送给了某位办事人?这就是所谓的‘挥霍’、‘一掷百金’?”
何永寿赶紧找补:“没白给,也算是在司礼监和御马监打通了关系,增加了人脉,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人们都认识我了呀!”
宋瑶笑道:“你确定他们是认识了你,而不是认识了藏在你躯壳下的本质?”